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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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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呜——怎、怎么办?来不及了呀!”已经有人哭出了声。
“娘娘本就不好对付,温将军来了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都说他极善识细作,城南开谒舍的全家都被他斩了首,只因他说对方是北夏派来的人。可是那家人性子是出了名的好,怎么可能是?一家人连未加冠的幼子都没有放过。无非是看不上我们平民百姓罢了!”
“我和小央曾远远撞见他当街杀人,那女孩的头就滚在我们眼前。长得一副好面相,却这般冷血,分明就是滥杀之人……他本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圣上要登基,他又是战功加身的皇弟,我们、我们什么也不是……他不会是替娘娘来处理人的吧?”
沉寂半晌,终于一人颤巍巍问:“姜央?”
“嗯?”姜央似没缓过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贵人们不会分多少眼神在意的。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你们快去叫瑛姑,几个口齿伶俐的去接待,拖一点时间。其余人和我赶工。”
“好!听你的。”都说姜央性子最软,然而只半天时间,谁拿主意竟谁都没有异议了。
姜央看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她将竹芯填入木柄,最后细细裁边,将仙鹤的黑色尾毛正好卡在墨点之处,这全是细致至极的活、出不了半点差错,她把控的极妙,几乎将那画分毫不差地重现了出来。
木刨倏地刮伤食指,她看也没看一眼,只抬起来,继续精细着手中工艺。
直至额头那一滴细汗忽地滴落至手背,姜央才倏地一个激灵,忍不住地低声喘息。
——这些女子都是平头百姓,但她心知肚明,她可是真真正正北夏派来的奸细。
温琮此人怎么会忽然陪同造访一个小小织行?太过异常,不由得她不担心。本来姜央只需要解决织行一事,并想办法搪塞北夏的制裁,可现下竟面临着身份暴露的风险。
三件如此致命的事情,竟这般巧合地同时间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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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姝娘娘。”
织行里,温琮并未到场,面对着那位满身贵气的张扬女子,一群人着急忙慌出来迎接,连着稚衣,乌泱泱跪了满地。
——那位圣上还没有正式举办大典,严格来说这位“姝娘娘”还只是王妃,但只是个形式的问题,谁不想听一些好话呢?这位娘娘的家世再往上追溯还有从龙之功,武将家族出身,年纪也不大,现下更是满心满眼的招摇。
那眼里明显是受用的,也没叫人平身。身边宫女看了主子一眼,站出来道:“娘娘不爱听奉承话,是听说你们织行缂丝段做的不错,也能绷扇面,现下想来看看,虽不到时间,但想必各位不至于将我们娘娘的东西留到最后一天赶工吧?”
“怎敢,怎敢,只是娘娘的扇……呃,娘娘的扇。”瑛姑跪倒在地,已是满头大汗,完全的突然到访,本就心惊胆颤为所有人的性命担忧,现下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怎么了?讲句话都扭扭捏捏的!娘娘的东西难不成出了什么错漏?这可是用来预备大典用的,你们织行有几个脑袋?扇怎么了?说!”
“呜——是民女的错,”稚衣突地将身子俯在地面,声泪俱下的说,“是民女不小心坏了娘娘的布,扰了娘娘的兴致,民女罪该万死!”
织行人再度愕然。
她明明心知肚明,一个人的错就是整个织行的错,眼下的造访是太过突然,可这些人着实无法料到她居然就这么敢当场出声,为了什么?
“什么!你们怎敢!”
掌握权力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的权力被消解,那姝娘娘眉头一竖,拦了宫女,居高临下走了过来,缓缓问:
“胆子挺大的嘛。”
她侧头笑,却是抬脚忽地踩上了稚衣的手。
“哪根手指坏的?”
脚下一碾,稚衣差点痛得出声,对方还只是轻飘飘问她:“哪根手指,这根、还是这根?嗯?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姜央呢?”瑛姑冷汗涟涟,给身旁人使眼色。
对方只是摇头。
“本宫正好今日心情差,你们织行挺大的。烧了吧。”
瑛姑心猛地一跳,连忙跪行而至,狠狠叩头下去,咚咚几声:“娘娘!娘娘、娘娘……织行是民女一辈子的心血,娘娘是性子最为纯善之人,万望娘娘饶过织行啊娘娘!”
宫女拦住呵斥:“吵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求娘娘?你们织行办事不力,想必坑害了许多建安府中人,娘娘是为民除害。你们既然这么喜欢织行,一起陪着烧了吧。”
“娘娘——”
瑛姑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求求娘娘!”她再度起身跪求,然而那位人物连低眼看她的兴致都没有了。
“把人一整天的心情都毁了,”她说,“快些处理了。”
“是,娘娘!”
“求娘娘——呃!姜央你来了!”
正此时,姜央看了瑛姑一眼,从屏风后踱步行至,眉眼温婉低顺,一进来就从容跪倒在地,手捧着扇面,背俯得极低、谨慎卑微之样做到十足:“万望娘娘赎罪,实因姑姑过分看重娘娘的扇面,见现下复古之风盛行,故命民女日夜赶制宫廷团扇。是想着只有此类华贵之物,方能衬出娘娘雍容。”
杨姝回头,忽地皱紧了眉头:“宫廷团扇,那不是失传了么?你会?”
身旁宫女低声侧耳:“娘娘,那团扇若是真的宫廷团扇,怕才是真正符合圣上心意的东西啊,现下人人都持扇,偏都差不多,若娘娘手头之扇为那传承的华贵之物,何愁圣上不会心悦呢?”
“轮得到你说?”她侧看了一眼。忽地眼前一亮,就这那扇柄便拿了出来。
这形即是少见,因着收边皆是直线,风雅无边之意中又透着几分疏离。红木柄描漆雕花,象牙色扇面上栩栩如生绣着桃树与仙鹤,或垂颈或扬起,形是极美。整个形状浑然天成,拿在手中却不显重量,极为轻便,这种华贵无需用任何艳丽之色衬托,只一看便知了好坏。
“呵,倒真是不错,不过这样就能违了我的命么?自以为是。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姜央沉默了一瞬,听话地抬头,并未直视她。
“你这张脸,”她说着,手忽地钳起姜央下巴,“倒是不多见。”
一阵金器甲胄之声由远及近忽地响起,几位身着玄衣劲装的人神色肃穆分列两边,随即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仿佛挟着隆冬寒雪一般,目无旁视地过来。
“温将军!”
下巴上的手指忽地抽走,姜央再度垂头,点在地面的手背上。
“温、温将军,事情是办妥当了么?”
饶是杨姝这般刁蛮霸道之人,现下遇见温琮,气势居然生生就退了大半,讲话都不甚利索了。
姜央心跳砰砰,薄瘦的身躯伏在地面,有些根本无法察觉的颤抖和起伏。
然而那位的脚步声并没有停止,姜央听着他不疾不徐地踏过门槛,腰间剑敲上玉带,发出极轻的悦耳鸣环之声,听在姜央耳朵里只如同催命符。她是多么想退避,就能多么地感受到男人冷冽的气息绕过织行众人,绕过杨姝,最后停在自己的身前。
男人蹲下来,姜央听见他指尖随意绕行扇柄的细微声音,半晌,对方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响在姜央耳畔。
没有丝毫感情。
他问:“姜姑娘很害怕?”
姜央深呼吸了一口气,万分谨慎地回:“将军骁勇卫国、名扬大周,民女不曾害怕。”
“是吗。”
她听见对方转瞬即逝的轻笑。
“那姜姑娘,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