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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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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街市中的别庄内,一袭月白长袍立于月色下的女子仰首赏月,凛凛目光中盛着的是勃勃野心,精光闪烁间一抹妖异掠过浮华清辉,落在身旁男子眼中却是另外一种寂寞。
“选择不难,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到!”始终一身碧色的男子从容开口,低沉的嗓音不若寻常男子婉转却更能安抚人心,“难的是选择之后的路途,艰难险阻你都不能回头,甚至这条路走到最后只能是你一人立于高处!”
“要立于人上总是需要代价的!”女子转首,清雅的面容上还有着文人的孤傲倔强,“我选了这条路,不曾后悔!”
“后日,青楼就要开张了,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男子侧伏石桌,冰冷的感触带给他冷静和自持,“届时的结局,便不只是杀人如麻!”
“主子她何尝不是将性命压在了以天地为局的赌桌上!”女子展容而笑,眸光中的妖异更胜,“我愿意陪着主子一起豪赌一场,赢了,就是天庭碧落,输了,就是地狱黄泉!”
“碧玉可是易碎的东西啊!”男子状似苦恼,唇角的弧度却勾勒出一抹无惧,“不过我与你说好了陪你看看沿途风景,你死了,我也好将你手里的东西据为己有!”
“碧玉。。。碧玉。。。”女子仰首失笑,手持酒盏遥敬碧玉,“本该小家碧玉,怎会生得你这般蛇蝎心肠!”
“杨谦。。。杨谦。。。”碧玉不甘示弱,轻挑酒壶悠然洒脱,“本该谦逊和煦,怎会生得你这般张扬跋扈!”
杨谦一怔,随即扬声大笑,把心底的苍茫散于天际。
碧玉静默不语,看着杨谦将一腔郁气疏散开来:整个花街上下共有三千余人,后日这一开张就代表将这三千余人送上了断头台,杨谦是果决之人不假,但三千余条鲜活的生命注定间接死于他手,心中怎能没有半分郁结。
“主子欲为鬼神,做属下的怎么可以计较在末节!”碧玉缓缓开口,他比杨谦更多了份自我和狠辣,人世教会他凉薄,他也回馈给了人世凉薄,杀人不眨眼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这么说话也不怕主子责罚!”暖壶中的酒已凉透,杨谦弯腰掸去一身寒霜淡淡道,“进书房说罢!”
碧玉颔首,起身跟着杨谦入了书房,他不曾注意过他与杨谦之间的默契愈发的明显了起来,正因为是有他在,杨谦这个本身沾染了文人清高的商人才能一点点将钝了的刀锋磨利,才有了如今短短数月便将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狠辣手腕。
“碧玉从来不介意杀人。。。。。。”龙玉纾放下手中棋子,眼中一抹异色滑过,“或者说他从来都不在意杀谁,所以朕才将他送到了你的身边!”
“陛下,您的茶!”紫菱将茶盏放在龙玉纾手边,看了一眼怎么都看不懂的西洋棋,“后天的青楼开张您去么?”
“不去!”龙玉纾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笑道,“是雪域含翠!”
紫菱不解:“您为何不去?”
“菱儿!”龙玉纾放下了茶盏,在面对直白的局面时她多半偏爱西洋棋,“你认为一个世家的衰败需要多久?”
紫菱垂首想了一下,回道:“应该需要很长时间,毕竟世家贵族与内廷大都是千丝万缕的!”
“一代!”龙玉纾眯起眼睛,黑色的帝王已经吞下了大片大疆土,“一个名门望族的衰败只需要一代,甚至是一年就足够了!”
紫菱抱着托盘,眨着一双淡紫的眼睛:“陛下此言何解?”
“名门望族最重传承,她们需要优秀的继承人延续她们的荣耀!”龙玉纾目光清冽,对于自己的游戏永远乐此不疲,“一个望族失去了继承人就等于失去了未来,没有了未来的敌人,朕需要害怕么?”
紫菱叹息:“您想法天马行空,却每每都击中要害!”
“哼!”龙玉纾哼笑一声,漠然道,“青楼会让京城荣安的名门望族们失去所有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后辈,而后由朕来将那罪恶的根源铲除,朕从头至尾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圣明帝王!”
“毕竟名门望族的支持对皇权还是有一些影响的!”紫菱说出自己的顾忌,大祁毕竟是注重门第的王朝,“她们虽讨厌,有些时候却是用得到的!”
龙玉纾挥袖打乱棋局,柔声道:“皇权的稳固与否或许是与名门望族的兴衰相互联系的,但是朕在这里,立于巅峰的有朕一个就足够了!”
紫菱从龙玉纾的话中多少体会出了后者心中的不耐烦,且不说其他,当今太凤后的母家就是权倾朝野的一个大姓,澹台本意中尚有纯净之意,澹台家却并非纯臣。陛下的舅舅曾任太傅,现今虽无官职在身却依旧深具影响,几个颇有才干的年轻臣子皆是其门人后辈,这种隐性的掣肘在陛下心中怕是不能容忍的。
“澹台。。。”龙玉纾的笑容愈发温柔,嗓音却不是那般和煦了,“父后在朕就不会动手,但若是你们的后辈自己不争气,就怨不得朕了!”
紫菱此刻方才明白,青楼是瞒不住太凤后背后的澹台氏的,而让身为太凤后母家的澹台氏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们无言诉说。
青楼开张,整条花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龙玉纾却悠然自得的在昭仪殿内与司徒云升对弈。
龙玉纾平日里的棋风是在开局的五十手平淡无奇、收官时石破天惊,而今天的龙玉纾的棋风从一开始就仿佛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器一般舍弃了所有防守,一力撕开了司徒云升大气缠绵的守势,棋至收官却是显露出了后继无力的疲态,看起来败局已定。
“陛下鲜少这般下棋!”司徒云升落下棋子,看着并不纷乱的棋局浅笑从容,“是什么让陛下心乱至此!”
龙玉纾静静看着棋局却不作答,无论棋局是赢是输,天元的那一点始终不曾被吞吃,黑红色的棋子在紫玉棋盘上格外刺目,而其内里的红隐隐有艳丽的趋势。直到看到那缕猩红弥漫到整颗棋子,龙玉纾方才展容:“朕看因果,你是不是又要为‘众生’劝导朕了?”
司徒云升对龙玉纾话中的锋芒致以一笑,淡淡道:“司徒云升不是圣人,救不了太多人!”
“朕一向不喜爱你!”龙玉纾的表情日渐柔和,一双淡色的眼眸却愈发冷漠了起来,“你不出世亦不入世,在朕眼中,你始终只是个异路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陛下断言,臣下欣而受之!”司徒云升压下心底伤感,如玉容颜依旧含着浅浅笑意,“臣下便有出世之心,陛下亦难容此念!”
龙玉纾眼中闪过怒意,最终也只是冷笑了一声:“司徒亦然一日不死,你便一日出不得宫!”
“臣下有自知之明!”司徒云升心中亦有底线,便是再高的修养面对龙玉纾的咄咄逼人也生出了几分火气,“在有把握离宫之前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何必不食人间烟火!”龙玉纾轻叹,柔和了表情,“水至清则无鱼,为人过于清高并非好事,你身处后宫,当心刚过易折!”
司徒云升心底生寒,龙玉纾话中之意根本不是怜惜爱护,而是警告,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警告他不要再超然内廷。
“若你做不到,朕帮你做到!”龙玉纾伸出手,探过棋盘抬起司徒云升的下颚,“内廷旁的不多,唯独男子多。男子多,是非便多,你说朕若是在你宫中呆上一月,结果会是什么?朕护得你,可护不得你近旁的人!”
司徒云升无力苦笑:“臣下,但凭陛下处置!”
“处置可担不起!”龙玉纾收回手,皱了皱眉取出风青玉绣给她的锦帕擦了擦指尖方才继续道,“玉隐山贵人,朕这个俗世之人怎敢随意处置!”
“臣下并非有意隐瞒!”司徒云升深吸一口气,面对世间女子都能做到从容优雅的他在龙玉纾面前只余下了深沉的无力之感,“琅琊师叔离山前告诫臣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臣下师从玉隐山!”
“不论袂儿与你说过些什么!”龙玉纾垂首拨弄棋子,言语绝然,“三千条性命,一局残局,这就是朕的回答!”
司徒云升手中棋子坠于棋盘之上,本是精妙的手势出现了一丝漏洞,只可惜落子成定局,已给黑子留下了一线生机。
龙玉纾没有握住那一线生机,将手中黑子逼上绝路,毫无回头之意。
“陛下心中并非全无芥蒂!”司徒云升看着棋局,不该存在的疼惜却突兀的缭绕在了心底,原来,眼前这个人并非全然无情。
龙玉纾哼笑一声,却也不否认:“朕是修罗,不是恶鬼!”
“陛下可要留宿昭仪殿?”司徒云升不再谈论与青楼开张相关之事,话语转到了后君与帝王该有的话题,“臣下备了宵夜,还在小厨房热着!”
龙玉纾起身,掸了掸袖摆褶皱淡淡道:“不了,朕回两仪殿!”
“恭送陛下!”司徒云升起身,恭敬相送。
龙玉纾迈步离开昭仪殿,留下一局惊险非常的残局,天元墨色却被她一并带走了。
司徒云升半晌后方才起身,转首凝视棋局,龙玉纾留下的棋局还是残留了龙玉纾心中的压抑,毕竟三千条无辜性命而非敌人,龙玉纾不是无心之人,全然的平静不可能有,正如龙玉纾自己所言,乃修罗而非恶鬼。
“燮柔!”沉默良久的司徒云升终于开了口,不染世俗的清亮双眸内多出了几分坚定,“本殿身体不适需要安静,今晚不需要任何人伺候,你在外面候着就可以了!”
殿外的回应传进:“遵命!”
司徒云升走进内殿,从陪嫁箱中取出了那件从未穿过的袍服,纯净的金色轻薄若蝉翼,袖摆银丝捻就,仅露一角便已是奢华无限。司徒云升将身上宫装尽褪,寒风从窗口渗入引起肌肤的颤栗,他穿起长袍,袖摆曳地让他多了一缕翩然若飞的脱尘之意。
垂首,箱中还有一张面具,太多浓烈的色彩描绘在一张不大的面具之上,诡异的图腾透着无俦的艳丽却隐有高贵凛然之态,司徒云升取出面具戴在脸上,去除玉簪将面具系紧,此刻月色之下的他却是早已绝迹整片大陆的诡秘的存在——觋。
“觋的一生只能祈愿一次。。。。。。”司徒走到窗前,窗扉无风而开,清明仿若映入了世间所有疾苦的双眸流露出怜惜,“本该是为天下舍命,容云升自私一次,为这三千性命,铺平轮回路!”
清冷的月光洒在司徒云升身上却泛起温润的玉色,瑰丽的面具上色彩愈发浓烈,司徒云升迈步,长袖翻飞间如烟似雾,却是一舞惊鸿。
“不谈倾国与倾城,觋之一舞,动的是天地!”龙玉纾侧卧琉璃塔顶,掌中棋子猩红渐渐淡去重归黑红之色,“觋能动天地!可是修罗,是能玩弄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