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诗渡》醴玦

59、第 59 章

　　澹无诗站在客栈高台，眸色晦暗不定，他带着青面獠牙，天已经全黑了，夜风吹着他的袍子猎猎作响。
　　其实他看到那个人只与自己印象中的有八分相似，可是他确定就是那个人。
　　一个人的姿态和习惯是难以改变的，哪怕他瘦了身形。
　　澹无诗并不惧怕那个人会来杀他，毕竟若是谁都能把他杀掉，那岂不是太丢脸面。
　　可那个人的出现实在太过蹊跷，那股视线感之强烈，分明就是冲着他去的，这间房子除了他和冯力，难道还有别人吗？不会有的。
　　他们的兵马还没有到，不可节外生枝，再叫江南这边寥寥无几的士兵去替他们再查这件事，这个人，怕是不妥。
　　何况江南这边并不安定，他吴辞还要藏一个岑禹。
　　想来左晨并不知道岑禹还活着，不然就不会故意提起江南水乡没有官员坐镇的事情。
　　趁着夜色，澹无诗看了一眼已经醉酒睡着的冯力，暗自骂了一声。
　　他想先去走一走大街小巷，看看能不能从枝条末节里面发现些什么，至少是关于当地民生，最真实的样子。
　　官府的所言所语自然不能信，毕竟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装出来，没有下限。
　　若是冯力出了岔子，第一天就出岔子，所有人都不好交代，何况他还是朝廷派的官员，带着诏书来，非意外必定是不能身死。
　　澹无诗最终还是忌惮了那个满怀杀意的眼神，还有面前这个莽夫的乌鸦嘴。
　　“喂，醒醒。”澹无诗毫不犹豫，一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在冯力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五个手指印。
　　没醒，冯力抽了两下鼻子，或许是感觉到痛了，嘴角也往痛的那一方抽了抽，莫名有些贱兮兮的，然后又往旁边一倒，翻了个身，睡过去。
　　澹无诗：……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手劲是不是不够大。
　　真是拿他没辙。
　　澹无诗凑近他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冯大人，皇上来了。”，然后又立马撤开。
　　不出意外，冯力跟弹簧一样，突然坐起来，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半步先跪地。
　　“皇上?”
　　澹无诗：.......他这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不高兴？
　　“没有皇上。”澹无诗冷冷道。
　　“没有皇上，你叫我起来干嘛？”岑禹被青面獠牙面具的澹无诗吓了半个半死，他缓过神来，道：“明天还要办公事呢，这不天还没亮，我先睡会。”
　　冯力转头就又睡下去，嘴里还嘟囔道：“也不知是谁赶路赶那么急.......”
　　......
　　“有人要杀你，急吗？”澹无诗仍旧冷冰冰的。
　　冯力清醒一瞬间，然后又软下去，“谁会第一天就来杀我们？这地方又不是恶鬼的老巢，何况我们还提前到了，和那些官兵，根本就不在同一路。”
　　万一就是呢，恶鬼老巢，嘴真毒啊……澹无诗有一种想把他给毒哑的冲动，毕竟这个乌鸦嘴可是说什么灵什么。
　　澹无诗再是不给他拖下去的时间，剑光一闪，冷气直直逼近脖颈，冯力只觉得呼吸一窒，杀气直逼心脏。
　　“无，无诗兄，这是何意？”冯力慌了，连忙往后墙上靠。
　　“走。”澹无诗说，“别到时候回去复命的时候在皇上面前少条胳膊少条腿，刀剑无影，我可不负责。”
　　刀剑又挨近了一些，“无，无诗兄，你就是太紧张了，哪里会有事？”
　　这句话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即，便是有人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澹无诗火速收剑，提上了屋里面要用的东西，捡了几样最重要的随身放在身上，凉凉的瞟他一眼：“够不够有事？”
　　冯力彻底清醒了。
　　够，真是太够了。
　　“那还等什么？快跑啊无诗兄。”
　　澹无诗简直是要被蠢笑了，难怪是武将，真是一点脑子也不带，还一天到晚卖弄，不知哪来的勇气。
　　他指着门， “去跳火坑吗？还想着跑正门，嫌命不够大，死的不够快。”
　　“那可如何跑？”
　　“跳窗。”澹无诗悠然自得。
　　“这可是二楼!”
　　“怎么？不敢?是你自己跳，还是我推你？你自己选。”澹无诗来到了冯力的身后。
　　他俩身高本来也差不了多少，澹无诗这时候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满意的在心里定下了结论：这孩子身材没他好。
　　“我，我自己跳。”
　　冯力咽了咽口水，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一闭，腿颤颤巍巍，直直的往下坠去。
　　澹无诗：?........
　　他是真蠢，还是假蠢啊，把脚扭了怎么办事？
　　这下他更满意了，因为许阑珊根本不会看上这样一个蠢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果不其然，下面发出了哎呦的一声声响，然后是往楼上喊道：“无诗兄，我脚扭了!”
　　澹无诗没管他，同样站上了窗口，直直倒下去，'坠落的风挂在耳边呼啸，他的双手抓住了一个杆子，这个身形一稳又一荡。
　　稳稳落地。
　　他上前检查了下冯力，是脱臼，并无大碍。
　　只见他把脱臼的那个脚腕一扭，对方发出了嗷的一声响，便是可以直起身来走路了。
　　“走。”

　　“砰——”二楼的门被踹开了，看着屋里面完好无损，却空空无人的屋子，这里唯一证明着这里有人住的痕迹，便是桌上的一温酒，被子是空的，人已经走了。
　　剑光收回了剑鞘，“澹无诗……”那个人恶狠狠的低语。
　　“既然如此，我不妨多给你们添一些麻烦，如何?”
　　那人嘴角扬起狠狠的一抹笑，消失在夜色里。

　　朝廷官员客栈着火的事情很快引来了官府，吴辞慌忙来到前厅，看着完好无损的二人，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我们会派人手去查的，二位大人没事就好。”
　　“现在知道着火的原因了吗？”澹无诗问。
　　“查出来了，是客人在夜半里面发了热，他家小孩跑去楼下的厨房烧水，一不小心点燃了衣物，撞倒了油锅。”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意外。
　　“那小孩是最先被烧死的，兴许是运气不好。”吴辞说着，脸上露出了惋惜之情。
　　“嗨，我就说，或许是运气不好，哪能有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无诗兄，我看你是神经紧张了，我也懂你想快点完成任务，但是既然来了，就得把一切处理好，好事多磨嘛。”
　　澹无诗没吭声，因为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那样简单，也绝对不是意外，一把火可以抹消掉许多痕迹，也是最容易造假的。
　　“不必再多添人手去查了，逝者安息，总是要给里面亡了的百姓一个交代。”澹无诗淡淡道，却见吴辞的脸色很不好看。
　　刚刚有个士兵跑来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吴辞一下子黑了脸。
　　“澹大人，这件事，我们可能不得不查了。”
　　澹无诗作洗耳恭听状。
　　“那家客栈其实修缮的很不错，鼎鼎有名了，也算是吴某妻子名下的半边财产，用来救济一些无家可归的百姓用。”
　　“ 昨晚的那场大火里，除了澹大人和冯大人，无一生还，全部陨落了。”
　　澹无诗和冯力心中皆是一惊。怎么会？
　　难道那场大火不曾有人去救吗？他们两个分明是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了，以及一声孩童的尖叫 。
　　“怎么会？没有人去救火吗？”冯力问。
　　“现在还不知，总之，二位还请近几天不要四处走动，实在不可便住在吴某府上，等你们的兵马跟你们的会合之后再进行调查水坝的问题吧。”
　　澹无诗心中咯噔一声。
　　许阑珊新上位不久，怕是许多地区都不曾享受到来自京城的福利，又或者说没有那么快，民间的百姓对于朝堂以及皇帝来说，心情应该是抱有某种怨待，若是他们再出面，难免会引起骚乱。
　　“何况我想也有一些事需要问二位。毕竟当时正处深夜，没有人会那样快的来这边客栈赶来救火，也是想问二位有什么线索。”
　　这倒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自然，吴某并不是怀疑二位大人，二流大人到来的消息，目前还没有传播到外界，也请二位大人放心，吴某肯定会给二位大人一个交代。”
　　吴辞很严肃，与昨日的样子完全不同，带着十分的认真。
　　只是澹无诗想速战速决的进度，恐怕得一拖再拖了。
　　“现在能集结多少人手去查看水坝？”澹无诗问。
　　“不足三成。”吴辞叹气道。
　　不足三成，这是这是一个非常之小的基数了，距离他们的人手过来恐怕还要一周的时间，而这一周里面足够干很多事。
　　就怕在这个时候水坝再出乱子。
　　现在客栈被层层封锁，已经有百姓找上官府来闹了，谁也不想失去亲人的痛苦滋味，未发生的水患比已发生的火灾，若说哪一件事情在大众的眼中更重要，那必定是已经发生了火灾。
　　“现在可以立马去治吗？至少是看着也好。”
　　澹无诗问出了最后一个底线性的要求。
　　吴辞想了想，答：“可以，但也仅仅是守着。水坝这件事情是一个大工程，还需从长计议，我那里有存的一些稿图，二位大人近几日不能出门，倒是可以先研究研究。”
　　“劳烦了。”澹无诗拱手。

　　吴辞出门去了。马车载着他们来到了吴辞的府上，很清简，一进府，左边便是一个空旷的练功场，肃杀的气味扑面而来，看的冯力是眼前一亮。
　　府邸里面没什么佣人，一个做饭的老头领着他们大概转了一下，把他们带到一个很清简的屋子里 。
　　“你说吴都督这么大点地方，人也没几个，逛也逛完了，怎么不见他的妻子？”
　　人家妻子是你想见就见的?澹无诗简直无奈了。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敲响。
　　澹无诗去开了门，一个书生面庞的人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叠子纸。
　　岑禹竟然也不躲着，出现在了澹无诗的面前。
　　“听说我名下的客栈被火烧了，二位没事就好。”岑禹行礼道：“吴辞向来节俭，还望二位大人不要介意。”
　　澹无诗摆手，“又见面了。”
　　岑禹也一点头算是回礼。
　　“那家客栈不是他妻子的吗？怎么是你名下的？你是哪位？”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澹无诗的刺激，冯力现在看到书生有点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岑禹：.......?
　　吴辞那个家伙又在外乱说什么啊!
　　“在下姓司，单名一个禹，大禹治水的那个禹。还有，吴都督不曾娶妻，还请冯大人不要妄自菲薄。”
　　哦。冯力不再说话了。
　　“这是?”澹无诗指他手上的纸卷，询问道。
　　“这是水坝的构图，还有鄙人的一些小想法，特地拿过来跟大人一起研究，总是要把事情先弄明白，才能事半功倍。”
　　岑禹把图纸摊开，这是他画了很多日的图纸，自从没做了官，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乐得清闲，却是从未放下曾经作为父母官的心。
　　“虽说现在水坝还能撑个半月，确实是要尽早修缮了。”
　　“劳烦了。”澹无诗收下图纸。
　　“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至于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吴辞说。”
　　岑禹匆匆离开，澹无诗送他到了屋门口。
　　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潮湿的味道，澹无诗仰面望着天空，沾染了几朵淡墨，处于风云变幻中。
　　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上学[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