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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人非草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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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界走出后,简繁之一直在看地图。
偶尔出现的橘糖和浮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看,问:“接下来要去哪?”
青缘则抱臂立于身后,谁搭话也不理。
简繁之简单给青缘介绍了形势:“我们在机渊中,影响外界需靠缘线,仙魔之战后五山人心惶惶,先去找到把弟子们送入战场的叛徒斩杀。昆仑有一妖穴需捣毁,岱舆地宫须再次覆灭,方丈与魔族有勾连,查清剿灭。瀛洲与蓬莱还称得上安稳,但灵脉涌动情况不容忽视。”
青缘似乎有些意外:“还以为你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之辈。”
浮惜给简繁之探查伤势:“钩织缘线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你以后要注意时间。”
“有什么后遗症吗?”
橘糖搭不上话,在一旁帮简繁之仔仔细细擦拭断了的斩缘剑。他也想做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也好。
“灵力似乎会变少,身体状况也会下降,譬如仙体从前从不生病,却突然变得多病多痛。”
简繁之颔首,这两个人消失,青缘凝视着那把断剑,说:“断了还留着做什么。”
简繁之拾起碎片,包裹严实:“剑是剑灵的家,是剑修的道侣,我怎么可能放得下。”
青缘偏开红了的脸:“古剑本有寿,断了难再修。你留着也只能徒增伤悲。”
“总会好的,世上锻刀匠人成百上千,我总能把你复原。”
青缘不应简繁之,回到斩缘剑中。
行走许久,他凌凌的声音才在识海响起:“你把我当作他吗?”
“你就是他,只不过忘了我。”
“我是天君召忆里遗落的剑,从来未与你相识。”
简繁之不反驳青缘,只是把手放在斩缘剑握把上,感受指尖无比熟悉的菱格纹路。
远远绿枝挂硕果,朗朗晴空听童歌。芒果子形如灯笼,色如赭黄,大如葱头,嫩时有味,熟时尤佳。
简繁之从这本被乱扔的典籍中回神,仰头却见一稚童坐在枝桠上满脸脏污,连芒果子的皮都囫囵吞入腹中。
眼见着她一个不稳跌下树来,简繁之一个箭步想接住她,后知后觉没有钩织缘线,只好停步。
庆幸稚童只是摔到屁股,愤愤地抬头看着明明要扶她却收手的家伙。
“你不是要接我吗?”
没等简繁之回答,小女孩又张大嘴巴一口吞下芒果子。
简繁之走到她身旁蹲下为她剥开芒果子的皮,递到她手中。
她的眼睛乌亮得像琉璃珠,笑起来露出两个深陷的梨涡:“郎君是位好人。”
“抱歉方才没接你。”
小女孩三两口吃完手中芒果子,等待着简繁之给她剥皮。
“其实你接不到我。”
“为什么?”
“我要走了。”
小女孩沾着汁液的小手从兜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荷包,放到他手心就转身逃跑了。
简繁之愣了一会儿,芒果子黏稠的黄色汁液把他的手与荷包粘连。
青缘道:“她已经死了,或她是机渊内本来就孕育的生灵,才能看见你。”
凡尘境玉匙时隔一个月终于开放,简繁之没有擦手就踏入其中。
宫观在后院的溪边,刺骨的冷浸没已透明的双手,好像在抚摸什么。
简繁之走到宫观身旁,把芒果子浸入溪中洗净,剥好皮后却没有人会吃了。
宫观抚摸的雏鸭游过来,轻快地啄食着简繁之手中的芒果子。
简繁之洗涤那个荷包,宫观只是看着,并未搭话。
荷包是粗布制的,洗净后上面精巧的绣花显现出来,勾勒几朵荷莲的倩影,风移影动。
都是炎夏的事物呢。
简繁之在凡尘境找到一个角落,把芒果子的核放入荷包种下,也不知是不是由衷地希望它发芽,但看见他细心填土呵护的模样,让宫观想起无情山上那架葡萄来。
也不知蓬莱境况如何。
宫观垂眸不动,一幅回忆什么的模样。
简繁之在一旁敲敲打打,夕阳落前,打出了一个古亭的形制,擦去额头的汗,问宫观:“师父您在想什么?已经过了很久了。”
宫观摇头:“没什么,你在?”
“师尊好像很喜欢呆在这里,不便休憩,打算为您建一个春亭。名由您定,好吗。”
宫观颔首。
简繁之用布擦净双手,才缓缓抱住宫观。
宫观都有些习惯了,简繁之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这样,他也没有理由躲开。
简繁之握着宫观的手,担忧挂不上他的眉梢,但能展现在他的话语里:“为什么消散得这么快…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从前输灵方能维持至少三个月的,怎么一个多月又要忍这消散之苦。
“没有。”
宫观把手抽出,走在简繁之前面回了屋。
简繁之站在宫观卧房外,问:“我能进去吗?”
宫观不应声,简繁之就一直站在那里,拗不过他,只好道:“嗯。”
宫观坐在书桌前,正在誊抄一本古书。
简繁之又点了一个油灯放在他旁边。
“够亮了。”宫观停笔抬头。
简繁之就直勾勾地把目光放在宫观眉目间:“伤眼睛。”
抚摸宫观半透明的左手,简繁之灵力延由着他的灵络进入丹田,就像一尾鱼在身体里打转,鳍刺挠过的地方又痒又麻,宫观怎样也无法适应。
“上次注灵时没检查,看来是不够。”
宫观其实知晓输灵方输了多少,虽然没有达到一半,但他那时还是把简繁之赶了出去。
简繁之翻阅典籍寻找原因,宫观忽然伸手压住书页,双颊泛红。
“师尊?”
这里的书宫观都看过,他知道简繁之的意图。
宫观犹犹豫豫伸手压住自己的臂膀,好像在阻止他找原因。
简繁之轻声细语就像哄他一般,用手捧起宫观的脸:“我得先知晓为什么,才能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啊。”
宫观偏不开头,只好垂下眼躲避视线。
“我知道…你能别翻书吗……”
“那您告诉我?”
宫观:“……”
他是不想让简繁之知道。
简繁之继续翻动书页,眼见着页码一页页跳跃,宫观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好像要走到外面去。
简繁之拽住宫观手腕,疏忽了力气,直接给他拉坐在自己怀中。
宫观的脸像烧着一般,想起身却突然没劲。
简繁之手穿过宫观的腰若无其事地翻页:“坐一会也没关系。”
“你别翻了……”
宫观竭力到底想隐瞒什么呢,反正他们总得走向下一步。
相触的衣料能感受到坐着的结实的腿,宫观局促不安地望过来。
简繁之不急于一时,手缓缓攀上宫观的腰,让他的手搭在自己双肩,视线交接。
“师尊,您已经开始消散了,典籍里描述仙躯流逝灵力如缓缓窒息,我不希望您感到痛苦。”
宫观知道如果此时他说这样也没事,简繁之就会变成无法预料的模样了。
简繁之的底线明明白白竖在那里,可宫观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宫观语速极快力求一言带过:“我们上次反了灵路不通所以输入的灵力不够。”
简繁之看着宫观,他的碧瞳漾起波纹。
师尊刻意转移话题:“外面怎么样了?”
简繁之把钩织缘线影响外界的事情和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告诉宫观。
宫观很思念蓬莱的时候就会露出这幅表情,空落落的,触目惊心。
宫观喃喃低语:“我还能走出去吗……”
简繁之伸手贴上宫观后脑,让两人额间相抵,温热相传:“能的,一定能的。”
“但在此之前,您要先活着。”
宫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相信简繁之,明明他的话对于一个因果已断的仙人来说毫无说服力。
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任简繁之的双唇靠上来。
即将唇齿相依时,宫观不安地陈述他思考过无数次的想法:“如果我不能了呢?作为师父恳求你的话,你能放任我消散吗。”
简繁之没有回答,他用强硬得让人喘不上气的吻终结了宫观的疑问。
他一生都将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死了。
如果把活下去的希望挂在无情山,这一切会显得没那么可悲吗?
宫观也想过自己是否厌恶简繁之,但他得不到答案。他把自己对于炉鼎本能的排斥,与简繁之的爱慕搞混了。
就像现在,没人能说清回应简繁之的是宫观还是炉鼎。
他本来不想变成这样的。
可只有把全部抛诸脑后,身为一位无情道人才不会感到罪恶。
但罪恶总有一日会滔天。
“师尊,你要专心些。”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朝思暮念的柔软之间,宫观脑中一片空白,逐渐忘记思考,也不想去思考,只是本能地紧紧勾住简繁之的脖颈,心因为他而一上一下。
紧闭牙关时,简繁之会以宫观的唇作舌的替代品;喘息间余,简繁之仿佛不会腻般,一直在宫观耳旁念些什么;深入内里,简繁之总能找到方法让宫观变得奇怪,无论是小心翼翼的,还是像现在这般热烈而直接的,都能让宫观头昏,以至于辨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宫观究竟是怎么自顾自灭了油灯还缩到桌子底下的呢。
他伏在简繁之的膝上,生疏地解开从来都是被解的腰带。
一句句忽视简繁之的话语,反正什么都听不清。炉鼎身体的回应远比想象中更过火,宫观耳旁逐渐只剩简繁之那不似痛苦的呼吸声。
鼻尖轻触,不清不明,朦胧模糊,所以无所畏惧。
那感觉并不像一只鹈鹕吞吃了过于不适合自己的猎物,反而像一朵花落在一只猛兽鼻尖,被动的沦落、深陷。
本能会指引他前行,他完全懂得怎么让他变得更难熬。
所以不要……简繁之想拒绝的,可师尊好像听不清。
碧波荡漾在宫观眼眸,昏暗中也似有粼粼碎光。
如果您这样的话,我会疯掉般为之着迷。
你把小舟划过来,划回去,用手伏诛采莲的歌。
我如果说因为爱你而不愿见你作践自己,在此刻欢愉中会显得大虚大假。
如果灵力是您的身体想要的,那全都给您。
拿去吧,就算以这种令您羞赧的方式,也微妙地让我心情很好。
宫观澄明的瞳色在迷蒙的月夜如烟雨般美丽,包笼过来的温暖也是,让人愣在自以为是的柔情蜜意绸缪不断中。
您是我的道,道不应主动走向道人,这让人疯魔,令我为之醉生梦死。
凉雨还是什么别的阴晴不定的,都不想让您瞧见,可你确确实实感受着我的存在,感官被放大,于是我也渐渐不能思考。
并不是我抓住了您的雪发,而是它们缠住了我。
简繁之揩去宫观唇边美酒,宫观的话彻底让他理智全失,尤其当他用红尖卷过自己的手指时。
宫观艳靡的红唇在此刻完全是一副诱人采撷的模样,仰头小小的脸颊尽在掌控中,娟媚惑人。
简繁之不知道宫观这句话想表达什么,是师尊辟谷前本就是这副习性,还是炉鼎本能的诉说。
“我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