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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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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了。”
白稔走出宿舍,在门外站定:“这里留给你们,你们想怎样都随意。”
他边说边向左侧过头去,右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背对着身后住了一年多的房间,走廊尽头照进来一抹残阳,在他优越的侧脸上描了一层金边。
杵在里面的赵一茗反应过来,忙叫着喊着要追上说完话的人,却因外面被白稔突然关上的门砸到鼻子而止住了脚步。
赵一茗就是白稔刚刚说要分手的人的名字。这人比他大一届,他们是在去年新生晚会上认识的,此人曾坚持不懈地追了他好久。
宿舍没有电梯,幸亏白稔住在二楼,连人带行李顺利到达一楼时他脚底还不至于像踩在云上。
“一茗!没事吧?我看看。”为了方便搬行李,白稔把手机塞在裤兜里,震动声让他想起不久前室友谭真又急又软地安慰赵一茗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这会儿会疯狂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谁,白稔现在是真不愿点开手机,可隔着轻薄的衣服布料,他感觉身上像有无数只蟑螂在爬。
[赵一茗:我的鼻子被撞出血了,谭真在帮我处理。]
[赵一茗:宝贝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等等我。]
[赵一茗:千万要等等我,我帮你搬行李,我这边马上就好了,等会儿我们边走边说。]
“谁是你宝贝?谁还想跟你一块儿走?”感觉手机已中毒,并且本来也没打算慢慢欣赏对方滑稽的辩解游戏,白稔利落地直接在右上角点击删除好友,“看来有些情况下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在第一次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不该留你了。”
接近六点,太阳还没落下,夏天的白日总是被拉得长些。
宿舍门前种了些果树,挂满绿叶的两根树枝被掠过的风带着摇晃起来,在名为夕阳的摄影机下,铺在地面上形成暗送秋波的默片。
白稔越想心情就越发不顺,碎碎念后又将那默片想象成特定对象,抬起脚在上面狠狠踩了两下。
今天是周五,这会儿旁边小操场外的路上来来往往不少人,白稔不想被当作精神病供人围观,也觉得没意思,便乖乖站好不再有动作。
刚打到的出租车显示还有五分钟到校门口,白稔重新拉起行李箱拉杆准备往大门口走,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来一条新的软件信息。
来自翻听FM,目前市场上最火热的声音平台之一。
[您正在追听的由识声工作室制作的现代多人有声剧《他会何时来》有更新,知名声音演员以音回担任旁白带您再次进入那个灵魂共振的世界。]
“以音回!”白稔难掩激动,为了节约步行到校门口的时间,他连忙从背包里掏出耳机带上,摁下播放键,“手机手机,我这就来给你消消毒。”
以音回,如今业内非常受欢迎的一名配音演员,业务能力很强。
他是自由人,不属于任何一家配音公司,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非常神秘。
人们只在广播剧、各大游戏和电视剧里听过其多变的声音,这些声音曾陪伴过作为声控的白稔在很多个孤独的夜里安然入睡。
值得一提的是,白稔只控以音回一人的声音。
“大寒,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他骑着在外冻了一整夜的电车前往离家两公里的早餐店,即使全副武装戴着手套头盔,可迎面剐过的凉气还是让他浑身愈发僵硬,但他觉得更不灵活的是这辆电车。”
“眼前地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白,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冻僵的电车压着他一并倒在了地上。”
以音回的声线十分抓耳,因故事背景,低沉的声音中仿佛都带着一股寒气。
“电车不是他扶起来的,是恰巧来了个人帮了他,那人很高。”
“厚重的轮胎在地上一圈一圈滚着,那人推着电车往前走。周围很安静,他感觉轮胎在变化,越来越小……”
行李箱的轮子很小,却在路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一齐往前移动的还有白稔的脚步,他的背影有着少年人的挺拔。
白稔听着以音回的声音,走出校门。
白稔双腿弯曲蜷在被子里,整个后背不断向内绷紧,额头快要碰到膝盖。
如果仔细看的话,他露在外面的一点黑发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晃动。
大概只过了几秒,白稔蓦地探出头来,他大口呼气,额头上挂着细碎的汗珠,在灯光下异常显眼。
他做了个不好的梦,和往常很多次都一样,梦里有刺鼻的垃圾桶,男人佝偻却坚定离去的背影,以及那辆黑色汽车。
翻听软件上以音回的助眠故事集已自动到点关闭,白稔看了眼手机,半夜两点三十四分。
距离白天坐车到这搬好行李已过去了八个多小时。
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简单给自己擦了下额头。
白稔睡觉时有个毛病,他喜欢开着灯睡觉,或者说有光才能睡着。除此之外,他睡前还喜欢戴耳机听着声音,助眠的,广播剧,有声剧。
其他人一般都是畏光怕吵,他却正好相反,想睡时旁边不管多闹腾他都不会醒来。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要搬离学校宿舍的原因,当然也不是因为赵一茗和他室友谭真的事。
他在大一上学期刚入学时就不打算住宿,因为要多花钱,但学校有规定,要等到大二向学校申请才可在外租房住。
在外租房必定也要花钱,但有些地方还是要比待在学校便宜一些的。
白稔学习好,大一的时候就拿到了最高档的奖学金。另外,他还运营了一个游戏直播账号,在上面接陪玩单子。他用这些攒下来的钱给自己付了房租。
白稔游戏玩得也很好,起初想边直播边玩接的单子赚个零花钱,但怕影响室友,到外面租房是个选择。
可现在……
想到这,他拿起手机,删掉了谭真的好友。
今天是周末,学校没有课,他现在也不太能在短时间内睡着,想到刚接的老板的单子还没打完,白稔就开了直播。
他是个小主播,直播间在线人数最高的一次也才破一千。
白稔捧着手机,伸了伸脖子凑到电脑前。
他的脖颈玉一样白,电脑屏幕上映出的脸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他轮廓俊俏分明,像封印在其中的精灵。
琥珀一样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条条消息,“你们都还没睡啊,这半夜的,不要熬夜哦。”
都说半夜的直播数据好,但他一般不这么干,除非特殊情况,一是因为要上课,二是因为他惜命。
他看到弹幕上有人夸他声音好听,收回脖子重新调整好坐姿,笑说:“谢谢你啊,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也这样认为。”
虽然刚才梦到了小时候不好的事,开直播也是临时起意,但还是给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来看他直播的人最满的情绪回应,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主播需要的必备技能。
“只是突然醒了,就还和之前一样,打老板的单子。”白稔的操作稳而精准,途中回应着弹幕上的消息。
“欢迎用户1327190311来到我的直播间。”
直播间除了已经关注了自己的网友,剩下的其中之一就是首页刷到好奇进来然后不到两秒就退出的人。
因为在线人数不多,沉默又占头部,所以弹幕刷得很慢,白稔可以报出每个进来的网友的名字,然后说出这样一句话。没有意外的,这名网友在他说完后也同样退了出去。
白稔不甚在意,手上操作不停,略微抬眼,就看到这名网友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在直播间里挂了挺长时间,足有要待到直播结束的样子。
因为名字用的是系统自动给的,很特别,又有了这样一出,白稔对此印象很深,“欢迎用户1327190311再次来到我的直播间。”
一局游戏结束,白稔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水壶喝了一口。温水滑入口腔,他感觉嗓子舒服多了,但毫无预告,他突然感觉牙齿某处钻心的疼,没忍住嘶了一声。
弹幕上开始有人在问他怎么了,白稔用手死死摁着左半边脸颊,说:“突然牙疼。”
[牙疼不是病,要你命。]
[会不会是长智齿啊,我最近刚拔完。]
看牙医?
白稔实在是想知道自己牙齿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像个好奇的好好学生,张开嘴巴,拿起小镜子一通照。
白稔张着嘴巴,口腔灯照上来时,他没忍住闭上了眼睛。
“医生,是不是要做根管啊,会不会很疼?”适应完后睁开眼,白稔躺在治疗椅上,低声问。
诊室里的空间并不小,靠门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长桌子,周围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在来之前,白稔就上网查了好多关于牙疼的治疗办法。
给他看诊的是位年轻的医生,戴着口罩,解释说:“这要根据你的牙齿情况来决定,如果做了,也不会很疼的。”
“好,结束了。”结束治疗,医生把设备推回原位,说:“现在可以起来到旁边漱口了。”
因为躺着的时间不算短,白稔坐起身后还不太习惯,他拿起身边的纸杯喝下了一口水,像刷牙一样将水在嘴巴里滚过一圈后吐掉了。
白稔坐在一边独自玩着咧开嘴又闭上的游戏,感觉这会儿自己的整个嘴巴里是凉飕飕的。
“你这种情况不需要做根管,但要拔牙。”医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在电脑上敲打记录着什么。
白稔听见“不需要”时立马睁大了眼睛,不过一个“但”字就又把他的开心劲儿给拍了回去。
“必须要拔牙吗?”他连忙转过身去问。
医生暂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来对着白稔,手里指着刚才拍出来的片子,耐心解释说:“你牙疼是因为下颌智齿祖生导致的发炎,我的建议是尽早拔掉,如果等到智齿顶坏了前牙就麻烦了。”
“而且不到最后,我们也是不会决定让患者拔牙的。”
决定好拔牙,医生让白稔加个她的微信,说是方便安排下次的复诊时间。
白稔自认为不是特别怕疼的人,但越是未知的事就越可怕。他拎着装了检查单和消炎药的袋子走在医院大厅,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出神,他就不小心撞到了个人,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六岁,所以一开始白稔都没看到他。
小朋友吓得啪嗒一屁股坐在地上,白稔看到仰脸望着自己的小孩,有点懵,眼见他有要哭的趋势,赶紧蹲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刚才没看到,哥哥扶你起来好不好?”
“你的爸爸妈妈呢?”虽然不该乱想,但白稔就是有点后怕,“你怎么一个人在大厅乱跑啊,这很危险的。”
小孩被扶了起来,这回换成白稔仰脸看着对方,泪水盛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白稔没得到回应,以为是自己刚刚把他撞疼了,又道了一次歉,准备问工作人员帮他用广播找小孩儿的家长。
“不是。”明明不是这个哥哥的错,他还一直道歉,小孩觉得很奇怪,忍不住说:“是拔牙,拔牙疼。”
“拔……”白稔惊讶这么小的小孩就来拔牙,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要拔牙,心虚地安慰他,然后又抬起手挡在嘴边,小声问:“你能不能偷偷告诉哥哥给你拔牙的是哪位医生?”
问完白稔就后悔了,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我爸爸说他叫应医生。”
“应医生。”
同事从身边经过,跟自己打招呼,听见有人喊他,应以年这才回过神来。
应以年不着痕迹地向对方点头以作回应,再看过去,小孩已经被赶来的大人带走,原地只剩下那个男生还站在那里。
虽然是周末,但口腔医院照常开门,大厅里的人甚至比工作日还多。挂号的,取药的,来往的人们脚下步履不停,周围吵吵闹闹,像在热锅上浇了一盆水,无人在意的两边,互相不认识的两人隔着喧嚣人群安静站了很久。
见那男生踩着白鞋向外走去,应以年略微低头,也转身离开。
“欢迎用户1327190311来到我的直播间。”
“欢迎用户1327190311再次来到我的直播间。”
虽然隔着屏幕,人的声音会有些变化,但因为他的副业,应以年对声音很敏感。
这么一长串数字,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用同样的声音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