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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争执 ...

  •   春意正浓,嫩绿枝叶斗胆将阳光切成碎,日光洋洋洒洒散落一地,春阳不怒,反倒温和地轻抚过每一寸生机。
      兰予不知不觉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小窗依旧明净敞亮,睁眼便见悠悠白云徜徉晴空,叫人也心生自在闲适。

      那晚之后,她婉拒了江允珂派来修缮窗户的人。
      没说个具体缘由,江允珂权当她是因夜里的事情赌气闹腾,不愿修就不修,最后不了了之。

      听闻屋里悉悉索索的动静,绣珠这才进屋来。
      兰予从不贪睡晚起,可是今日两个小姑娘也没如往常一般来叩门。

      这一觉睡得格外惬意,消散了兰予眼里沉积许久的疲倦和忧虑,连带着好像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清明不少。
      许是因为这样,她一眼就瞧出了绣珠神色古怪。

      她试探着询问几句,绣珠挤出苦笑来,只心不在焉地说杨梅再度提出要见兰予。

      先前与杨梅定下的两日期限已到,正如兰予所料,杨梅不会不顾沈诗琪的后路,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会为沈诗琪争得活命的机会。

      兰予拿起一根木簪挽起长发,随意问道:“既然得了江大人的许可,怎么不早些叫醒我,我睡到这会儿才起,只怕里边的人等得心急了。”
      绣珠摇摇头,直言不让兰予早起正是江大人的意思。

      谈判,心急的人先落下风。

      兰予眼里闪过诧异,不过细想这也符合江允珂的作风,他向来是运筹帷幄,手里必要攥着十足胜算才行事的。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简单梳洗后,兰予提裙就要踏过门槛,绣珠却蓦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神色紧张道:“小兰姐姐,南堒人作恶多端,阴险狡诈,你莫要因心善被金铃给骗了!”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兰予有些错愕,突然想到什么,她目光朝着桌案望去。
      果然,昨夜里还好好放着的那一叠摘录没了踪影。

      猜想到可能是绣珠将那些东西给了旁人,但兰予没有厉声责备她,想了想还是温柔地笑笑,语带欣慰:“你认得那些字了?”

      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绣珠愣了愣,紧紧拉着她的手不停摇头:“小兰姐姐,我......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你的那些摘录......”

      “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兰予一把反握住绣珠的手腕,轻轻拍打她的手背,话语极尽温柔:“好妹妹,谨记祸从口出。”

      沈兰予如今是个什么处境,她自己怎会不知晓。
      她被软禁在此处,看似整日悠闲自在,不过都是作给旁人看的,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来修身养性的了?

      虽说江允珂让绣珠和织忆看守兰予,但实际上盯着这间屋子的人远不止姐妹俩。
      自打她从监牢挪至自处,宋攸一直私下派人监视着三个姑娘的一举一动,那些人虽躲在暗处,但兰予早就发现了端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不肯修缮的那扇窗户处,是绝佳的观察角度。别说是外边栽了几棵树,种了什么花,就连树后藏了几个人,几时换次岗,她都了然于胸。

      如此一来,她早就知道自己通宵达旦看书的事必是瞒不住的,宋攸既知道她有反常举动,怎么会放任不管不顾。
      那些摘录本就是兰予故意留下的证据,为的就是让宋攸看见后怀疑自己,怀疑她是为了杨梅在书里翻找解救之法。

      兰予原以为,那些在外边的暗卫会悄悄偷走她的摘录再呈到宋攸面前,却不料宋攸更为狠厉,竟明着让绣珠把东西送去。

      绣珠是个温顺实诚的姑娘,她原先的确从未细看过兰予的摘录,也不知道那些文字具体何意。
      可宋攸看后,直截了当地将兰予在书中翻找靖国对细作的处置律法一事毫无保留告诉了她。

      此举不过是想加深绣珠心里的愧疚,若兰予受到责罚,绣珠便会认为是因她而致。
      兰予瞧出绣珠的不安和歉意,她紧握着小姑娘的掌心,投之赞许和温婉的笑颜。

      “绣珠,你做得很好,不必有愧于我。”
      “可是......若他们怪罪于你......”

      “古人云,‘见义勇发,不计祸福’,你没有做错。若我有罪,自该当受罚,若我无罪,处罚也落不到我头上,你是清鉴司的人,监视我是职责所在,不要怀疑自己。”

      闻此言,绣珠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兰予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踏门而去。

      小姑娘不懂人心和谋算,她沈兰予岂会不懂。
      没有绣珠,难道宋攸就不知她一举一动了吗,这些明争暗斗的较量,兰予自己受着也就罢了,何必惹得一个小女孩自责愧疚。

      兰予隐忍着心里的复杂情绪,只将不满宣泄在越走越快的步伐上。
      快些,再快些。快些见到杨梅,快些拿到解药,快些离开这里,快些挣脱束缚......

      *

      监牢一如既往幽暗潮湿,杨梅却比两日前更加面目骇人。
      枯草般的凌乱头发下,她的脸上满是黑色的垢物,说不上来是结痂的血斑还是旁的什么污渍。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微弱的气息缓缓吐出。

      兰予是恨她的,此刻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步步走上前去,杨梅如牲口被铁索紧紧缠住的四肢开始扭动,她匍匐在地,手脚并用爬到铁柱前,似是在确认来者何人。

      那双浑浊的双眼完全失去神采,她整个人甚至有种如同死尸的僵硬感,兰予见此心下一惊,一股反胃恶心的感觉涌上胸口。
      不忍也不愿瞧杨梅这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模样,她别过脸去闭上双眼。

      杨梅扭曲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她咯咯咯的笑声好似魔咒回荡在铜墙铁壁之中。
      “诗琪......不会有事......”疯癫的怪笑之后,杨梅沙哑的声音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

      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兰予余光瞥见她的嘴角渗出混有鲜血的唾液,猜测她可能被拔掉了牙齿。
      “解药。”兰予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任凭杨梅如何嘶吼,只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直到见她无力再挣扎,兰予叹了口气,低语道:“你是一个少女的母亲,我是一个妇女的女儿,人生苦短,相煎何太急?”

      杨梅目如死灰,兰予却目光灼灼。
      见对方似是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你的死已是定局,可她们的命尚有生机。你我皆有这世间最想保护的人,何不成全彼此的心愿?”

      兰予深知,杨梅既冒险见她,必定也是信了自己的话。如今这般,不过是想再从自己嘴里听到许诺的话,以求心安罢了。

      终于,杨梅颤抖着手示意兰予靠近。

      附耳低语片刻后,她突然不知拿起什么狠狠朝着兰予的耳朵刺去,兰予被吓得不轻,顿时惊叫连连,门外的守卫听闻动静立刻冲进来。

      兰予的左脸满是鲜血,她痛苦地捂着自己耳朵,一边流泪一边叫喊。
      铁栏后的杨梅则是一脸痛快地得意,她依旧不依不饶地咒骂,她嘴里带着鲜红血水的唾液直直滴落在地,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声,听不清她究竟在嚷嚷什么。

      众人几经拉扯,杨梅手里的银针清脆落地。
      兰予感到头晕目眩,大脑里全是嗡嗡作响的耳鸣声。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但杨梅沙哑的咿呀声却是越来越清晰。
      透过守卫高大的身躯,她瞥见杨梅匍匐在阴暗角落里,像一朵残败凋落的枯花。

      如今已是春末,梅花啊,早该凋落了。

      杨梅那诡异的叫喊声,在兰予耳里渐渐化作婴儿的哭喊声。
      她莫名回想起沈诗琪出生那日,她也是这般远远站在一旁,在大人们穿梭不停地身影中,这般茫然地听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咿呀啼哭。

      兰予捂着左耳,踉跄着走出监牢。

      她的伤是假的,泪却是真的。

      方才,杨梅如约将解药所在告诉兰予,附耳在侧的最后一句,她说:“抱歉,这是最后一次......”说完,她竟突然将一口鲜血吐向兰予,自导自演般骂喊起来。

      兰予的确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为了保全她不被清鉴司迁罪。

      杨梅鬼嚎般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时,世间在瞬间变得清净,兰予的耳鸣随之消散。
      她看见瘦得好似干柴一样的杨梅瞪着眼直直倒下,“砰”的一声后,她被人推搡着走出监牢。

      奇怪,分明早就知晓她的下场,为何还是会忍不住唏嘘呢。
      兰予像皮影人偶一样跟在守卫身后,木讷的表情像是被吓傻了,直至走到宋攸跟前,她依旧神情恍惚,完全失去往日的灵气。

      守卫们将监牢的事说了个大致,听闻兰予受了伤,江允珂眼底闪过忧色,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一边细听一边思索。
      陷入沉思的还有宋攸,他大手一挥叫来清鉴司的老大夫,吩咐其查看兰予的伤势。

      只是还不等人上前,兰予就挣扎着哭喊,状若疯癫,宛如被杨梅附体一般。
      老大夫不敢再上前去,为难地看向两位大人。

      宋攸不依不饶,下令让几个守卫上去摁住兰予。
      守卫正要闻声而动,江允珂突然板着张黑脸拧眉呵斥,众人见状连忙退散开来,个个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沈小姐受了惊吓,改日再问话吧。”
      江允珂不冷不淡地吐出一句话,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

      宋攸没好气道:“改日?何日啊?”

      两人自共事搭档以来,虽一直是面和心不和,但也从未当众闹分歧,这样针锋相对的场面更是吓得众人直接跪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迁怒到他们身上。

      只有兰予手足无措地傻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见宋攸发问,江允珂阴郁的脸色更暗沉几分,他厉声回应:“何日?依宋大人之见,下官的忌日如何啊?”

      话音一出,跪着的人纷纷将头磕在地上。江允珂话里话外带着刺,浑身上下的锋芒尖锐仿佛要将四周一切撕裂开,字字句句听得人心里发怵。

      “放肆!你简直混账!”宋攸头一回当众失态,他原本清贵如玉的气质罩上一层冰霜,一股寒意悄然升起,几乎要将空气也凝固住。

      兰予捂着左耳的手微微颤抖,担心是自己弄巧成拙促成这样的场面,她狠狠咽了口唾沫,垂眸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还来不及细想,江允珂冷不防地拽着兰予的胳膊往外走,无人敢上前阻拦。

      宋攸怒声令其停下,江允珂顿住脚步,回头横眉冷对:“宋大人,杨梅已是废棋,若沈兰予再有三长两短,此案查无可查,我当真只能以死谢罪。”

      宋攸这才稍稍冷静下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江允珂又沉声道:
      “证人今日已受惊吓,我以清鉴司指挥使身份请求宋大人择日再审。”

      他嘴上说请求,却不等宋攸回应,拽着沈兰予大踏步离去。
      两人拐进一个无人角落,见兰予仍掩饰着左耳,他垂眸温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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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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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