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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七章 驱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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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转眼即到,宫人们难得能在手腕上系上五彩丝绳,虽说是用来辟邪,却甚是好看。掖庭宫里热闹非凡,摩肩接踵,穿梭如鱼,都在往宫舍门上挂艾草、菖蒲等辟邪香物。
因为宫里人手不够,我被分配到去为皇宫中贵人们准备洗浴用的兰汤。所谓兰汤,并非用兰花煎水,而是用形似红伞的佩兰。我们要择下佩兰嫩绿的叶子,放入木桶中煮沸的热汤里,室内顿时萦绕着浓厚的香味,真如《九歌》中所云:“浴兰汤会沭芳。”
原本屋子里因滚烫的热汤而变得闷热,再加上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笑梅、玉京、芸珍,笑梅对我颐指气使,玉京芸珍对我怪声怪气,更加令我烦躁不堪。
“笑梅姐姐,你说我们为什么这么倒霉呀?”芸珍一壁往热汤中扔佩兰,一壁向笑梅抱怨,“来到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还有看到纤雩这张臭脸。”
笑梅坐在一旁看着我们做活,不住地用绢子拭汗,懒懒道:“这有什么法子,人家深受瞿司乐‘重视’,不放心我们几个,特意让人家来做监工呢!”笑梅一向对司乐司里周家的人深深忌惮,自然除绮霜以外。
我暗地里翻了几个白眼,到底谁才是“监工”?身为一个女史,只看着底下的宫婢忙得死去活来,自己却坐在一旁逍遥快活,真是有脸说出这种话。
玉京撇撇嘴,阴阳怪气地接腔:“我真是怕哟,万一等下纤雩又看我不顺眼,扇我几个耳光可怎么办哟——”她手上一用力,将一大把佩兰扔到我面前滚沸的汤水里,热水立即溅我一脸。
“好烫好烫!”我捂着脸惊叫起来,刺痛的感觉钻入骨髓。
“不要吵不要吵!”笑梅猛打我的后脑勺,“吵什么呀!不过是被水飞到而已嘛,这么吵吵闹闹想什么样子!”
我强忍住心中的怒气,不让自己破口大骂,我不能再惹是生非了,瞿司乐多次警告过我,再闹出事情来,我一定会被赶出尚仪局的。所以也只能对坐在我对面朝我得意忘形地做着鬼脸的玉京和芸珍视而不见。
最后终于将兰汤煮好,由我和她们共四人将装满兰汤的木桶抬上马车,一起送到皇宫里,至于是谁沐浴这兰汤,也就不由得我们知道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掖庭宫,才发现,原来外头早已开满了鲜花,天是那样湛蓝,草是那样碧绿,一瞬,不远处铺天盖地的粉红色步入眼帘。
我原以为是桃花,但转眼一想,此时桃花早已枯萎了,为何这里还会有桃花盛开,仔细瞧去,才发现此花的叶子尖而细,酷似竹叶,才知道原来是夹竹桃。猛地记起芙楚曾和我说过夹竹桃的花粉有毒,现在大风骤起,吹落一树粉色的花粉。
我偷偷看着笑梅的神色,似乎并不打算绕道,看来她不识得此花。盛兰汤的木桶并没有将盖子盖严实,而让白烟袅袅冒出,为了当贵人沐浴时温度适中。但是若混入夹竹桃花粉,那岂不糟了?
“笑梅姐姐,这是什么花呀?”我小心翼翼地指着远处的夹竹桃。
笑梅没好气地对我道:“真笨,连桃花也不认得。”
“会不会是……夹竹桃?”我咽一咽口水。
玉京怒斥道:“说什么废话呢你!笑梅姐姐说这是桃花就是桃花,怎么可能是夹竹桃?难道笑梅姐姐会看错?!”
芸珍也在一旁帮腔:“你以为你算老几?几个司乐罩着你,你的尾巴就可以翘上天啦?做梦吧你!想逾位也逾不过笑梅姐姐!”
笑梅狠狠地瞪我一眼:“快闭嘴!不然小心我揍你!”
以笑梅的脾气她绝对不会听我的,加上有玉京芸珍二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指不定我还会被冠上胡言乱语的罪名,索性逃离这里便是。
我捂住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笑梅止住步子,回头看我:“怎么了你?”
我不住地拭汗:“不知怎的,肚子竟疼了。哎哟,好像要拉肚子。笑梅姐姐,我忍不住了,我想上茅房!”
笑梅气鼓鼓地问:“忍不了吗?”
“忍不住忍不住!”我卷缩在地上,“要拉出来啦!”
玉京耻笑道:“真是懒人屎尿多!笑梅姐姐,你让她走吧,眼不见为净呢。”
得到笑梅的允许后,我转身便跑,跑到宫门后躲起来偷偷看着她们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花粉飞扬,香雾缱绻,铺开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们裹进了一片粉红色的汪洋中。
一直等到傍晚我才回到尚仪局,刚到门口便听到殿里一个女人的怒喝:“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让薛大人的兰汤里混入夹竹桃花粉!若不是薛大人眼尖发现得早,但凡弄出个好歹来,你们只有以死谢罪!”
我知道薛大人是皇帝的面首薛怀义,看来笑梅三人是难逃此劫了。但我从未听过此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看到端坐大殿上的竟是两位尚仪!
另一个尚仪也怒气冲天:“现在薛大人在气头上,非要我们尚仪局给他个交代!好了,你们三人无需狡辩。立即拖入暴室,杖死!”
玉京哭喊道:“顾尚仪,夏尚仪,饶命啊!况、况且,护送兰汤入皇宫的也不止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
顾尚仪蹙眉道:“还有谁?”
笑梅脱口而出:“唐纤雩!”她现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索性扯出我与她一块儿死!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里,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容步入大殿,行礼如仪:“奴婢唐纤雩叩见顾尚仪,夏尚仪。”
夏尚仪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不缓不慢地回答:“奴婢方才去皇宫的路上忽然腹痛,便到茅房里解手,现在才出来。奴婢在殿外已听说夹竹桃一事,但奴婢去茅房之前并不知道会路过夹竹桃树下,所以即使奴婢有过,但也希望两位尚仪开恩,免奴婢一死。”
笑梅三人已经被“杖死”二字吓懵了,再看到我如此气定神闲,问心无愧的模样,居然也没有意识到我所说的话里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夏尚仪突然问。
“奴婢唐纤雩。”若非不知道两位尚仪名叫顾纨露、夏绘雯,懂得她们也是从扬州周家出来的话,我像我现在一定会晕死过去。
顾尚仪眉心突地一跳,口中反复喃喃着我的名字,须臾沉声道:“好,唐纤雩掌嘴二十,其余三人,立即杖死!”
虽然会被掌嘴,走这步也是险之又险,但能够除掉笑梅三人,我满心满腹尽是澎湃的快意,无意中眼风一扫,碰上了瞿司乐阴凉的目光,心下一凛,隐隐觉得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