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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他。每日白天我们这帮“货物”被关在早已找好的废弃仓库或者快被拆除的汽车旅馆里睡觉,晚上被戴上黑色头套,在那帮持枪大汉的押送下坐在长途生肉冷冻车中送往未知的地点,以及这次真的看不到一点未来的明天。

      我们的人不少,虽然不被允许交谈,但从车上拥挤的程度上就可以看出来。又有个人因为尝试得救被崩了,他的尸体处理后被冻在我身边的冰柜里与我们继续一同赶路。

      当时也想过,为什么警方不尝试找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呢?后来才知道,他们多是瘾君子,流浪汉,妓女,以及那些在被社会的黑洞无声无息吞没掉的同时而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和注意的人。我算是其中一个特例了吧,但对于我这种在美国无亲少友的医生来说,其实和他们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等到圣诞节假放完别人才发现我失踪时我早成了墨西哥不知哪座垃圾山上的一堆臭肉了。

      一想到这点,发现自己除了名利什么都没有,是如此容易被全世界都遗忘掉,简直忍不住想忘记男人的身份哭了出来了。和现时的绝望比起来,以往所经历的那些困难都成了平坦的小山丘。有的时候真的希望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但是梦里怎会有这样真实的绝望呢?那天靠在颠簸的车上,我突然想起了已过世的父亲和母亲,也许他们并没有我一直想像的那么糟呢;还有现在独自一人在国内的祖母,我小的时候她哄我睡觉时抚过我额头的手,是那样温暖而干净……

      不止一万次咒骂过自己那天夜里愚蠢到极点的行为,我再也不会去酒吧滥饮了──如果这次我能得救的话。但实际上,日子一天天过去,得救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那些平时在电影电视里被宣传得无所不能的警方似乎真成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甚至在边境上我们都没碰到任何麻烦,实际上这次过境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顺利──毕竟是圣诞节和新年嘛。

      过了境,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成了泡影。明天,最迟后天,我就会成为某个手术台上的残缺不全的尸体,某个垃圾场里野狗的美味。那时的我,恐怕不会比那个满脸横肉曾经在某晚发誓会把我揍出屎来的大汉正在大嚼的汉堡或者那个把我卷进这该死的一切的商煜手中的香烟更重要了。

      是的,在到达墨西哥那一天,我们终于被允许在白天时看到外面的世界了。那是个有阳光的下午,高速公路旁的某个废弃的仓库边上,他们正在等待某个线人的到来。商煜独自一人坐在路边抽烟,他的侧脸看上去冷酷又棱角分明。

      就在看到那些在阳光下懒洋洋挪动身体的妓女和瘾君子时,,我突然觉得在冷冻车里翻腾了那么长时间的悲情的念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另一些骄傲的思想燃烧着我,我是个哈佛医学院毕业的医学博士,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是我却和那些人毫无区别,在遇到这种事情时逆来顺受,什么反抗都没有进行过。

      目光落在那个站在路边拿枪的大汉身上。我如果现在沿着高速公路逃跑的话他毫无疑问会把我打成蜂窝,我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逃出去,但失败的话我被打烂的尸体也再不能送到器官黑市上去了。让他们损失两百万美元,这个报复不是很有趣吗?该死的。那一刻我唇角的微笑惨(字库里没这个字)人得要命。

      想着,我这个四五天没有洗澡刮脸,满身尘土满脸污垢的家伙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公路走去。果然那个大汉开始冲我喊了起来,可我根本不理他,只是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后来干脆拼命跑了起来。冬天的风从敞开的领口灌进衣服里,凉得要命,可我已经顾不到这些了,我只是没命地向前跑着,跑着……

      ……那是有人猛地拉枪栓的声音吗?看来我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呢,我兴奋得差点儿笑出声来。不过那个白痴的枪法不会太好吧,别一枪就毙命了,打成蜂窝,打成蜂窝,然后他妈的就让这些都见鬼去吧!

      这时我恍惚听到商煜的声音……我怎么会辨认出来呢……奇怪……然后我听见他训斥那家伙的声音:“猪的脑子都比你好使,竟然会去向两百万美元开枪!”

      然后呢,该死的他本人好像追上来了!我有预感事情要开始变糟了。在他面前我总是很容易就失去惯以为傲的理智,那种被人占到心理优势的感觉,简直毫无办法。

      果然再跑了不到二十米刚一转弯他已经追了上我,一把拎住我的领子再一扔,我已跌坐在废弃的墙角。

      “我告诉过你不准逃跑。”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个淡淡的,仅仅陈述事实般。

      “是吗?”我站起来,对他冷笑。又来了,又是这个腔调,好象他对我有某种权利似的,我这次偏不让他如意。在那一刻,死亡成了一种令人快意的任性。我咬住舌头,一线温热的鲜血开始沿着我嘴角流下。

      “江烨,别任性!”他沉声喝道。

      可是我没有理他,只保持着的怪异的冷笑看着他,目光里挑衅的意味想到明显:看你这次能拿我怎么办。

      他轻微得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然后我感觉到他的大手抚过我的颈侧,他的手指上有长期用枪的人才有的老茧,在滑过我的喉结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奇怪的颤栗。然后还没等我能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低下头,开始亲吻我的脖子。从耳畔开始,细细密密一路向下,轻柔地如蜻蜓点水,却能点燃无数簇撩人的火苗;滚烫的舌尖不时轻柔地接触下,温度在接触的瞬间高得惊人,但在离开后却引起一阵收缩的清凉,只想让人要得更多……

      在那一刻我完全傻了,脑海里所有的思维都成了瞬间空白,身体因为爱抚而气息不稳地颤栗着,膝盖发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快向他的怀里倒去……

      然后他放开我,脸色如常,只唇角还留丝略带轻浮的笑意:“你并不真的那么想死,否则什么也阻止不了你寻死的,烨。”

      Shit!我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最丢人的是在这次我居然还差点儿回应了他,而且对方还是个男性!在那刻我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好看着他。”他对随后赶到的两个手下吩咐道。

      “商煜,我咒你祖宗八辈子!”那两个人过来绑住我时我冲他的背影大喊,虽然知道这完全不顶用但至少可以泄愤。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名字。

      可以想象的是,他连眉头都没皱下,点燃根香烟,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那样向外走去。

      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若无其事就好了,但事实证明我在这方面也远比不上那家伙。当天晚上我就发烧了,至少有39度。倒在仓库的草垫烧得神智不清牙齿打架。

      这帮家伙还是比较懂得优待俘虏的,在我被人抬进一辆小点的车上,身上还多了条特别照顾我的还散发着臭味的毛毯时,我迷迷糊糊地想:这也许源自把我拆了能卖两百万美元,但如果由发烧引起什么后遗症可就没办法这么值钱了吧。

      “喂,吃药。”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听出那个声音是商煜的。

      我装作没听见,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他仍非常有耐心地没有生气:“烨,我知道你醒着。所以你可以选择马上起来吃药或者……嗯,我喂你?”声音听上去很轻浮,不过其中的威胁意味倒是非常明确的,因为跟着他的那两个下属立刻发出一阵粗俗可怕的大笑。

      该死的,怎么能让你再占了便宜去!我一把抓过药塞进嘴里,连水都不用地咽下,然后把毛毯往头上一蒙不再理任何人。

      但吃了药我感觉真的好了些。那天后半夜,那个我曾经以为是自己一生中的最后一夜,我的意识开始回流。倒在颠颠簸簸在山路上开动的小车的后座上,我感到有一只手从前座伸过来试我额头的温度,结有硬茧的手,却是那样温暖而干净。然后我仿佛听见商煜的声音,有着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温和与让人安心的力量:“Maybe when you wake up, the world will look a lot different.”

      我不觉茫然……但那些仅仅应是个幻觉罢了。

      “It’s your day. ”他把我从汽车后座上拉起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同时替我摘掉眼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不远处一座巨大的灰色的废弃建筑物,模糊的视界中活像个张开大口的坟墓。我想,我完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张散发着□□气味的毛巾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拼命地挣扎着,但挣扎是如此地无效,我昏了过去。

      尽管如此,潜意识里某些景像依旧活动着,也许那一刻我的灵魂真的离开了躯体,漂浮在半空中默默地凝望自己吧……我感到身边的白衣人在对我进行正式的全身消毒,麻醉,然后我被推向一个很亮的地方……手术室,我将终结生命的地方,到了吗……这对一个医生来说不是太坏呢,那一刻我竟然很想再对自己开个玩笑,以前总是活得太严肃了……很多以为遗忘了的往事都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刚开始都如重新翻开的旧相册,有着泛黄的色调,但只在那瞬间又重新恢复了当时的鲜艳色彩……

      后来我好像感觉到有很多人闯进手术室的声音,也许还有打斗,然后这一切都消失在最后昏厥前那片耀眼无比的白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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