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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姊妹劫 ...


  •   孙彦四处也找不到云音,最后问了一个礼官,才知道云音可能回了自己的帐篷。他没有迟疑,连忙赶了过来。等他进了帐篷后,发现云音的老阿妈瘫倒在胡凳边,云音却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发现云音一动不动,不禁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也不想惊动她,因此转身示意阿妈:“你主人睡着了,你不要在这儿发呆,想着怎么好好伺候吧。”
      阿妈汉语不算很灵光,勉强听明白了孙彦的话,却也没有答应孙彦,只是默默站起来,退到帐篷边跪着,
      孙彦其实心里生气,觉得云音这个所谓的奶娘对云音算不上很贴心,但想到云音没有什么亲人照顾,这位阿妈也算是云音唯一熟悉的人,因此他也没有计较阿妈的无礼,只呆了一会就走了。

      然而,入了夜,云音没有起来吃晚饭。孙彦等了许久,等到天已经擦黑还没有等到云音的动静,便开始觉得不妥,又匆匆赶到云音的帐篷。
      阿妈仍很麻木的跪在一边,像是凝固了的雕像。云音么,似乎没有换过姿势,一直蜷成一团。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孙彦连忙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摇着云音:“云儿、云儿,你还好么?怎么一直睡着?”
      云音没有回答他,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可孙彦一走近云音,就知道不对了。云音满脸的冷汗,连头发都全汗湿了。不仅如此,她还牙关紧闭,脸色煞白,隐隐在发抖……

      孙彦心道不妙,连忙把云音抱起来:“云音,你那儿不舒服?”
      云音一动,被子被掀开,孙彦傻了眼,床上一片殷红,云音就躺在血泊中。
      孙彦一把掀开被子,就看见云音下半身的罩裙全染了血,她身下褥子也是触目惊心。孙彦心中一凉,眼皮直跳的喊道:“来人!立即请大夫来!”
      阿妈这时候被吓了一跳,她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云音的模样,不禁失声哭道:“云朵儿!你冲撞了什么!”,说着扑了过来。
      孙彦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一脚伸了出去,喝道:“滚!还不滚去找大夫来!”

      阿妈被踢了个四脚朝天,哭着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却和夺门而入的孙彦随从撞了个眼冒金星。待这些人都看明白了帐篷内的情形,又都吓得转身就跑。
      孙彦抱着不省人事的云音,这才留意到她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枝明珠步摇。他觉得愤怒又伤心,却究竟无处发泄,只能双手紧紧捏住了云音的手臂,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戒掉了清玄散,我不准你就这样死了!你听清楚了么!云音!”

      ……

      阿妈照着草原上的规矩,很快招来了萨满法师,要以巫术为云音治病。孙彦看了气得青筋尽显,放下云音,一拳打得萨满法师站也站不起来。阿妈去拉他:“天师!你怎能对法师不敬!”
      孙彦反手一掌劈在阿妈脸上,喝道:“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变成这样!你滚!滚!”
      阿妈趴在地上,捂着满是皱眉的脸,看着孙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多久,孙彦随身带着的大夫背着药箱赶了过来。大夫看见云音的样子,二话不说便上去诊脉。不一会,他面色凝重的对孙彦说:“天师,请屏退无关人等。”
      孙彦一愕,二话不说的就将无关的人都清出了帐篷,才示意大夫说话。

      大夫拱手:“天师大人,公主有孕。此刻流血不止,滑胎已成必然。请大人寻觅稳婆……”
      话未说完,孙彦大怒,一伸手,大夫就被他打到了地上,两颗大牙应声脱落。
      孙彦仍不解气,一把揪起大夫,阴恻恻的喝问:“你说什么?!”
      大夫已成了猪头,只能哼哼着:“大人,小人所言非虚!公主若要活命,需得尽早将胎儿落下,否则也难免血枯而亡……”

      孙彦嘴角扯了一下,不由得颓然松开大夫。他转身站在床边,极力自持着,却看见床榻上云音奄奄一息,他心里不由百感交集。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云音变了,她在南山,从青涩的少女变成了女人,谁令她改变,不言而喻。他原本都可以当作不知道的,可为什么偏偏她怀了那人的孩子!叫他何以自处?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捏死云音算了,一了百了,他再也不会费心伤神。可是他又不甘心,他距离功成名就、距离得到她只有一步之遥了!何况任由她就这样悲惨的、不明不白的死去么?他又不忍心啊!

      孙彦握紧了拳头,冷声吩咐:“你去,给她开药,稳婆我给你找。要是她死了,你也别活着!”
      大夫不敢怠慢,就在云音帐篷里磨了墨,抖着手写了个方子,转身奔出去亲自去煎药。
      不一会,大夫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药。晾着药的功夫,稳婆也找了进来了。阿妈一看这情形不对,也坚持着进了帐篷。
      孙彦在帐篷里压着,没人敢多说话,只有大夫细声吩咐的声音。阿妈不大通汉语,但看情形却是隐约明白了。她无话可说,只觉得痛心。究竟十余年情分,她对云音的心情无论有多少复杂,都不能不心疼着云音。她能做的也只有流着眼泪帮云音脱了罩裙,用一张帐幔挡住了云音的下身。接着,稳婆把微温的药灌进了云音的嘴中。

      药力发挥没有想象中的快,直到下半夜,云音才渐渐有了动静。虽然她没有如同女子生产那般大声惨叫,然而那轻轻细细的呻吟足以让在场的数人心如刀绞。冷汗不停的浸湿布巾,云音咬得嘴唇都破了却还是浑身发抖。
      阿妈嘤嘤的哭着,紧紧的抱着云音,竭力让她好过一些。孙彦看到云音浑身乱战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经历着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痛苦,然而愤怒与心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也只能希望噩梦快些结束……
      然而,这些并不是结束!
      稳婆径自在帐幔后面忙碌了许久,终于哭丧着脸出来:“打下了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但胎衣没得全,公主仍下红不止……”

      大夫听闻立即白了脸色,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脉,肿了一边脸蛋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天师,公主体力难支,小人用了猛药却还不能将胎儿全落下来,只怕……请天师责罚!”
      孙彦彻底愣了,什么意思?没有全落下来?是什么意思?
      愣了片刻,他抓过大夫,吼道:“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大夫的脸白了又涨得通红,解释道:“公主脉弱,不堪猛药,胎儿是活不成了,但若胎衣还留在公主身上,公主、公主……仍无法止血……”
      听完大夫的话,孙彦松开大夫,倒退一步:“责罚?责罚有什么用?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流干身上的血,却什么也做不了吗!”
      大夫跪了下来:“天师!小人不敢再用猛药,或许能以灵芝吊命。天师,请天师尽快另觅高明!”

      孙彦握紧了拳头,全身僵硬的无法移动,突然间,他趴到云音身边,低声恳求:“云儿,你不要这样,即使谁欺负了你,你也不要这样对待你自己。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你也该明白,你要活着才能给你自己报仇!要不!要不我给你出气,我给你出气,你就好起来好么?”
      话音刚落,孙彦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跑出帐篷,直冲向段月音王庭。
      待他闯进大帐内,不由分说,扯住段月音的衣襟劈头盖脸的给了段月音两巴掌。
      段月音来不及防备,被打的满嘴是血,又被孙彦摔倒滚在地上,头上的王冠也滚在一旁。尹融来不及挡住孙彦的两招,只连忙驾住孙彦,有些不悦的说道:“孙天师!有话好说!”

      孙彦一甩手,将尹融甩开,然后盯着段月音,阴冷邪侫的声音再度浮现:“你去给她道歉!”
      段月音岂是没有脾气的人,她一把甩开跑上来搀扶她的侍从,标杆般的站直了,才冷冷说道:“天师,难道我还是昔日的段明月么!她是谁?谁敢让段氏唯一的公主道歉?”
      孙彦冷哼一声:“唯一的公主?唯一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公主?段月音,你这公主是本天师封的!你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做不成真公主。我的话只说一次,我要云音毫发无伤的跟我,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我旧账新帐一起和你算!”
      孙彦说完,又扫了尹融一眼,冷冷一笑:“任是谁,我孙天师不点头,谁也坐不稳南面江山!”

      孙彦话罢,拂袖而去。剩下的段月音,在尹融面前,无论面子里子,都再也挂不住,只得冷笑着逞强道:“她母亲是个祸国的妖孽,我看她也不差!一个个都瞎了眼!”
      尹融不置一词,只轻轻一笑,缓缓走到段月音面前,轻轻拍了拍她浮肿的脸颊,疼得月音对尹融怒目而视。
      尹融不为所动,只是一笑:“云音公主,的确是难得的美人。汉人喜欢她那样的细致,却未必喜欢公主您的风情。”
      尹融说罢也转身走了,留下气得半死的段月音。她兀自站在帐内挣扎掂量了很久,最终仍是吩咐侍从给她蒙上面纱挡着伤痕,去看了段云音。

      云音五岁以前,段月音是失宠的公主;云音五岁以后,段月音是族人唯一的希望。
      这中间的纠葛,没有人能真正释然,外人更无从置喙。
      月音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云音,有无数心思转过。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她不同情她。没了孩子算什么,她连孩子都很难再有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像狗一般活着的云音。然而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都活在各式各样的男人身下。为什么?因为国破的时候,她再也不是公主!因为她继承了纯正的鲜卑血统,根本无法在汉人中间掩藏行迹。如果不是有荒坞,她逃不过尹天王的追杀。而云音,一张杂、种的脸蛋,竟然轻轻松松就混了过去。这么多年,连段月音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对云音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

      眼下,她真的要死了么?其实她从未想过云音的日子和苦难,尽管她们姐妹实则相依为命。她只能专注于对云音的恨,因为只有这样的对照和憎恨,她才能咬着牙活下来。或许对她而言,云音死了,她反而觉得解脱了。因此她几次想张嘴开导她,但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的绝烈:“你要死了?真难得!旧日楼里的族人手臂粗的棍子打你,你都没死!今日你却要死了?哈!早知今日,你当初活着做什么?”
      “我不可怜你!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我的阿摩敦失宠的时候、我的哥哥被杀了的时候、我养不活我自己不得不做娼、妓的时候,谁可怜我?”

      说着说着,段月音留下了眼泪:“你以为活着不用吃苦么?不想吃苦,你就去死!我永远也不会不恨你,你要是识抬举,嫁回你们汉狗,让我永远也别看见你!”
      说着说着,段月音泣不成声。一直寂然无声的云音,仿佛真的听到了似的,勉强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月音,渐渐的眼睛里含了泪水……

      或许,这世上并非只有兄友弟恭的亲情,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有时候,恨,亦是世上叫人难舍的牵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姊妹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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