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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跟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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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李惟官复原职,腰间又重新挂上殿前司指挥使的腰牌。
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她不在皇宫值班,而是被分到相国寺扫雪。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云子秋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韩老的药记得按时吃,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李惟正拿着扫帚扫雪,听见他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云子秋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我有些好奇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王爷为何忽然同意退婚?”
自那日分开,李惟就再也没看见过赫连熙,两人好像都回到正轨,不是形同陌路,但也互不干扰。
退婚这件事,不仅是云子秋困惑,李惟也想不通,“可能就是想通了,悬崖勒马。”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云子秋也默认了,道:“这样也好,郡主和小世子都回了梨园,而韩老正在给季师傅医治,估计半年后,季师傅就能扔了拐杖。”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李惟笑了一声,道:“替我向韩老问声好。”
云子秋走后不久,庙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烧香拜佛的人,其中不乏有一些未出阁的女子和少妇。
李惟沉下心来做事,分派调度有条不紊,让殿前司乔装打扮在暗中巡防,而后托院里的小师傅找一间禅室,脱下官袍换上一身朴素的衣裙,跟着她们一同上山。
世家小姐们到底是没走过这么长的山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耽误了好长时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到半山腰。
听着众人气喘吁吁之际,李惟靠在一块石头上,叹了一口气,她明明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带着人把山上的雪扫了,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吕氏神色鬼祟,一路上频频回头,休息了一会儿,就由丫鬟搀扶起身,继续往前走。
她们见面的方式极其严谨而又隐秘,李惟躲在贵女身后,偷偷打量许久,看着距离差不多,又跟了上去。
丫鬟正诉着苦,“夫人,咱们用这么小心吗?为什么要挑了这么一个地方见面。”
吕氏睨了她一眼,拎着裙摆已经显出了疲态,“你懂什么?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为了祖父的大计,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苏家的男子都被赫连熙的人盯上了,只有派女眷出门才能打消他的戒备。
李惟一边手扶山石往前走了几步,身后跑上来一个人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大人,裴御史在山下,说是要见你一面。”
“让他等着。”李惟想起上次被他坑得不轻,委婉的拒绝了。
相国寺的后山多是断崖峭壁,雄奇险幽。
吕氏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避着人群,绕道一块巨石后面,让丫鬟挪开枯树枝,走进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而后又转头吩咐,让丫鬟将枯树枝挪回原位。
李惟朝后边望了一眼,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去。
进了枯树林,周围就没有其他人了,吕氏提着一颗心,顶着寒风往前走,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旁边的石头下面压着黑色的布条。
藏在洞口旁边的侍卫看见有人走过来,现身将手中的刀一横,“丫鬟留在外面,你进去。”
吕氏点了点头,小步走进山洞。
正思忖着,李惟注意到黑衣人手中的刀,脸色一黯。
如果在东都,禁军的统一佩带的武器都是环首刀或横刀,只有极个别人用比较的特殊的兵器,例如苏尔勒,他用的是斩|马刀,杨序澜则是苗刀,而弯刀只有她。
可现在,黑衣人手中那把亦是弯刀,这种刀一般只有北狄人才用的惯,他们将弯刀与马匹组合到一起,让冲击力发挥到极致,这样只光靠马匹的冲击就能轻而易举的敌人的头割下。
山洞里面的情况还尚不清楚,她手上又没有武器,李惟不觉皱起了眉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约莫一炷香后,李惟迟迟没有等到人出来,便在周围查看情况。
旁边是断崖,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李惟掉下去一次,心里有了不小的阴影,此时,她深吸一口气,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
而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位女子戴着帷帽也朝这边走来,山路到处都是咯脚的尖石,绸缎面的绣鞋和鹿皮靴是比不了的,女子的脚疼得厉害,又担心树枝勾到衣服,小心翼翼地拎起衣裙,结果不察脚底的情况失足跌落。
电光火石之际,李惟及时抱住她的腰身,一只手牢牢抓住断崖上的石头,“别叫。”
帷帽从头上掉落,四只脚都是悬空的状态,女子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救命稻草痛哭,“......不叫人,谁来救我们。”
方才从悬崖上跳下来,李惟身上有好几处蹭伤,咬牙道:“别动了。”
女子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李惟的身上,“可我恐高......我太害怕了。”
寒冬腊月,李惟的额头和鼻尖渗出汗珠,察觉到有人靠近,压低了声音,“别说话,上面的人不会救我们。”
女子大脑一片空白,早已不会思考,她正想着要呼救,结果上面的人就接连踢下来几块石头,好在砸在她身上的是小石子。
黑衣人在悬崖边转悠了一圈,“听错了?”
另外一名黑衣人肯定道:“不可能,刚才这边一定闹出了动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女子登时反应过来,死死咬着下唇,把脸埋在李惟的颈窝,然而上面的人迟迟不走,女子害怕自己喊出来,索性就一口咬在李惟的肩上。
李惟:“...........”
行吧,总比叫出来强。
两人崖边找了一圈,忽然间,一只海东青在上空盘旋。
黑衣人听见它的叫声,抬头指了一下天空,“应该是它在捕猎,走吧,这么高悬崖,就算是人,掉下去也不可能活着。”
脚步声渐渐走远,李惟松了一口气,尝试着用另一只手抓到藤曼,奈何身上有个人,“你先上去。”
女子流下两行热泪,颤声道:“怎么,怎么,怎么上去?”
李惟沉声道:“踩着我。”
“这能行吗?”女子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看见脚底的万丈深渊。
李惟摸索半天,总算是找到一个落脚点,减轻了手臂的承重,“快点,我撑不了多久。”
“好,好,我试试。”女子给自己壮了壮胆,伸手抓住另一条藤曼,不知折腾了多久,踩着李惟的肩膀艰难地爬了上去。
女子迅速回头去拽李惟,“你抓住我。”
李惟没了负担,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一瞬,伸出手很快脱险。
两人都成功爬上来,女子惊魂未定,擦拭着眼泪,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我们,我们快离开这吧。”
李惟抬手,在唇前比出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回去继续监视吕氏是不可能了,方才打草惊蛇,那些人定会提高警惕,再跟下去肯定会被发现。
女子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两人到了半山腰,女子弱弱开口,“恩人,你要不要包扎一下伤口?”
李惟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女子似是有些害羞,低下头,小声道:“我叫张素娆,家住城西,前些日子,兄长在城郊猎到一头鹿,但那头鹿怀有身孕,阿娘得知此事就让兄长放生,我是太好奇了,所以就偷偷跟着兄长出来放生来,只是,只是我走到了一半,就没再看到兄长,然后就迷路了。”
这番话并未打消她的疑心,李惟打量着她,目光充满了审视。
张素娆抿了抿唇,庄重地朝她施了一礼,“今日恩人舍命相救,小女子斗胆想问一下恩人的名字。”
李惟道:“报恩就不必了,家住哪里?”
张素娆一脸懵懂,复又抬头看李惟一眼,红着脸说道:“小女子,家住康平坊草水巷。”
李惟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张素娆赶忙跟上前,追问道:“恩人,还未告知姓名。”
李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沉默间,殿前司的人走过来,为首的千户行礼道:“大人,上面有情况?”
他是李惟安插在殿前司的北襄军旧部曹绪,此时上山,应该是收到了阿宣的消息。
李惟想了想,仍不放心,吩咐道:“找个人,送她回去。”
张素娆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睁大眼睛,“你是女子?”说完,她又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你是李惟?”
曹绪左眼有道狰狞的刀疤,只是面容冷峻下来,张素娆就吓了一跳,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又急忙行了一礼,泣不成声道:“小女子有眼无珠,不知指挥使大人身份,竟冲撞了您。”
李惟眼光向她一瞥,缓缓抚掌,“今日之事不准外传。”
张素娆定了定神,点头应是。
将人送走后,李惟回到禅房,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点点血丝从白色的中衣透出来,李惟无奈叹了口气,好像越包扎越严重了。
就在这时,曹绪轻敲了一下房门,低声道:“将军,裴川还守在寺里。”
李惟沉默半晌,就让人过来了。
上次行事过于草率,他试探不假,但也确实没料到赫连熙对李惟的心思,现如今两人闹得不愉快,连婚事都退了,若是当时他多加规劝,想来不会让事情闹得这么僵。裴川心怀愧疚,见到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李大人,魏王有事商议,让所有亲信去草鞍巷商定事宜。”
李惟抿了口热茶,淡声道:“裴御史亲自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上次的事......老夫糊涂了。”裴川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李大人功成而弗居,日后必定会有另一番天地。”
还真是为了说那件事,李惟想了想,好似在沉吟什么,“借御史大人吉言,下官还有事,先行一步。”
裴川道:“那晚上——”
李惟拎着碎月刀出了禅房,“我会去的,孰轻孰重,我能掂量明白。”
曹绪跟在李惟身后汇报消息,“吕氏这厢送完消息就回了苏府,至于张素娆,属下将送她回去后,问了周围的邻居,并未说谎。”
李惟捏了捏手指,问道:“宫中那边可有消息?”
曹绪道:“就在刚才,秦百岭和他的小女儿一同入宫了。”
照曹绪这么说,赫连琅那边也没闲着,李惟想了想,道:“看来苏老太傅这边只是一个幌子。”
之前的风声明明是苏家与秦家结秦晋之好。
曹绪震惊道:“将军的意思是,圣上想将秦湘湘纳入后宫?”
李惟道:“应该是了。”
如今形势不明,一切皆有可能,倘如计划成了,赫连琅应该就能坐稳那个位子了。
那赫连熙......危矣。
曹绪问道:“那我们还去草鞍巷赴约吗?”
李惟拿走他手里的马鞭,翻身上马,“嘴上答应的东西永远只能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