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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争吵 高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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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涟看着怒火中烧的凛谦,沉默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江子涟,我定了的事,你是第一个忤逆的。有理由么?嗯,江大小姐!”凛谦冷言冷语,他自小看着皇帝处理政务,十岁时开始辅助皇上处理朝政,以作风凌厉、令不可移著名。朝中对他的严峻刑罚虽颇有微词,可这几年清明的政治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如今,这个江小姐不知天高地厚,早晨才对她好些,下午竟然就仗着太子妃的名号,拿着黑玉去篡改他的命令,当真是恃宠而骄。
“禀太子殿下,古训有言‘得饶人处且饶人’,一条人命如此珍贵,更何况是事出有因。子涟自认无错。”子涟淡淡地说着。
“好,很好。今天你救了秦霄,明天你就可以就张霄、李霄,他们都是人命,他们都珍贵。那这个朝廷的法制还用要么?您菩萨心肠,就请您去学医、去悬壶济世吧,朝政不是您慈悲的地方。”凛谦狠狠地甩袖,跨步欲走,这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朝政岂是任由他人胡闹的地方。
孰料,子涟竟主动扯住了他的衣袖。
“小姐!”寒香轻声制止。
“太子殿下治国严明无可厚非,但是用刑未免太过严厉,朝中也颇有微词。古往今来,贤明的君主无一不是以德服人、以德治国。严酷刑罚,固然能治人一时,能治人一世么?”子涟望着凛谦,不卑不亢。
“我从未无故用刑、也未滥杀无辜。”凛谦的声音越来越冷。石武在一旁,默默地抹了一把汗。若是旁人改了爷的指令,只怕早已经小命不保,如今太子妃本可性命无碍,怎么又自己去招惹爷呢!
“我并不是说您滥刑,只是您用刑过重、不通人情……”
“跪下!”未等子涟说完,凛谦一声怒喝,“从现在起至子时,不可进食,若是母后和静恬来了,就说她不在,挡回去。任何人帮她或者求情……杖责一百!”话毕,凛谦甩袖便走。一刹那间子涟看到他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似有微不可察的伤痛。
在凛谦身后,子涟一言不发,沉默的跪下。
“爷……”石武跟在凛谦身后,忍不住出声。
“你是想被杖责了么!”凛谦怒气未消,脚步匆匆。
石武张了张口,没再出声。他清楚,“人情”什么的,一直是爷的死穴,就连皇上和皇后也是轻易不敢在他面前提的。
日薄西山,眼看着晚饭的时间到了,太子府里的人还是齐齐地望着跪在府中央的太子妃。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寒香去帮她撑伞,被她拒绝了。就算寒香不怕那一百的杖责,她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太子妃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哪里受得了这苦!”“听说还是为了救人,才被爷罚的……”府内的奴仆交相议论着,忍不住越发心疼起这位通情达理的太子妃来。
寒香突然一惊,对看着凛谦长大的徐妈妈说:“徐妈妈,你看,乌云……快下雨了!”
“这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泼着似的下,太子妃怎么受得了……”徐妈妈也心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们大家站着看我做什么?去吃饭啊,可别饿着了。”子涟故作轻松地笑笑,让担心她的人放心。
她受点苦没什么,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可不能让他们受苦。
“去啊,太子妃的话你们也违抗了么?”看着软语没用,子涟只好端起太子妃的架子来命令他们。奴仆们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只是寒香想了一会儿,突然朝府外走去。
“寒香!去做什么?”子涟忙叫住她。
“小姐……我……我去找皇后娘娘。”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寒香是一直叫子涟小姐的,改不过口来。更何况,也没见那位太子爷对小姐有多好。
“不准去。回去吃饭。”子涟说着。下午太阳那么大,她的头已经微微有点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姐!”
“回去吃饭!”
寒香跺了跺脚,不甘心的进屋了。
“太子妃,去找皇后娘娘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她那么疼您,一定会去劝劝爷的。”徐妈妈心疼这位好心的太子妃,心里知道她是怕寒香受罚。
“徐妈妈,谢谢您了。子涟顶得住。”子涟逞强地笑笑,“您去吃饭吧,不早了。”
晚饭在寒香不断的向外眺望中结束。寒香端着碗站起身……“轰隆!”凭空一声雷响。门外的子涟眯着眼向天空看去,大雨“哗啦”一下倾倒下来。寒香手里的碗突然摔下,无措地望着徐妈妈。
宣德偏殿的凛谦匆匆用过晚饭,正准备把批阅过的折子拿去给皇帝审阅,到门口时,看到大雨一下子打在了地上。身后的石武突然顿住了脚步:“爷……太子妃……”
“不必操心她,太子府里的人不是喜欢她得很么?”凛谦一步未停地走往宣德殿。石武却停在了门口,呆呆地望着豆大的雨点。太子妃真的会让别人为她撑伞么?爷太不了解她的为人了。
也不知这场雨下了多久,等到雨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宫女为宣德殿里的灯又添上了灯油。
石武看了看正和皇帝讨论政事的凛谦,犹豫了一下,向太子府走去。
石武在太子府外,完全愣住了。
太子妃直直地跪在湿湿的地上,衣裳已经湿透,发梢不断地滴着水。一干奴仆们都焦急地站在廊檐下,寒香刚想走过来,就被太子妃喝退,声音中已经听得出虚弱。徐妈妈拉住想硬跑下去的寒香:“别让太子妃再费力气了。”声音里满是不忍。
“石大哥!你站在那做什么?去求情啊!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家小姐用得着这么受苦么!”寒香恼怒地冲石武叫着。
“寒香!”子涟出声制止。
石武猛地跑到子涟面前,跪下来朝她磕头。“太子妃……寒香没说错……”
“石大哥……快别这么想,寒香是着急了。起来吧,我没有力气扶你了……”子涟脸色苍白,却还在冲他笑。
“我去向爷求情!”石武嚯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石大哥,别……你就让我安心些吧……”石武顿在门口,久久叹了一口气,走了。
他身后,子涟终于撑不住,垂下一直昂着的头,微微气喘。
“谦儿啊,奏折你都处理得很好,进步很快。夜深了,朕该回承阳殿了。你勤勉也该有个度,才刚新婚,上午才敬的茶,可别冷落了新娘子。”崇明帝说笑着,站起身来,拍拍龙袍,由人服侍着走了。
石武在一旁不无自责地想着,新娘子昨天才嫁给他,怕是今天就要病了。“爷……已经夜半了。”
“先别吵,我再看会儿。”凛谦专心地翻阅着南疆战报。
“爷!您就回去吧,太子妃还跪着呢!刚才皇上在,太子妃嘱咐了别让旁人知道我才不敢说。您快回去看看太子妃吧,被晒了一下午,还淋了雨……”石武一下跪在殿上。
“没人挡着她?”凛谦疑惑,“你们不是都很喜欢她么?”
“太子妃不让人挡着……怕他们被您杖责。”石武说着,语气里微有责怪。
凛谦一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江子涟,她不应该是一个被宠惯了的娇小姐么?怎么……那么替别人着想?
凛谦站起来:“回去吧。”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回去的路上,他的脚步明显匆忙了些。
凛谦停在了太子府门口。往日自己无比熟悉的太子府,如今夜深了灯火还都亮着,庭院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子涟还在跪着。
“想必奴仆们都被太子妃遣回房里了,但是又放心不下她,便亮了灯不让太子妃觉得黑。”石武轻声解释着。
凛谦轻轻地走过去,夏夜里,静静悄悄地吹来阵阵雨后清风。子涟的衣衫已经半干,只是头发还濡湿。头垂下去,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是隐约看得到苍白的脸。
“子涟……”凛谦俯下身,伸出手去,轻轻碰碰子涟的肩,冰凉凉的。
子涟抬起头,点点头以示尊重:“太子殿下。”声音极轻。
“起来吧,别跪着了。”
“令不可移。”子涟跪着,倔强地用凛谦的话来堵他。
“江子涟!”凛谦一下气恼,自己已经让步了,“你到底是想怎样?”
“恳请太子殿下治国之时,‘仁’字当先。”
凛谦不说话了。他刑罚过严这一点,崇明帝也明里暗里说过他很多次。不近人情么?大概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吧。
“你先起来,去洗个澡吧。为国为民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语气中颇带自嘲。凛谦俯下身去,把子涟抱起来。
子涟软软的在他怀里,脸微微的红,身子冰冰凉凉的,已经僵了。进门时,寒香和徐妈妈谁也没行礼,径自烧水去了。凛谦自嘲的摇摇头,江子涟放在床上,扯了被子帮她暖身体,却发现她的气息异常地烫。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也是异常的滚烫。“石武,叫太医!”凛谦回头,石武敏锐得看到了凛谦眼里的淡淡慌乱。他跟着凛谦这几年,这种眼神只见过一次。也不敢多想,急忙出去叫太医。
“怎样?”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本来身子虚,先前又有些中暑,再加上又感了风寒、高烧,情况不是很好,臣也不敢用太猛的药。就先开些,若是不见好,在加大用量。”
“先退下吧。寒香,跟着太医,听他交代着煎药。徐妈妈,帮子涟换衣服。”凛谦吩咐完,走到书房去,静静坐着。
开着窗,看窗外寒月凄凄,想象这子涟在雨中跪着的样子,说实话,他不是没有触动的。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接近于自残的方式向他进谏,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家,本来是可以不用管政事的,这种胸襟与慈悲,真是难得。想必她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吧,才这样单纯地去为别人。
没由来一阵心酸,凛谦自嘲的笑笑,娶了这太子妃不过一日,就生出怎么多事情。
“好些了么?”凛谦站在卧房外,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吃过药,睡下了。爷,不是我说您,您真是不应该。太子妃多好的姑娘,您这么折腾她。”徐妈妈语气有些不善。
“知道了。徐妈妈,您先去睡吧。我去看看她。”凛谦笑得勉强,难道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做错了?
推开雕花的木门走进卧房,撩开帷帐,子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躲在被子里,脸色好了一些,可还是像个白瓷娃娃。凛谦学着去替子涟捻捻被角,他从小需要关心的就只有皇后和静恬两个人,还从来没有试过替谁这么亲密的捻被角。
梦中的子涟微微挣扎,凛谦连忙抽手,转身欲走,不料子涟竟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哥哥……”子涟轻轻地叫着,模糊不清地呓语。
凛谦回头,看到子涟的眼角竟淌下泪来。自己就叫她这么委屈么?
凛谦沉默地坐在床沿,看着子涟安静的睡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头靠着床栏,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子涟冰凉的手指变得温暖,眼角的泪痕干掉,嘴角荡起浅浅的笑,凛谦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子涟醒来之时,凛谦早已经去陪着崇明帝早朝了。
寒香说,昨晚他一直陪在身边,心里不知什么感受。
本来是不情愿地进宫,自然是希望凛谦越晚碰自己越好。所以才在不忍心看别人受酷刑时,有了不满便放心大胆地说,也不担心会惹他不快。可是,他这么守了自己一夜,是什么意思?
虽说去敬茶时,两人软语温存,她也不免对这段婚姻抱有期待,可静下心来一想,宫廷险恶,再加上他们的价值观、爱情观、人生观、世界观都是那么的不同,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子涟突然感觉自己就是在垂死挣扎,其实只要他想做什么,自己好像也没有一样是反抗得了的。
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说不定哪天也可以莫名其妙地回去,何必担心这么多?
而安阳凛谦……缘分自有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