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景流光》青蘼

6、5、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终于来了！

　　苏锦检查简宁的手机，遗传长长的数字，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仅此而已。她实在看不出更多的端倪。

　　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对照输入那一串数字，查询，她的电话簿里美有这个号码。那就不是她们都认识的人了。是后来认识的什么朋友？或者仅仅是个陌生人？而这段没有首尾的奇怪文字又隐藏了什么玄机？

　　和她的突然离开有关吗？

　　简宁的手机是从来不存号码的。

　　因为记忆力太好，同时记住几百个不同的号码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很多次，她们在费力翻电话号码的时候，她一张嘴就把他们要找的号码说出来了。并且丝毫无误。

　　因为都记得。所以手机里美必要再存一个。

　　简宁说：“这个世上，谁也不会是谁的永远，谁都会离谁而去。既然如此，何必多留一项需要删除的痕迹。”她说，“那挺麻烦的。”

　　………………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微微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昏黄的光晕里缓步走出来。渐次地看得清晰。依旧瘦削的身材，深刻的五官，脸部线条柔和流畅，于是显得温润了。白皙的肤色，却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良玉盈了月光，光华流转的晶莹灵动的白。和她记忆没有一丝差别。她似乎又嗅到了春日里草长莺飞、花木扶疏的鲜活而清雅舒缓的气息。

　　那是，青苏特有的气息！

　　那样温暖恬适让人安定的感觉，是只有青苏才能轻易给她的！

　　他停下来，缓缓向她伸出手，洁白的手掌上似乎盛了一池月光。他说，“阿宁，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终于来了！”

　　简宁眼神不可抑制地抖了抖，逃避似垂下的瞳眸蒙了水雾，越发地呈亮剔透，楚楚动人。她咬了咬下唇，微微开口，颤抖着唇角叫出一个人名，“青苏……”声音抖得不成调，蒙尘的喑哑模糊，不可置信。她提起脚，一瞬间的胆怯却又令她不由自主停下来，然而，对梦境破灭的恐惧终究抵不过重新拥有的渴望。如果梦境只能遥遥地旁观，那么我作了那么多与你有关的梦又是为了什么？

　　左足动了动，慢慢地、慢慢地向他走过去。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地艰辛，百步的距离，似乎用尽她一个轮回的时间。终于可以站在他咫尺的对面，她身子颤了颤，迟疑地伸出了手。身子靠进他的怀中，任他紧紧环住自己的腰肢。多么真实的触感，原来梦境也是可以这样真实的！

　　不由微微地笑，脑袋轻轻靠在对方肩上。有多长时间，没有那么轻松的笑过？自从你不在以后就没这样高兴过。还好，你回来了！她微微地笑，声音和煦，如沐春风，“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等！”

　　他说：“阿宁，我回来了……”他微微一叹，幽幽低吟，“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她向他怀里又靠了靠，手臂用力地环住他，从他怀里半露出来的脸上唇角越发上扬，她柔声说：“从此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再也不和你分开。”

　　男生微笑，“那就一言为定。”上翘的嘴角在灯影变幻里蒙上一层鬼魅的色彩，诡谲莫测，带着阴谋的华丽。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动了一下，缓缓向上抬起，指掌间闪烁着金属的银光，连那被灯光打落在墙上的影子里也透出森冷锋利的寒意。

　　…………

　　新西兰。

　　叶染已经关了电脑，显示屏没关下来，漆黑的屏幕依旧仓惶地立在那儿，很不知所措的样子。她随意靠在檀木的木椅子上，细腻修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檀木椅子雕花的扶手，眼神游移着变幻莫测。

　　苏锦是个挺聪明的孩子，记忆力也不差，可是，没有人会刻意去记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之间。

　　手机是件很不错的东西，它教会人如何顺理成章地懒惰。

　　所以，苏锦一定不记得，那陌生号码的主人叫做聿青苏。她们曾经的朋友，简宁曾经的难朋友，那女人唯一珍视的情人。

　　那个号码别人也许不记得，简宁却是一定记得的。

　　而她，也是记得的。

　　至于她为什么记得……叶染蓦地笑了，为什么？呵呵，为什么……

　　简宁的事，她比苏锦知道的多。例如那条短信的内容。苏锦肯定不知道那段没有首尾莫名其妙的内容，是当年简宁和青苏调情的话。那个时候……简宁的脾气不好，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惹到了。惹生气的时候她不会对着谁乱发脾气的，一般转身就走，一不注意，就找不到她了。第一次她和青苏闹矛盾，失踪了大半天，半夜的时候才收到她一条短信，一段话，内容凌乱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她对她讲，那个时候她就想赌一把，他能不能凭这条短信找到她。她问她，如果找不到呢？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找到你你会不会和他分手？简宁但笑不语。

　　她当时真傻，世上哪有“如果”。事实是那个时候他及时地来到她的身边，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所以，与这个事实相反的一切“如果”和“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

　　短信的内容是什么不在重要，那只是她对他一个需要的讯息。她在那个时候发短信给他，为的不过是告诉他，我需要你了。所以，你要适时地出现。不能来得太早，亦不能来得太晚。

　　那个时候，她是抱着什么心情，存着怎样的期盼，她想，曾经苦苦等待过的人都能了解。而那么多次的等待，又又几次能等来要等的人适时出现。

　　叶染轻声叹了口气，至少，她从来没等到过。

　　以前，阿宁最爱泡图书馆。每次和青苏吵了架都爱往图书馆去。经常一呆就是亦整夜。所以——

　　简宁失踪这套谜题的答案：一条来自幽灵的调情短信。即，

　　闹鬼的图书馆！

　　叶染轻声一笑，五根纤纤素指贴着额头插入额角的发丝，手支着额头轻轻地、不停地笑。为什么明明知道答案却对苏锦守口如瓶？

　　因为啊——

　　背景离乡的人总是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乡，因为害怕一旦说出来，那就不是自己的了。她所害怕的，亦然！

　　她怕说出来了，她与她之间的回忆，就不在属于她一个人！

　　很可笑吧？

　　当年，面对一场注定的无望，她有勇气快刀斩乱麻，一个人只带了简单的行李背井离乡，远走国外，一个人面对着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异域国度，学习，生活，有条不紊，丝毫不胆怯。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原来不过在自欺欺人。

　　以前刻意在逃避，突然重新接触，才猛然醒悟，原来来了新西兰那么多年，该忘掉的仍然没有忘记！

　　或者，不愿意忘记。

　　固执地坚守着她与她之间的回忆。

　　纵然……她们的回忆中，永远存在着第三个人。

　　固执地不把她所知道的告诉苏锦，无关担不担心,而是时间渐久，相隔渐远，渐渐学会明白，简宁那样的人，无论谁遇上了，倒霉的都不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