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与大黄狗》斓雀

6、第五章

　　许莳给父亲去信，那头回信说是在怀远遇到位奇才，正忙着说服对方为兄长效力，至于那位凌公子让她看着招待。

　　许莳便会意老爹和这凌公子确实交情不错。

　　另一边的许府尹，说是巡河又不知怎么查起贪贿来。

　　这招确实叫人猝不及防，没人料到他会这般雷厉风行，前头巡河后头得力干将便快刀斩乱麻查起案来。嫌疑者轮番下狱一应人等无诉可辩，寻上门的一概说是等大人回来再审。

　　这几日许府大门都快叫人踏破，陶氏整日昏头昏脑忙着招待这些上门求情的贵妇人们。

　　漎州府一时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只是这些都与许莳无关，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甚至择了吉日开起时兴茶饮铺子。完全是下面人迎合她口味出的提案，许小姐自是欣然应允。

　　这日铺子开张，许莳请了小姐妹郜云絮来凑热闹。

　　郜小姐已经几日不曾出门，因最近被某公子纠缠，加上城里还有个不能惹的蔡家表小姐，为了躲人便让许莳接了她同去。

　　许莳见着郜云絮时，郜小姐破天荒戴着幕篱将通身遮了个严实，上了车还掀开帘子鬼鬼祟祟观察起外头。

　　许莳哭笑不得，纳闷道：“这是怎么了？何时这般畏首畏尾了，蔡家那位好像都不曾叫你这样吧？”

　　闻言郜云絮手上动作僵住，挪开视线撇嘴道：“那是姐姐你没看见那家伙的做派，我真是怕了他，他这样我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许莳抬手掩住嘴角笑意，“我倒是不知絮妹妹你还想过这档子事。”

　　听了这话郜云絮立时瞪起眼颇有些恼羞成怒，“许莳萝，你笑话我！难道你没想过嫁人？”

　　许莳露出好似真是平生头一回想这事的表情认真思索起来。

　　郜云絮一脸怀疑看她，“你还真没想过？”

　　郜小姐转转眼珠凑到许莳身边，“欸，说真的，你觉得我家怀涟如何？漎州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姐姐若是想做官夫人，我回去就让那小子科考。”

　　闻言许莳眯眼露出看穿她的表情，“絮妹妹，怎的？你这可不厚道，我要是嫁了怀涟世侄那以后岂不反要唤你小姑？”

　　听了这话郜云絮像是才想到这茬露出暗爽表情，噘嘴装模作样起来。

　　“萝姐姐，你这是小人心度君子腹，我才没想占你这便宜呢,妹妹是真心觉得再没有比我家怀涟更适合姐姐的青年才俊了，再说你嫁到我们家，咱们亲上加亲还能天天在一处，岂不美哉？”

　　许莳手中团扇敲上她脑门，哼道：“美死你，到时我日日上门催你画稿，我看你倒要厌烦死我。”

　　此话一出，郜小姐瞬间老实不少，端正身体收敛心思把自家亲侄儿的事赶出脑外当做无事发生。

　　差点忘了许莳萝这家伙的周扒皮属性，险哉！

　　车外，秦焕催马落到后方，面上带了几分落寞。不知小姐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公子……秦焕抬眸，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卫在小姐身后。

　　不多时，马车停在茶饮铺子门口，许莳先下了马车，郜云絮随后被丫鬟扶着下车。

　　此时街上传来啪嗒蹄铁磕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周围行人传出阵阵惊呼，甚至有人不慎碰掉了二楼一处盆栽。

　　秦焕第一时间拦腰抱起自家小姐远离骚乱，抬头视线锐利瞪向二楼。

　　许莳掌心搭在秦护院胸口一时没反应过来，店内掌柜的已经出来梳理人流、维持秩序。

　　只见那边街上意气风发打马而来的少年人正是这几日风靡漎州府的凌公子。

　　今日他照旧着一身花哨鲜衣，皮绳束发，下面坠着某种猛禽的羽毛和一对白生生的狼牙。

　　座下是家乡带来的宝马，那马儿通身肌肉虬结，毫无疑问能随意踏死几个行人。

　　艾尼一路驾马而来，视线牢牢锁定着铺子门口那刚下了马车还戴着幕篱的人影，勾唇露出抹风流恣肆的笑，一口大白牙不知迷倒街上多少姑娘。

　　郜云絮虽说也叫他那笑勾了魂，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妙，来不及多想匆匆钻进铺子里躲祸去了。

　　要是被人知道凌公子在追她，岂不是有天大的麻烦在等着自己，郜云絮耳朵红红地想着，都怪这小子长得太招人。

　　见人跑了，艾尼瓦尔翻身下马，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铺外诸人被掌柜的以不是贵宾为由拦下排队。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秦焕红着耳廓放下自家小姐。

　　今日翠翠被派了别的差事，带出来的小丫鬟早不知被挤到哪儿去了。

　　许莳落地时不太适应地坡了一下脚，秦焕连忙扶住人问道：“小姐，是崴到了吗？”

　　许莳没说话，兀自感受了一下，好像脚腕确实有些麻木。

　　这时小丫鬟已经挤出人群一脸担忧凑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

　　许莳开口安抚道：“无碍，咱们先进去吧。”

　　秦焕默默跟在小姐身后，心里又记了那个异邦人一笔。

　　郜小姐不知去了何处，伙计引着许莳来到专为她准备的一处包厢。

　　四扇螺钿屏风隔障，内置八仙桌，珠帘隔开的内室甚至有可供小憩的暖榻，推窗便是繁华街景。

　　等许莳落座，伙计恭敬行礼：“小姐您稍后，小的给您取食单来。”

　　许莳吩咐道：“让我的丫鬟去取，你让掌柜去寻郜小姐和凌公子。”

　　伙计和小丫鬟退下后，许莳一手撑着八仙桌低垂的目光落在那被散开的裙摆盖住的脚腕上。

　　秦焕跪在小姐面前，面上带着忧虑，“小姐，让我为您检查脚踝吧，属下自幼习武，跌打损伤都是自行医治，也算是半个医师了。”

　　许莳抬起团扇掩面，只露出双烟行媚世的凤眼，没说话。

　　秦焕会意，躬身小心翼翼抬起小姐受伤那处脚踝，像捧了块豆腐般轻轻揉按起来。

　　刺痛突袭叫许莳条件反射缩腿，秦护院便也条件反射一把扣住她小腿，两人动作都顿住，屋内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咳，小姐，只是轻微扭伤，您这几日要少走路，晚上属下带自己常用的特效药给您。”秦焕开口说完，耳垂发热。

　　许莳见了秦护院这反应一时觉得有趣，便多看了几眼。

　　秦焕顿时结巴道：“小姐是……是觉得有何处不妥吗？”

　　闻言许莳垂眸眼底泄出笑意，缓声开口：“无甚不妥。”便见秦护院悄悄松了口气。

　　另一头，慌不择路的郜云絮带着两个小丫鬟一头扎进了茶饮铺子后院。

　　见小姐直直要闯进后厨，小丫鬟玛瑙赶忙拉住她，“小姐！小姐！去不得啊！入门就成了那瓮中之鳖了。”

　　慌脚鸡似的郜云絮醒过神儿来，住了脚四下张望，正瞅准了堆满货的货车要钻又叫另一个小丫鬟珠串拦住，“小姐去不得，仔细刮花了这身新衣裳。”

　　遭了三拦四阻的郜小姐火冒三丈，“这也去不得那也去不得，叫本小姐躲去何处？”

　　这时眼见着艾尼已经追了进来，“郜小姐莫走！本公子今日非要问出你那闺名不可。”

　　郜云絮瞠目回首，活像有恶鬼将至。此刻这穷追不舍的疯男人对她来说可不就跟洪水猛兽似的。

　　玛瑙咽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小姐莫慌，许小姐也在这呢？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闻言珠串也赶忙道：“就是啊小姐，而且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作甚怵那异邦人，他问咱什么咱闭口不答就是。”

　　听了两个小丫鬟的话郜云絮一想也是，她堂堂郜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像个窝囊废物似的怵过人？

　　郜云絮挺直了腰杆还不及一刻就望见了转过门来那张风流恣肆的笑脸，行走间发带上那禽羽狼牙飞扬碰撞，好似直直撞进她心窝窝里。

　　可恶！笑屁！明明是个蠢蛋！她恨她老娘除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偏偏还传给她一双颜控的眼睛。

　　咱们艾尼公子是体会不到郜小姐的心情的，他带着络腮胡护卫转过门来就逮到了那罩着幕篱的身影。

　　艾尼瓦尔笑意更深，仿佛已经预见藏在后头那张小脸上此刻是何种神情。

　　若要比较，一定比他在草原上搭弓猎兔时那雪兔脸上的还要精彩几分。

　　艾尼直勾勾盯着人稳步逼近时，幕篱后的郜云絮已经默默红了张小脸。她兀自虚张声势道：“喂！你给我站那！保持安全距离！”

　　闻言艾尼竟果真挑眉住了脚，一脸愿闻其详、听凭吩咐的乐见表情，反倒让郜云絮声势渐弱摸不准他意图。

　　两个小丫鬟一见后头那面色凶狠佩着银月弯刀人高马大一个顶她俩一双的络腮胡护卫就已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只在心内默默祈祷：小姐，对方的护卫手指头比咱脖子还粗，你可千万不要激怒人家。

　　虽明知对方此时看不清自己面上心虚表情，郜云絮还是小心翼翼移开了目光，口中才道：“在我们中原，男女之间需隔上六尺……啊不九尺才能说话，这是我们中原的规矩，你应要入乡随俗才是！”

　　两个小丫鬟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自家小姐脱口而出这番胡话表示认同。

　　艾尼收回快要挑飞出去的眉头，藏下欲要跳出来的那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一本正经抬起手摸着下巴作思索状，“果真如此？”

　　两个小丫鬟疯狂点头，郜云絮添柴加火：“当然是真的了，凌公子本就不了解中原规矩，我这是在好心教你，你应要虚心实践才是。”

　　艾尼拱手作揖：“还真是劳烦郜小姐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郜小姐这番善心真是无以为报，待我归家备了厚礼这便照中原规矩登门向小姐双亲提亲去了。”说完话便转身抬脚欲走。

　　郜云絮见他撂下话就要走，吓得还不及收拢表情便推开两个丫鬟冲上前风风火火拉住人手腕，口中大喊：“慢着！你这是哪里学来的中原规矩？”

　　背对她的艾尼面上露出得逞狐狸笑，再转身时却装着糊涂挑眉道：“你们中原人的话本子上不是常言道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吗？”

　　郜云絮面色扭曲，控制着咬牙切齿的火气勉强道：“那是话本子！是杜撰！”那都是假的！你个臭傻蛋！

　　这时茶饮铺子的掌柜已经寻过来，见两人相亲相爱拉着手，赶忙低下头，“咳咳！郜小姐、凌公子，我们家小姐请二位楼上雅间小坐。”

　　郜云絮赶忙触电般松开手，压低声音警告人：“没有我的准许不准你去我家！”说完带着两个丫鬟率先走了。

　　可惜这警告在艾尼耳中恐怕还不及他在草原上活捉一只雪兔时从兔嘴里听到的吱哇叫声。

　　艾尼背起手跟在后头，心情不错地想：能逮到这只毛绒绒的小雪兔，这趟真是来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