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相交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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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鹤，记得把桌子收拾了！”
蒋妈妈在房间里换衣服，扬声对儿子吩咐道。
“还有厨房的垃圾也扔了，再拖下地……”
蒋鹤一应声，擦完桌子，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开始刷碗。水很凉，但他习惯了，毕竟家里舍不得常开热水器那比电费，除了洗澡水都是凉的。
另有阵阵冷风也打着弯儿吹进来，刮着脸庞，来源是洗手池旁那扇留着一条缝透气的窄窄的窗户。纱窗半新不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透过窗户的视野也十分有限，只能窥见重重楼房狭缝里的一点天空，还有小区里稀少的绿化，也就是几棵瘦巴巴的树。
日复一日，乏善可陈。
倒是小区里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了许多人，从来不缺噪音，不会让人感到寂寞。
这时就有几个半大的男孩在楼底下疯跑，发出怪叫。蒋鹤一听见声音，循着小孩子的方向，看见了一辆黑色汽车的车屁股。
他注视了片刻。
洗碗的动作慢了下来。
客厅里的蒋妈妈已经换好衣服打算出门了，她还有份夜班要做，因此不得不在这种预告有大雪的天气裹上上围巾，戴上帽子，提上包，打开门——
和冷空气一齐涌入的是她惊叹又局促的声音。
“啊，您、您找谁？”
预感成真了。
蒋鹤一把没洗完的碗撂进水池，匆匆冲洗掉手上的洗洁精，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往客厅跑。
见到蒋鹤一过来，蒋妈妈眼睛一亮，急忙招呼着：“小鹤你同学过来找你玩了！快去把水果洗一下……”
“不用了。”那位找上门来的同学打断道。
他双手插兜站在门外，两条腿万分矜持地不肯往前迈一步，好像踏进来就要沾上什么洗不掉的脏污似的，只拿挑剔又好奇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狭窄的两居室。
他打量的很慢很仔细，直白的目光也没有半点或虚伪或客气的遮掩。门就一直敞开着，蒋妈妈不知道这位一看就非富即贵，连头发丝儿都好像在闪着光的小鹤同学为什么不进来，也不敢冒冒失失地邀请，怕说错了话，反给人留下坏印象……她的脸在等待中已经冻的发青了，微微佝偻起了背。
哪怕她穿的更厚，更多，哪怕男孩身上好像只穿了一件薄而有型的夹棉冲锋衣。
门内与门外，廉价与昂贵，畏缩与自信的差距如此明显，让蒋鹤一变成了被捞上岸的鱼，一度喘不过来气。
“妈！”
他疾步冲过来。“你上班都要迟到了！快走吧，我来招待同学。”
蒋妈妈回过神，扫了眼时间慌张点头，不忘叮嘱儿子。
零钱都在抽屉里，同学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就去买……
蒋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蒋鹤一张了张嘴，没问韩廷照为什么来，只在短暂地沉默后撤开一步，让开拥挤的过道。
“家里没有新拖鞋，你直接进来吧。”
“我不进。”韩廷照干脆道：“我说完就走。”
大略一扫满足好奇心就是了，韩廷照可没兴趣进这腿都伸展不开的地方参观。
“你收拾下，后天跟我一起去铃兰市。”
蒋鹤一愣住，皱起眉：“什么？”
“我后天有个比赛，你也要去。”韩廷照理所当然道，态度不容置疑。
蒋鹤一：“我不方便……”
韩廷照：“就当我雇你的，放心，给你钱。”
蒋鹤一倏地攥住了身上那条可笑的小狗围裙。
“……多少？”
韩廷照不以为意地，轻慢地笑了。
所以说。
有钱能买到一切明码标价的东西，包括所谓的“非卖品”。
人格、尊严、感情……什么东西没有个价呢？
韩廷照自认和那些电视剧里的怪胎不一样，像他就从来不会纠结“她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钱”这种傻逼问题，毫无意义。
难道他还能为了证实自己比钱可爱，把钱全捐出去不成？
韩廷照自己都没这个自信。
总归他的钱多到花不完，是一直都有钱的。
这就是他快活肆意的底气。
……
临近年关，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悄然而至，贺宅的佣人们口中谈论着话题统一变成了年货、儿女、亲戚之类，连贺逍这个工作狂都破天荒地开始休假，在市区这处别墅连着住了三天，让韩廷照分外不自在，熬夜都熬的不香了——
因为只要贺逍在家，早饭错过去就是错过去了，好舅舅从不让厨房给加餐。韩廷照要是不想饿肚子，只能早起。
切！
他顶着乱糟糟的鸟窝头，一语不发，满怀怨气地啃着灌汤小包子，不时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故意膈应人。
贺逍已经用完早餐，循着惯例，边斯文地喝着茶边看书，神色波澜不惊。
到了他这个年纪，这种地位，定力是一定不缺的。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有这个定力，又何必要忍呢？韩廷照是什么厉害人物，也能给他使脸色了？
于是他将茶杯放回桌面上，轻微的一声“磕碰”倒让韩廷照头皮一紧。
“你下场比赛去哪里踢？”
韩廷照心道你这迟来的关心是装都不会装啊，嘴一撇：“哪还有什么比赛啊，早输了！”
“那正好。”贺逍慢条斯理道：“老太太之前还挂念你呢，你收拾下东西，去湘山住几天吧。”
韩廷照顿时瞠目结舌，咬了一半的包子都掉了。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贺逍是存心赶人走的意思了。开天辟地头一回，还有人敢嫌弃他？！
韩廷照能忍下这口气就出奇了！
他被打包送去湘山的路上就绞尽脑汁地盘算着怎么给贺逍上眼药，可他委实不善此道，那样拙劣的茶言茶语说出口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牙酸，别说他姥姥了。
老人家年龄是上去了，可照样精神矍铄，眼明心亮，糊弄不得，还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韩廷照斟酌来斟酌去，酝酿了一肚子阴谋诡计，临到头来却不幸卡壳。
贺家有客。
厅里坐了三五个陌生人，快过年了走礼的人多，本不稀奇，可坐最边上那个正转着钥匙扣玩，心不在焉的男青年，那可是叫人肉跳心惊的熟悉啊！
韩廷照当即默不作声，软手软脚地扒出了门去，活像是只被铁签子串起来的鱿鱼。
贺麟遛了狗回来，见他一副魂不守舍地模样便很狐疑。
“你站这干什么？”
韩廷照此时却无心与他争锋，飘忽的眼神从那张可恶的脸上掠过，口中喃喃：“噢，你在啊……”
顿了顿，试探问道：“里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贺麟随口道：“老亲吧。”
他牵着小狗都迈进门了，觉出不对，又扭过头来，两只细细长长的狐狸眼眯起：“你认识？”
韩廷照镇定道：“你一个姓贺的都不认识，我认识什么。”
他也确实冷静下来了，别管那小警察是来走亲戚还是做什么，只要没穿制服，那肯定就跟他犯的事没关系，跟他隐瞒性别也没关系……这时候就得坦坦荡荡才行，越掩饰反倒越心虚。
老太太的心头爱，那只短腿豆柴又犯了倔，死命挣着绳子“汪汪”直叫唤，再加上两人站门口说话也多少引来了些目光，韩廷照心头一跳，在原地站不住，插着兜，若无其事地进来了。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招手叫他们过来，嗔怪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进来？快过来坐，都吃了没？”
贺麟把狗绳交给佣人，笑道：“奶奶，我不饿。”
老太太又问：“那小照呢？”
韩廷照：“……还行吧。”
坐在沙发上的男青年微微直起身，轻描淡写地侧头打量了一眼。
仿佛没认出来，又垂头玩起了钥匙扣。
老太太随口给介绍了几句，韩廷照喊了人，知道这几人都是贺家生意场上的朋友，就无心再待，扯着贺麟往楼上去了。
“走去找点东西吃。”
贺麟不爽：“我又不吃，你拉我干什么！”
“要走一起走……”
“什么？”
韩廷照迅速反口，好声好气地：“我说你陪我嘛！”
贺麟就不说话了。
韩廷照动手没轻没重地，他也勉强忍了，被拽着胳膊一路来到二楼的餐厅。
韩廷照窜进厨房，没多久端着一盘子意面出来了。
“你也来点？”韩廷照客气地让了一下。
“不用。”贺麟斜了一眼，百无聊赖地翘起了二郎腿。
要说韩廷照本来只是胡乱找个理由离开，结果吃了两口之后倒是真的胃口大开，脸都埋进了盘子里，吃的专心致志头也不抬。
贺麟的目光不由长长停驻在他身上，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撑着桌面俯身过去。
“喂。”他敲敲桌子：“你是不是长胖了？”
话里话外竟是十分嫌弃：“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小心变成大肥猪。”
韩廷照胃口再好也吃不下去了，莫名其妙地撂下筷子。
“贺麟你他妈发什么癫啊，我没惹你吧！”
“那我也没说假话呀。”贺麟往下飞快瞟了眼：“你看看你身上的肉……”
韩廷照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沉默声震耳欲聋。
是屁股肉。
人体真奇妙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相交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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