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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惋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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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晨觉得很不踏实。
他有点认床,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一股子刚从柜里拿出来的霉味,他辗转反侧,手机拿出来看了又看,已经安静了。
其实连张晨自己也不知道想看到什么人的信息,但是潜意识的,他很希望有人在这一刻想到他。电话簿上满满的都是人名,从头翻到底,关了,打开再翻,最后在寂寞深夜骚动的可怜张晨,只好骚扰郑木春。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郑木春喘息着骂骂咧咧:“靠亲爱的!你看看现在几点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晨愣了一会儿,带着笑意道:“打扰到你了?”
那头一个男声不耐烦地在问:“谁啊?”
张晨彻底惊悚到了:“你……你跟个男人在一起?”
郑木春哼哼唧唧地回:“嘿嘿,你猜猜是谁。”
张晨听他贱兮兮的声音,不想搭理他:“你继续忙,下次再聊。”
郑木春的声音像是蒙在被子里,急忙道:“别挂呀,是你那小相好的二哥。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好这口,每天正儿八经的,原来是个闷骚……啊!你干什么杨立帆!”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颠簸,张晨抽着嘴角挂了电话。
杨立帆……真是没想到呢,工作上跟他偶尔有接触,记得那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总是板着一张脸,嘴角下垂,现在他跟郑木春竟然搅在一块,张晨想想就觉得……惊悚。
思绪蔓延开来,张晨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杨定远。
不知道那小屁孩儿现在在做什么?有时候觉得他手段老练,很成熟,可有时候,又似乎他会瞬间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就像那天在酒店里那样,不理智,冲动,可爱的冒傻气。
房门轻响,张晨卷着被子回头,看见张起硕抱着个枕头,头发乱糟糟地,站在门口。
“哥,咱们一块儿睡,聊会儿天呗?”
张晨笑了笑,往里让了让。张起硕抱着枕头一个俯冲,钻进了张晨暖烘烘的被窝。
张起硕在被窝里踢了踢腿,小心翼翼地,往张晨身边凑了凑。
张晨拍拍他的脑袋,笑问:“学习怎么样?”
张起硕看着哥哥在月光中半明媚的脸庞,心头忽然热热的,有一种情绪澎湃起来,希望哥能在这时候抱抱他。
想着,他就说出来:“哥,你抱抱我吧。”
张晨伸出手,给弟弟枕着。张起硕靠着他暖暖的怀抱,哥哥的味道一下子蹿入鼻腔,甜甜的,带着男人特有的成熟的味道,让他一下子安心了。
“哥我跟你说,高三可苦了。我们初八就要开始上学,每天起早贪黑的。”
张晨淡淡道:“学习苦的是身体,工作了之后累的是身心。你多加油,以后考到北京,哥教你进入社会,要怎么处事做人。”
张起硕眨眨眼,兴奋地说:“北京是大城市啊,那里是不是很多高楼?走路上能遇见明星,到处都是帅哥靓妹!”
张晨敲了敲张起硕脑袋:“等你能去北京了再说吧。快睡!”
张起硕讪讪地闭上眼,说,“哥,你给我唱首歌吧。我记得你以前也算个半红不火的小明星,唱歌应该还不错吧。”
张晨暗暗地黑了一下脸——小屁孩,什么叫半红不火……真不会说话!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月光淡淡地铺洒了一地。窗外的梧桐树叶掉光了,却又似乎能隐隐看见明年开春,重新长满生机的样子。就如他一去不返的青春,就如他平静沧桑的现在。
张晨哼起一首后来。张起硕有一腔没一腔地附和着,逐渐入睡。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陈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一觉醒来,张晨手臂都酸了,张起硕流了一滩的口水在他肩膀上,张晨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这习惯,倒是跟一个人很像——杨定远。
似乎那天在杨家醒过来,杨定远的枕头上也是一滩水渍。
张晨眨了眨眼睛,心头咯噔一下,怎么会忽然想到他?
早晨醒来的瞬间总是思绪纷乱,脑海里闪过杨定远的侧脸,他在布满星辰的夜空下,曾经拉住他的手,面对着错落有致的喷泉说:张晨,我是认真的。
于是张晨心情明朗起来,抽出手臂,给弟弟掖好被子,起身套上毛衣。
窗外阳光明朗,门被轻轻敲了两声,张爸脑袋探进来:“出来吃早饭。起硕这毛小子,就知道他跑你这儿来了。”
张晨闻到浓郁的豆浆油条的香味,登时觉得肚子饿了。
张起硕也跟着醒过来,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回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一个挺身坐起来,跟张晨笑着打招呼:“哥,早啊。”
张晨拍拍他脑袋,系上大衣纽扣说:“起来,吃早饭。吃完咱们去街上逛逛,备些年货。”
张起硕呆呆的,坐在床上。
张晨奇怪问道:“怎么了?”
张起硕愣愣道:“哥,你好帅……”
张晨:“……”
张起硕皱眉:“我总觉得你有哪儿不一样……呃,也不是不一样,就是特别亮眼,跟普通男人不一样。”
张晨拎起张起硕的毛衣砸在他脑袋上,“胡说,快起来,这么大了还赖床!”
张起硕扁扁嘴,乖乖地穿衣服。
张晨转身出门,心里涩涩的,他知道,他们这种人,其实有很多异于常人的气质,细心相处,久了必然会被发现。
饭桌上豆浆腾腾地冒着热气。张爸在托盘里放好豆浆和油条,小碟子里放着两个玲珑的水晶包。他抬头对睡眼惺忪的张起硕道:“把这个端给你妈。”
张起硕懒懒地,好似没听见一般,晃去卫生间洗漱。
张晨走上前,淡淡笑道:“我来吧。”
张爸抬头复杂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半晌才道:“去吧,你阿姨她说什么,别放心上。”
张晨端起托盘,“知道,爸你放心。”
丁香萍的房间里隐约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腐味,即使阳光洒满房间,也遮盖不了一室的死气。张晨心里觉得悲哀,轻轻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细细端详昏睡中的丁香萍很久,才叹息一样轻声说:“阿姨,醒醒,吃点早饭。”
丁香萍皱着眉,脸色蜡黄,瘦的脸部的骨骼清晰可见。张晨又轻轻喊了声,“阿姨?”
丁香萍这才慢慢睁眼,模糊的视线中,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是谁,只能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说:“吃点早饭吧,您现在太瘦了,没胃口也多少吃点。”
丁香萍茫然地摇摇头,双眼浑浊,喃喃道:“没事,明天就好了,我没事……不瘦,这样正好……”
张晨蹙眉,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她。可能他说什么,都会引起她的不满愤恨。
丁香萍怔怔地睁眼看了会儿,艰难地撑起身子,张晨赶忙上前给她垫好枕头。
丁香萍神志不清,茫然地看着张晨问:“起硕呢?我们起硕呢?”
张晨忙道:“起硕在刷牙,待会就来看您。”
丁香萍于是又不说话了,张晨端起豆浆碗,轻轻地舀着豆浆喂她。
于是丁香萍便顺从地一口口吃着。
好容易喂完了,张晨肚子咕噜一响,自己倒饿了。
他抽了纸巾,仔细地给丁香萍擦干净嘴,丁香萍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似乎是佛经。
绝望的人,总是需要信仰来寄托。
他拍了拍丁香萍的手背,转身端着托盘出去。
外头张爸已经在准备自己一早买回来的蔬菜鱼肉,看张晨出来,带些忐忑地问道:“还好吧?阿姨精神怎么样?”
张晨道:“在念叨起硕呢,待会让起硕去陪她一会。”
张爸习以为常道:“她每天都这么念叨,别理她。你去跟起硕一块吃早饭,吃完了,爸带你们上街。”
张晨点点头,把丁香萍吃剩的碗处理了泡在水池里,麻利地捞起袖子洗了。
张爸又有点心酸:“你这些年在外头,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爸的建议你再好好想想,实在不容易,就回来被……”
张晨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走出门,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长大了,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照顾了,既然以前没有给过,现在也就罢了,一切的一切,我早已习惯。
张起硕正趴饭桌上,懒洋洋地,没精打采地吃早饭。
张晨拍拍他脑袋,“怎么了?一大早就蔫蔫儿的。”
张起硕哭着脸:“我寒假作业还有一大堆,想到就心情好沉重啊好沉重啊哥——”
张晨一愣,失笑,端起碗浅浅地喝豆浆。
张起硕还在嚎:“数理化简直不是人学的东西啊,一道题目解出来都要半天,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历史政治等等每门一张试卷,简直不把我们学生当人啊啊!”
张晨淡淡道:“没关系,挑个下午,静下心来慢慢做。”
张起硕道:“不可能做的完的,我们每次都是一帮人,一个做语文,一个做数学,一个做物理……最后大家在肯德基里坐下来分享。”
张晨摇摇头,道:“还是自己做最好,自己做出来的知识,印象才最深刻。”
张起硕又趴下了:“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一点都不体谅我!”
张晨又笑了,心里暖洋洋的。
吃好饭,父子三人上街采购年货。
超市里跟打仗似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一个个手里的推车都塞得满满的,年货统一包装的火红,张晨对着那些个包装袋子又想起杨定远,这小孩儿本命年了吧,不知那条红内裤他穿了没……于是又发散地想到当时给邓千寻买的护膝,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么拼命地每天练舞吊嗓子……
真是奇怪,以前杨定远每天总粘着自己,有时候自己都要嫌烦。但是这两天,怎么就没消息了呢?张晨满脑袋乱七八糟的事,盲目地跟着父亲绕了超市一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推车里也已经是满满一大车了。
张起硕跟在张晨身边,一直低着脑袋玩手机,张晨不经意一瞥间,看到弟弟的手机屏幕是郑木春年前那部电影的定妆照。不禁失笑,看来这个弟弟,是真的很喜欢木春那没谱的家伙……
排队也是长长的一条,父子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好不容易排到了,张晨推张起硕到前头去装年货,自己掏出信用卡递给营业员。张爸赶忙拦着他,却被张晨从容又坚决地拦住了。
张晨看向父亲,他的眼睛会说话,张爸知道他在说,爸,我长大了……
不禁又心酸。
结账完,父子三人两手满满地去车库取车,往家里开。
开到一半,纯子的电话骚扰过来。
“晨哥我真受不了林涵那家伙!每天这不行那不行,管的未免也太宽了!我工作这么忙,应酬多是难免的,他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那么宽。”
车里张起硕和张爸都隐约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咆哮,立即默契地竖起耳朵。
张晨犹不自知,淡淡笑道:“他管你是因为他关心你。”
纯子气道:“关心个屁!我就这脾气,他要是不接受,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打搅我的生活!”
张晨耐心道:“纯子,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人是天生为另一个人完美打造的,两个人在一起,都是在生活里慢慢磨出的默契。多点耐心,林涵也是好意,你脾气太暴躁,配他这样温和的正好。”
张起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自己哥哥的嘴里,刚刚貌似吐出了两个非常劲暴的人名。不知道是巧合还是……
纯子依旧在那头嘟嚷:“那晨哥你的性格也很温和,我不要他,我想跟你在一起。”
张晨抿着嘴角,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很有杨定远的风范。他笑道:“纯子,别闹脾气。”
纯子长舒一口气,换了娇嗔语气:“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人家好想你……”
张晨:“……”
那头又起了嚷嚷,张晨听出是郑木春的声音:“还有我啦晨哥人家也好想你!”
张晨:“…………”
犹豫很久,张晨打断纯子的一长串唧唧歪歪,柔声问道:“定远最近怎么样?”
纯子不满地吼:“你怎么问他!谁知道他怎么样!我平时不在公司,遇不到他。”
张晨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絮絮叨叨地听纯子念了些事,张晨才略带忐忑地问:“赵鹤怎么样?”
纯子那边顿了一会儿,换成了郑木春的声音。
“前天酒会上,赵鹤公开带许浩出面了。算是……默认两人关系了吧。”
张晨又淡淡地“哦”一声,便不再吭声了。
郑木春瞬间又换了个人似的,呱啦啦地聒噪没完,开始讲述他跟杨立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张晨没有心思再听,敷衍地应了几声,挂断电话。
一边张起硕立即星星眼道:“哥,刚你说的纯子,不会是……”他指着外面广告牌,纯子新专辑的广告打的亮亮的,刺眼睛。
张晨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觉得很疲惫,没有太多的精力跟他解释。
时光是沉淀感情最好的东西。
却也是让感情变质最有效的东西。
亲爱的,如果我们在时光的洪流里错过了,请不要惋惜。因为,我们为了那段漫长的爱恋,付出了最多的真诚跟努力。将来回首往事的时候,那一切甜蜜的伤心的满足的愤怒的片段,都将充满了无悔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