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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一章 落日余晖照残峰【三】 ...

  •   圣雪莲花,能解百毒,但需要一味药引,那便是爱人的鲜血。
      宁未央轻轻的睁开了眼睛。她记得她在极度的痛苦中昏昏睡去,再不曾醒来,那么,现在她已经死了么。那么,他呢?下一刻,她就看到了他,他就坐在她的床边,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宁未央并没有意外,仿佛她知道只要她一睁开眼,便会看到他在守着她一样,她唇角含着一抹微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好像在洞庭山,她离开他的那夜一样。但现在,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默子轩睁开了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她,深黑的眸子之中藏着刻骨柔情。宁未央轻轻的唤了一声:“子轩哥哥”,伸手拉住他的手,却愣了一下,忙低头去看,只见他的双手都被布条密密缠起,却仍有殷红的颜色从里面透出。宁未央愣愣的看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身来,还未说话,已被默子轩紧紧的搂入怀中,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也不用再说。她只知道,他为了她,可以奋不顾身。
      不知过了多久,宁未央忽然“噗哧”一笑,道:“子轩哥哥,我饿了。”默子轩柔声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扶未央坐好,站起身来。两人这才发觉韶逸风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宁未央。默子轩脸上一红,向未央道:“未央,这位韶前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多亏了他,才能解了你身上的剧毒。”
      宁未央看着韶逸风,偏头一笑,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韶逸风看着她的笑靥,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点头道:“我只是告诉他一个办法而已。”他看了默子轩一眼,微微一笑,向宁未央道:“你的男人,确实值得托付终身。”宁未央俏脸一红,却是甜甜一笑。
      韶逸风一笑起身,与默子轩两人一齐进了那层影壁之后,只听一阵乒乒乓乓之声,不一会,竟有一股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宁未央已不知多少天没吃东西了,闻到这香气更觉饥肠辘辘,忍不住直咽口水,正想挣扎着下地去,却见默子轩已端着一个大木碗走了出来。他将木碗放到那木桌之上,又将木桌拖到未央床前,宁未央低头一看,那木碗之中竟是装着满满一碗面条,香气扑鼻。这时,韶逸风也端了两大碗面出来,三人围坐在那木桌之旁。
      宁未央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也不管什么女孩儿家的矜持,拿起筷子大吃起来,一面吃,一面奇道:“咦,你怎知我爱吃面条?”韶逸风看着她,忽道:“好吃么?”宁未央冲他一笑,道:“好吃,韶伯伯,是你做的么?”也不知怎的,她对这老人竟似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不自觉的便改了称呼。韶逸风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二十年没有和人一起吃过饭了。”默子轩心下微微一震,二十年,何其漫长,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则包含了多少孤寂与痛苦。
      面条又软又滑,汤里还有青菜和肉丝,宁未央已差不多吃饱了,她又喝了一大口的汤,忽然抬头对着韶逸风嫣然一笑,道:“韶伯伯,你为何总看着我呢?”默子轩心下也正有此疑问,因为这么久时间,韶逸风几乎一直在看宁未央。韶逸风沉默片刻,缓缓的道:“因为,你像一个人。”“像谁?”“我的…小师妹。”
      宁未央睁大了眼睛,半晌,忽道:“韶伯伯,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个死亡之谷里?”韶逸风脸上神色一黯,沉默不语。默子轩在桌下轻轻握了下宁未央的手,说:“韶前辈,你若不愿说的话,便当作我们没问好了。”
      韶逸风仍是无言,脸上神色变幻,有欢喜,有愤怒,有痛苦,有绝望,有企盼,最后统统归于平静,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人,道:“我,本是昆仑剑派的第三代弟子。”此言一出,默子轩和宁未央同时“啊?”了一声,韶逸风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地窖的洞口之下,仰起头来,晨光伴着零落的雪花落在他沧桑的脸上,凉丝丝的,他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在雪落无声的瑶池边,那个美丽的紫衣少女,对着他嫣然一笑。一滴水珠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
      “三十年前,我十五岁,拜入昆仑剑派门下,成为昆仑剑派第三代弟子。师父一生,只收了四个弟子,韶逸风,辛灵子,韩紫灵,还有师父的独生女儿,童夕颜。”说到这里,他不再开口,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回忆那已然逝去的少年时光。默子轩心中暗道:“原来,他竟是童掌门的师兄,却怎么会在这里。”正自疑惑,只听韶逸风又开口道:“我们四个自小一起长大,脾气秉性却各不相同。我和辛灵子醉心剑术,发誓要将昆仑剑法发扬光大,成为天下无敌的剑客,每日便是刻苦练剑,夕颜师妹羞涩文静,平素也不大爱开口说话,而紫灵,”韶逸风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紫灵又聪明,又美丽,就像是这昆仑山上的百灵鸟,把快乐带到这深山密林中来。她的眼睛就像瑶池的水一样清澈,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说到这里,他看了宁未央一眼,从他见到宁未央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少女的眼睛也是澄澈如水,只是,却并不像静谧深邃的瑶池之水,而是如同闪耀着点点阳光的清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接近。她很像韩紫灵,但仔细看去,却又不像。
      宁未央眼波流动,轻声问道:“那然后呢?”
      韶逸风转过头去,微微笑了,轻轻的说:“后来,在那个三月的午后,天上还飘着雪花,瑶池之畔,我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她红了脸,好久好久,终于笑了,说愿意,那一刻,就连那如镜的瑶池都在她的笑靥里黯然失色。我们禀明了师父,结为夫妻。”
      这一番话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全然不似初遇时那冰冷如鬼魅的嗓音,默子轩和宁未央也不禁听的悠然神往,半晌,默子轩才怔怔的道:“那,那为什么韶前辈你会来到这里?还有,韶夫人呢?”
      韶逸风脸上神色蓦然一恸,神色也由方才的温柔化为悲痛和憎恶,咬紧牙关,从齿缝中一字字的道:“我到这里来,都是拜一个人所赐——这个人就是辛灵子!”
      辛灵子。
      这是默子轩第三次从他口中听到“辛灵子”这个名字,每一次都是这样咬牙切齿,充满怨毒,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这个辛灵子到底做了什么,他岂非是你的同门师弟?”
      韶逸风颔首笑道:“不错,他正是我的好师弟。我们昆仑剑派自创派以来,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比剑大会,其一是为促进门下弟子的武功进境,其二,便是从中甄选出下一任的掌门人,在我学艺的十年之间,也参加过三次比剑大会,每一次,我的对手中,都有辛灵子,在这三次之中,他只有一次赢过我。
      辛灵子自小聪明绝顶,悟性甚高,只是性子孤僻乖张,为人桀骜不驯,经常违背师父命令,师父深知他性子,却也奈何他不得,他凡事喜欢另辟蹊径,本门剑法讲求层层渐进,以自身修为带动剑术,而他却总嫌太慢,常想从中找到捷径,一步登天,结果往往适得其反,以致于在比武之中屡屡落败。
      那一年正是又到了比剑大会的前夕,师父正巧有事要到南疆远行,临行之时嘱咐我们师兄弟要刻苦练剑,准备比武之事,我们自是不敢耽搁,日夜在密室之中研习剑法,开始时是一起同进同出,到后来我突然发现,辛灵子常常不来密室,也不在自己房中,有时甚至一连十多天见他不着。有一天下了晚课,我回房之时见他房间之中亮了灯,知他今日是回来了,于是第二日清晨,我特意去他屋中找他,约他一起去练功,他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日都不去密室了,我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便对他说我这几日要闭关修炼,派中事务请他暂为打理,辛灵子听我如此说,便也点头答允。我和他告辞出来,虽是依然走了去到密室的路,实则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又折了回来,躲在暗处,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不一会他便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沿着小路一路向山下走去,我便在后头偷偷跟着,他走到半山腰,忽然钻到一片树林之中,那里竟有三个人在等着他,这三个人,一个满头红发,身高九尺,双手擎了一对鬼头刀,一个身材不满四尺,是个侏儒,两手空空,还有一个,在这三人之中算最正常,一身书生打扮,手里拿了把折扇。我当时看得心下一惊,那个书生我虽然不识得,但那一大一小两个怪人我却是认得的,这两个人江湖人称鬼门关,常年出没在藏边一带,武功邪异,并非出自中原,凶暴残忍,无恶不作,常以虐杀为乐,他们武功虽强,却从不忌讳恃强凌弱,甚至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昔年武林盟主杨铮毅曾发出十二枚追杀令,号令天下武林同道共诛之,怎奈令发三年,便先后有二十三位高手死在他二人手下,其中就有少林寺的罔闻大师,闭月山庄的秋三先生和名动一时的光华剑客。
      我昆仑剑派历来行侠仗义,门规极严,绝不允许本派弟子结交邪魔外道,若有触犯,绝不容情。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样两个人竟会出现在我昆仑剑派地界之内,辛灵子又怎会和他们相对而立。只见那个侏儒笑了两声,声音很尖,就像铁勺刮在生了锈的铁锅上,他说:“辛灵子,带来了么?”辛灵子微微一笑,望背后拍了一下,他身后背了一个长长的东西,拿布裹得严严实实,看样子像是一把剑,那三个人看见他背后的布包,眼中同时发出光来,齐声说:“给我!”辛灵子看了他们一眼,将身体靠在一棵树干上,将手一伸,淡淡的道:“我要的东西呢?”那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从身上摸出一件物事,攥在手里,那个红发巨人说道:“我们要先看看。”辛灵子想也不想,伸手将背后的东西解了下来,将上面包的布一扯,一把剑就露了出来,他把剑从鞘里拔出来,平剑当胸,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啊,连我都从未见过,远远看去,这剑的剑身仿佛是半透明的,就像是一块玄冰,好像只要轻轻一击,便会立时断为数截,但由内到外散发的那股寒意,就是隔着数丈都能感觉到。辛灵子一字一字的说:‘此剑就是,长生剑。’那侏儒眼睛一转,说:“这长生剑是你昆仑剑派镇派之宝,你竟真舍得拿来给我们?”那书生也在旁施施然道:“便是你舍得,你师父又怎肯干休。”辛灵子冷冷一笑,道:“我师父何曾当我是他徒儿,我又何必还把他当师父。这剑于他是宝贝,于我却是无用,你们想要此剑,便用‘天魇血降’来换。”那三人相互使个眼色,将手中的秘籍抛在地下,辛灵子微微一笑,还剑入鞘,也将长生剑抛在三人面前,那剑正正落在红头发的巨汉面前,那巨汉脸上一喜,手臂暴长,已将宝剑抓在手中,辛灵子背负双手,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笑意,道:“恭喜冯兄弟得此宝剑,他日冯兄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千万莫忘了小弟今日馈剑之情。”此言一出,那侏儒和书生的面色登时变了一变,辛灵子却再不看他们,径自走了几步,弯腰将地上的秘籍拾起,翻看两下,纳入怀中,向那巨汉抱一抱拳,朗声道:“祝冯兄早日功成,小弟先行告辞。”语罢转身便走,对其余二人竟好似全没看见一般。
      我心中顿时怒极,这长生剑是本门至宝,历来只以掌门相传,我平素只道辛灵子乖张不逊而已,却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非但公然与武林公敌结交,竟然还偷了师父的长生剑赠与敌手,这岂非已是欺师灭祖?我就是拼上性命不要,也要将长生剑抢夺回来。
      本来我正待下去,却忽听得有人惨叫一声,原来竟是那红发巨人发出,他腰两侧同时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一把折扇,另一个,却是一支女人用的簪子。那巨人目眦尽裂,眼珠暴突,双手却紧紧抓着那把长生剑不放,抖抖索索,似是想将剑拔出来,那书生狞笑一声,伸手抓住他手腕,‘咔嚓’一响,竟将他腕骨生生撅断了,长生剑掉在地上,那侏儒眼尖手快,伸手便去抢,那书生手一扬,一蓬银光激射而出,兜头盖脸罩在那侏儒身上,却一枚也没有打中,我竟没有看出他是怎么躲开的。那一天,我见识了生平最为惨烈可怖的一场厮杀,那个侏儒后来几乎变成了一个血球,被长生剑削去了四肢,钉在了树干上。”
      说到这里,韶逸风胸膛微微起伏,瞳孔急剧收缩,仿佛又看到了当日那血腥屠杀的场景。
      宁未央微微一笑,“好一招,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你这个师弟可真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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