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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错误的爱 救我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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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展的名字是“错爱,就(救)爱,罪爱,最爱”。
怪不得沈琛非要带自己来。
平心而论,展览布置的很不错,场地宽阔,作品创意,整体结构完整连贯,互动环节也别出心裁。
但白浮清不能平心。
走进第一章时他就心不在焉。
第一章名为“世俗之爱”,附一行字“我曾渴望着如此的爱情”,然后用文字和绘画的方式,展现符合常识的爱情。
白浮清扫过一眼:“你是想要为自己狡辩吗?”
沈琛平静地反驳:“是你在为自己狡辩。”
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展览,和他保持一个对角线的距离。
就这样逛着逛着,居然迷路,。不知道走进了什么地方,道路突然变得错综复杂,障碍壁多如迷宫。
墙面地上和低矮的天顶贴满图案混乱的墙纸,色彩搭配极其丑陋,不时混入吓人的图案,完完全全在精神污染。
抬手敲两下,墙面并不牢固,像是厚纸板或者其他易推倒的东西。
迷宫脆弱,但白浮清不好破坏。
要找沈琛吗?
这个念头升起的第一刻就被压回去,八成是他故意作的局,找他只会被耍得更加过分。
面前出现一行悬挂着的发光小字挡住了去路,环境辣眼,文字内容需要停留片刻才能辨清:
“你出不去了。”
“……”
现在九成九是沈琛布的阵,他最喜欢布这种吸人精气神的阴阵了。
他绕过这行小字,没几步就撞到了下一行:
“放弃吧就放弃吧就停在这里吧停在这里又如何呢”。
费劲地看完这一串没有标点符号的废话,浪费了两分钟的时间。
这里到处都是岔路,可怎么拐都撞墙,怎么拐都下一道岔路。拐了这么多次居然没有撞见沈琛,他会不会根本没有进来,在外面看自己笑话呢。
白浮清又撞了几面镜子后,转身抬眼的瞬间,突然看到不远处似乎有扇门,大喜,快步赶去。
一摸门把手,发现是个照片。
在混乱的墙纸上贴了张大壁纸。
……
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居然还是没有出去,这个迷宫是有多大?
白浮清打算一出这阴阵就找大门离开,不和沈琛玩了。
把家人藏起来,自己找个小城市,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样想着,混乱的墙纸消失了,准确的说,是渐变成了黑色,整个狭长的空间都渐变成了黑色。
远处是微弱的白光,隐隐照亮灰扑扑的房间。
终于找到出口了吗?
白浮清欲哭无泪。
一出来就发现,又进去了——
第三章。
第三章是一片不规则的,充满尖锐夹角的房间,近看会发现它们也是由薄板拼成的,尖锐边缘贴上墙边护条。
墙上还贴有“请勿倚靠”、“请勿破坏”…等标志。
他看到了沈琛。
这个房间有很多扇门,沈琛就站在其中一扇门前。
他突然想通了迷宫的构造。
辣眼睛迷宫和这个灰色空间本来是一体的,而且挺大,比“第一章”的房间要大许多。“第一章”更像个宽走廊。
迷宫包围了灰色空间,自己刚刚是在空间外围打转。因为充斥着辣眼睛的墙纸和镜子,对空间的分辨力下降,瞎转了二十多分钟。
这些障碍和岔路的设计属实花了心思,就是不知道火气上来的参观者会不会一脚踹翻墙。
“二十五分钟。”
沈琛走过来。
“你居然不叫我,也不打个电话。你喊一嗓子,我就听到了呀,这里没有隔音,人多的话,会非常热闹。”
“不想叫。本来打算找到大门就直接走了。”
沈琛点头:“确实有直接通往外面的门口——那就是唯一正确的路。”
“不瞒你说,刚刚我就在担心,你要是幸运找到了正确出口,或者上网搜索,发现迷宫地图,直接走出去了,我怎么办,这里才到第三章呢。”
“…原来有地图。”
“当然呀,平时还会有工作人员引导呢。”
“……”
“设计上特地没有给第二章显眼的标题,所以很多人都是莫名其妙就进来了。”
“路上的小字,是标识,所在位置的标识,根据地图走,可能十分钟就出来了。不过就算不知道有地图,那些句子,都和出口有关的,如果注意看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正确的门口。看来你没细看,嘿嘿。”
沈琛笑容狡黠。
“……”
白浮清无语地看看周围。
这里只有锐角钝角,矮柜和几台酷炫的大电脑。
“这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第三章是让参观者排队打电子游戏吗?”
“差不多,但是是VR设备。”
沈琛从紧贴着墙的不规则矮柜子上拿起一个头戴式设备。
“无线的,内置耳机,游戏刚刚在电脑上我给你预载好了。”
白浮清不情愿地戴上。
窃窃私语声充斥耳朵,空间出现了禁止标志和巨型情绪人头,拥挤碰撞。
它们没有脖子,只有头,此刻正盯着自己,愤怒头、轻蔑头、嘲笑头、厌恶头……各种各样的头颅向自己移动。
白浮清下意识退后几步,差点摔倒,沈琛扶了一把。
耳边的噪音时大时小,眼前不停闪过禁止标志。
沈琛的声音从耳麦传来:“玩法是从这一头逃到对头的门,不被人头攻击到,无伤通关。它们攻击到你时,会出现血盆大口,黑屏,重启。”
白浮清已经见到两次血盆大口了,因为拒绝配合游戏,一直原地不动。
他摘下设备还给沈琛。
“就不玩啦?无伤通关有小奖品呢。纪念品,非卖哦。”
“不玩,你直接给我。”
“霸王餐啊。”
他笑着放好设备,从抽屉拿出礼品盒子。
奖品是一个金属爱心型胸针。黑红配色,爱心满是裂痕,上方缠了一圈圈锁链。
“现在你可以带着罪进入下一章了。”
“不戴。”白浮清揣进口袋。
沈琛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带着他走到角落。
“这块地是可以打开的。”
“平时人多的时候,会单独隔离起来,尽量不承重。今晚只有你,所以我让他们暂时撤掉了护栏。”
“下面是什么?不会掉下去吗?按照这一层的高度来看,空间还挺高的。”
“不会,因为下面不太一样。”
沈琛说着按下了按钮。
下方光线有些黯淡,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白浮清蹲下来仔细看,还是一片模糊的平面,不近不远,无法确定材质。
沈琛笑着说:“You jump, I jump.”
“?”
“你有什么毛病?”
沈琛还真的跳了下去。
跳下去,滚了几个圈,滚出视线外。
白浮清叹口气,也跳下去——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跳下去”的一天。
柔软的触感。
像是心脏悬起来后被温柔地接住了。
材质可能是某种泡沫,跳跃高度预估两米左右。
这个小空间光线朦胧,虹彩交织。整一片都是弹跳垫,四周也是白色的柔软垫。
白浮清想起了防自杀禁闭室。
沈琛爬过来,说我们下去吧。
下去的方式是滑梯,滑梯尽头是一片海洋球。
这个“防自杀禁闭室”和滑梯所在的大房间,光线同样梦幻迷离,一切的边缘都被光柔和了。
从这里俯瞰房间,依稀看出“防自杀禁闭室”是某种定制的大型弹跳装置。
滑下长梯,大房间是软塑料做成的“小天地”,地面滚满海洋球,既有自然景物又有生活用具,像是把家搬到了花园里。
特质家具上的标识也应景的改成了“请爱护我”、“请别伤害我”。
大型弹跳装置外围遮了一块巨大的浅色拼接布,看不到真实结构。拼接布上歪歪扭扭的绣了三个大字:第四章。
四周的墙上都挂着这样的碎布艺术,绣着小字句。
“谢谢你爱这样的我,从来没有人这般勇敢过”。
“你的出现,是我混沌里的微芒”。
“我不会害怕……”
……
白浮清看了几段就不想看了。
沈琛抬手掀开布。
布后是创口、裂痕、孔洞、眼睛、探出的手指,鲜红暗沉,与柔软的氛围格格不入。
沈琛说接下来的第五章就是最后一章了,你可以解放了。
“别这样说……”白浮清低头跟上。
地面贴有各种各样的小图案。笑脸、爱心、花朵……大家都有些磨损,原本鲜艳的颜色脏兮兮。
门在最远的墙那边,碎布掩着,绣有“第五章”,和“要再见了吗?”
第五章的房间比第四章小一些些,光线只有几处,落在摆有展品的地方:
五组路灯长椅、四个电话亭、三块大画架、两节火车车厢。
“那是互动展品。”沈琛说,走向长椅。
怎么没有一?白浮清疑惑。
但很快又想到可能是在哪里藏有“你就是唯一”这样的句子。可能是在车厢里吧,出口的地方。
每条长椅上都摊放有本子和笔,每条长椅下都堆满了本子。
沈琛蹲下来:“你要写什么吗?”
“不用。”
沈琛又站起来:“好吧。”
“你不写吗?”
“我早就写过了,在第一本本子上。”
“这个展览的艺术家之一,是我的老朋友,每次布置的时候都会找我过去,落成的时候,我也会再去一次。”
白浮清眯起眼:“所以说,这个阵法还是有你参与咯?”
沈琛摇摇头:“她傲得很,才不会听我指手画脚。只是既然是朋友,肯定会和我有相似的观念和经历吧。”
“……冒昧地问一下,她的名字也在戒指上吗?”
沈琛点点头,但说:“那个戒指我也忘记放哪了。”
走进电话亭。
沈琛说,这是一个录音和播放设备。写有“记录”的手持机是录音,写有“聆听”的手持机是播放。录制就按电话上的“录制”按钮,结束录制就按“结束”,此外还有“播放”和“切换”,其他按钮都是摆设作用。
“如果在里面站得太久,工作人员会赶人。”沈琛说着关上了电话亭的门。
“喂……”
白浮清无语,叹口气,拿起“播放”手持机。
还挺神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说什么话的都有。
…
“你知道吗?昨晚看到了很美的星空,星星特别清楚,就像我们去○○的那片星空一样。”
“我不想考试,我不想做作业,我不想被骂,呜呜。”
“这个展的门票好贵,我不想出去,我得在这里住几天才能值回票价。”
“第三章没有通过,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想要徽章!”
“年轻人的东西,挺时尚的咯。”
“喂?喂?”
……
还有人说了一长串故事,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白浮清将聆听手持机摆回原位。
沈琛笑着拿起录制机:“你听完了吗?现在到我录音咯。我要说——”
他按下录制键。
“你讨厌我也没关系。”
说完,他按停。
“我没有讨厌你……”白浮清扶额。
他又按下录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每次都这样。”
按停。
“你为什么要录下来呢?想被人随机到吗?”
录制。
“大概是吧,想要把你炫耀给全世界的感觉。我想你没办法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吧。”
暂停。
“你……”
录制。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纯粹的目光看着我,我好像快要被融化了。”
暂停。
“你——你现在看我的目光,你觉得还温柔吗?我现在只有无语,无可奈何,还有疲惫。”
录制。
“你现在根本不敢看我。”他说着眼睛扫过来。
白浮清立刻就挪开了视线。
“你就是这样,很奇怪的,不清不楚的。嘴上说场合正式更好,但是每次还是快快乐乐和我在一起。”
白浮清赶紧把他的手持机按回去,强行暂停。
沈琛看着他继续说。
“每次我靠近时,你都只是欲拒还迎,说‘没事,下次注意’、‘这样不好,和我保持距离哦’……”
“你少忽悠人,我明明说过无数遍:不要把我当成情感寄托、你是我的……我很重要的访客,我想帮你、我愿意和你聊聊你为什么对我有如此强烈的感情、聊聊为什么你对我有脱离现实的美好幻想,你每次都若有所思……结果还是白聊。”
“那在灵堂听我用变声器讲一晚上鬼故事呢。”
“哪里有一晚上?只是超时了半小时而已,是你卡在机器里出不来了,难道我要见死不救吗?”
“那为什么每次我约你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完全可以不去,或者曝光我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你宣战?反正每个月哄你几个小时就好了。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
“那——去年那次,约你去心理咨询室那次。你为什么要配合我晕倒?我以为你真的默许了。”
“我确实调包了你的水,但是没有往水里放安眠药。因为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喝。而且没有必要对你用药。”
“……”
“那瓶水你后来没有检验一下,就丢掉了,你都不打算拿一份检验报告作为证据留存吗?”
“……”
沈琛还打算继续算旧账,白浮清不想听他胡扯。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现在想怎么说都行。”
“在你身边,就要像个侦探一样,把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东西摸得清清楚楚,然后和你勾心斗角、你追我赶对吗?”
“怪我没有检测那瓶水;怪我不该一开始就同意你的顾问邀请;怪我的口头禁止太无力语气太温和。”
“怪我被你带偏,混淆了关系;怪我没有经验、不够坚定、不够专业,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
“都是我的错,让你现在像个怨妇一样怨我钓鱼,都怪我钓鱼。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怪你……”
“但是全世界都会怪我!”
“你明白吗?因为你是来访者,你必定带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来,而我没有接住你、我没有处理好你的情感,我连最基础的咨询伦理都没有守住。”
“都怪我——唔!”
沈琛突然把手指塞进他嘴里。
…
他好像生气了。
他连生气都那么彬彬有礼,都在压着火气讲道理。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纯粹的目光看着他。
不会带着贪婪、渴求、好奇、欲望……他不需要自己给什么,哪怕自己有很多很多,他也不需要拿走分毫。
像太阳。太阳是不需要向人们索取的,太阳就是给予者。
很喜欢看他咧嘴笑起来的样子。
他很喜欢笑,所以要看到特别容易,只需要说点有趣的东西,就可以逗他开心。他听着的时候会不自觉转笔,边听边记。
他的字迹工整端正,字如其人,稳稳当当。看着他的字就会很安心。
问他有没有学过书法,他说“没有特地学过,只是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字”。
竟然是自学的。
沈琛惊叹这样的字怎样才能自学出来。
有时候进来时,他会在看书。
沈琛好奇,探头去看。看不懂完整的一句话。它像字典那样厚,却不如字典好读懂。
这么厚的天书,这么多这么厚的天书,要看,想想就痛苦。
他的手搭在书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理得干净整齐,五枚漂亮的小薄片儿。
即使有人想削下来,放进盒子里当藏品,也不足为奇。
翻页、握笔、敲击桌面……每一个日常动作都优雅得漫不经心。
沈琛不甘于自己一次只能看一只手,想要训练两眼分离,两只眼睛各看一边。
这样会吓到白医生吗?
自己盯着的那只手突然抬起,挥了挥。
沈琛回过神自己又呆住了。
他笑着问:“你好像很喜欢往手这边看?”
沈琛支支吾吾。
“嗯…你的手…很好看。”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为什么我的手对来说有些特别?这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的手。”
他说话的时候,手也在做相应的动作。沈琛又忍不住把目光聚焦过去了。
他几乎能盯着它看一整天。
“除了‘好看’,你对它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呢?请畅所欲言,就像以前一样。”
“嗯…优雅……”说出这个词的沈琛自己都有些害臊:“安心…嗯……能看一整天…就看着,什么都不做。”
沈琛经历过很多次“情不自禁”,都不及这次更飘飘然、更想停留。
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是真爱的征兆?是令人害臊的着迷和迷恋?
“别紧张,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哦。或许我可以尝试给出几个解释,你愿意听听吗。”
他微笑浅浅。
沈琛拼命点头:“愿意听一整天。”
“首先,我能感到你对我有很强烈的移情,比以前更明显。你说的温柔、优雅、安心……你对我的感觉,你觉得我拥有的特质,现在,还投射到了我的手上。”
“其次,手于人类而言本身有其象征意义。”
“如‘照料’、‘安抚’、‘支持’。而于你来说,它可能意义更甚——我记得你以前有过不好的经历吧?打架?斗殴?在这种情况下,手是非常重要的部位,对吗?在这种情况下,它不可能完好无损,可能常常受伤、发疼、破损……”
“所以我整洁干净的手,可以意味着着一种安定和谐的生活,再进一步,是自我实现和自由。”
“或者,我的手触发了你过去的某些记忆、某些情感体验。”
“比如,和你亲近之人的手外观上相似?符合你亲近之人的审美偏好?”
“对方曾向你表示过‘要好好剪指甲’、‘把污泥擦干净’、‘手不要到处乱扒’……而你会觉得,我的手符合ta的期待。哪怕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你当时也叛逆的不以为然,但是它潜移默化,刻进了你心里。”
……
……
沈琛听着只是点头点头,觉得颇有道理,他说不出来这么多字。
喜欢他说的东西,喜欢他的声音。
…
白浮清没想到他会突然把手指塞进来。他只预想过强吻。
沈琛先是塞进了拇指,按住他的舌头,导致他唔唔嗯嗯说不清一句“你干什么”;然后是塞进了食指中指,往喉咙里顶。
白浮清抓住他手腕想往外扯,扯不出来,他顺着舌体的弧度弯曲勾住了舌根,白浮清于是只好开始咬他的指节。
沈琛被咬疼了,下意识想拔出来,但是白浮清咬得死死。
再松口时,指根上有一圈深深的齿痕。
白浮清微微弯腰咳了几声,突然被他抓住脖子按上侧壁。本以为他会吻上来,但是没有。
沈琛紧紧掐住他,指甲陷进肉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想要被这样对待?还是想要这样对待别人?”
“你疯了?你又在闹什么?”
沈琛看上去确实又疯了。他的脸色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他冷笑:“我看你才不会乐意把自己高贵的手塞进别人的咽喉,你想用的是撬棍、螺丝刀、冰镐……”
“你疯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