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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离京 ...

  •   于是,答克汗被一再敷衍。好在周敏用钱财美女,先稳住了他手下,这才不至于闹起来。大家得了不少东西,萌生归意,只有答克汗还在坚持,非要见陶舟一面。
      无奈之下,周敏唯有亲自出马。
      谁知车仗刚出宫门,便出了问题。周敏脸色煞白,一头虚汗倒在车前,只好由人搀扶回宫,另行择日出发。
      进宫不难,找人却不易。扮成护卫混进车仗,再伺机挟持周敏,是吴阔的主意。只是两人没料到,刚亮相便被周敏认出。
      好在那人已经出京,南下部署军事。否则,也没法轻易将二人带入宫中。
      “没想到是你们二人同行。说吧,来做什么?”进屋后,周敏吩咐闲杂退下,又将门窗关严,这才抬手抹抹额头,一屁股坐下。

      “贫僧来,是想问吴王殿下,太子的下落。”落烨开口回道。
      周敏淡淡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摆件把玩,“今时今日,大师不觉得该改个称谓么?”
      “也是,殿下离龙位咫尺之距,贫僧就提前称呼一声陛下好了。”出家人不在乎这个,落烨想都没想,便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带走太子么?”
      “你……你一开始就处心积虑,那,那……”终于,吴阔忍不住发话,但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善哉,带不走太子,那贫僧只有带走陛下了。”双手合十,落烨不动声色地威胁。
      “你可以杀了我,但要带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周敏轻轻放下杯子,整了整衣襟,满不在乎道。
      “晋王是你杀的?”虽然被晾在一边,吴阔还是坚持插话。说此话时他上前一步,挡住周敏面前,直直的盯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被这句话击个粉碎。
      明白他二人关系,落烨有些难以进退。好在周敏干脆,直截了当答道:“对,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早就下手了。”“可……可他是你亲兄弟……”明明知道答案,吴阔还是痛心疾首。“是么,在床上,我可没感觉他把我当兄弟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将两人震住。
      “都是为财,那么陶家的案子,也是你做的?”
      “陶家要出钱犒赏三军,我不能让皇兄占这个便宜,灭了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况且……”犹豫了一下,周敏还是道出,“如此一来,陶大人与皇兄决裂,必然投向太子。”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落烨接道,“但贫僧不解,为何要让太子先上位?”
      “没有那封遗诏,太子夺位名正言顺。”周敏又是浅笑,笑得寒凉入骨,无欲无欢,一如他本人。“所谓得道多助,这不,进行的很顺利。”
      “太子被废,应该还位秦王。就算你偷了遗诏,暂时盘踞京城,就不怕他改日卷土重来?”
      “这就要怪吴将军了。”周敏忽然转向吴阔,“我以为你大军南下,能够一举击溃秦王,谁知道反被他吞了。眼下他往西跑,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确是我心腹大患。”
      “先皇的遗诏你看过,太子已登基无望,何不放他条生路?”顾不上旁边面色煞白的吴阔,落烨又逼近主旨。
      “你在说笑吧,再不济他也是先皇的骨肉。”周敏冷冷道。
      “说笑的是陛下,太子非先帝所出。”落烨亦冷冷回了一句,见对方一脸茫然,于是又道,“遗诏上写的明明白白,陛下何必装蒜?”

      整个皇宫,就数景宁宫最清冷。有人无人,都是寂寞如死地。
      周敏进去时,院子里空空,走近了,才看到倚门坐着位老人。着单衣也要冒汗的暑天里,老太太穿着夹衣,正低头打盹。
      有蚊蝇在附近盘旋,周敏很体贴地上前打扇。凉风习习,吹跑了虫子,也吹开了对方双眼。
      “是你……”眼皮抬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眯上。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大言不惭,周敏甩了扇子,转到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跪礼。
      对方却好似泥塑一般,低头瞑目,纹丝不动,连眼皮也没抬。
      “母后不必如此,儿臣今日来,无意逼宫,只是有一件东西要呈给母后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轴,轻轻一抖,纸卷漫展,露出里面行云流水的华章来,正是翰林院所拟的梁祠碑文。
      太后轻轻一瞥,随即睁大双眼,看了良久。
      “梁将军根本没有谋反,这一点,想必母后心中有数。所以……”周敏在旁边解释,“所以儿臣这样,也算还他们一个公道。”
      读完最后一行字,太后才又合上眼,人却不能再平静。呼吸急促,睫毛颤动,胸口也微微起伏。
      周敏也不再言语,一边静候,等她平复心情。
      夏日午后,燥热无风,周围无甚动静,唯有枝上蝉嘶,声声凄楚。
      “你知道些什么?”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却已抖得不成调。
      “你与……”周敏迟疑了半响,才咬牙道出,“你与梁顾有私。”
      太后无言,面色如死灰。
      周敏见她默认,又接着道:“先帝知情后,将梁家灭门。谋反,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借口。”
      “我,对不起他。”泪水涌出眼眶,蔓延而下。
      “你没有对不起他。”周敏冷冷道,“你对不起的是,梁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
      “梁家的事,又与你何干。”太后稍稍回神,吐出自己的猜测,“还是你想用它,来换我的懿旨?”
      周敏闻言,不语先笑。“皇兄的底细我都摸清了,还需要什么懿旨。”
      太后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母后还不知道吧,父皇为三皇兄留了份遗诏,就存在应天严旧安那里。遗诏上写了什么,我不说母后也可以猜到。父皇留这一手,想必也是万不得已,本来嘛,皇室丑闻岂可昭告天下。”此言一出,对方才真正没了血色。
      太后将头低了下去,肩头微颤。
      周敏以为她在哭,听出声了才发现,原来是笑。
      太后整个人前仰后倒,笑得力不可支。笑得头上的簪子落地,散出几缕发丝,灰灰白白,浮云似的架在鬓边。
      “真是用心良苦,他还不如当初,一并将我们母子杀了。”
      “他未必不想杀,只是皇兄当时羽翼已丰。不像梁家,兵权释尽,随便按个谋反的罪名,就能连根拔起。”
      “那,你昭告天下的……”
      “自然是假的了。”
      “真的呢?”
      派人去周栎处偷得的遗诏,为了谨防夜长梦多,一早被毁。当然,即便还留着,他也无缘得见。这件事,周敏自然不会说。
      正因为看不到诏书,所以才来找当事人求证,几个回合,真相便昭然若揭。此刻内心崩塌的,不止太后一人。
      “真的遗诏,母后希望她在谁手上,三皇兄,还是我?”周敏俯下身来,问道。
      在谁手上都是一样,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太后不再开口。
      “要我说,还不如留给我。”周敏转到她对面,盘腿席地而坐,“说不定念在自家兄弟份上,我会放他一条生路。”
      这个他指谁,太后自然明白。
      “他和你,算哪门子兄弟……”太后的手撑在地上,摸到一根尖尖的东西,是刚才掉落的簪子。
      “我和他,倒还真是兄弟。”周敏笑了笑,抬眼望天,神色很是淡然。头上浓荫密布,丝丝天光透进来,晃在脸上,竟也有几分刺目。
      寝宫里吴阔坐立难安。
      桌上摆着凉茶,地上也洒了井水降温,可吴阔还是觉得酷热难当,少不得要站起来走动,扯着自己衣襟扇风。相较之下,在床上打坐的落烨,便静的好似石佛一般了。
      “还是我出去看看吧。”显然,吴阔不是第一次提这话了。
      落烨抬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吴阔蹙眉,原地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到门前。谁知未伸手门便开,进来的一个小太监,险些撞进他怀里。
      “陛下叫小的领二位去别殿。”小太监忙后退一步,低头道。
      “他人呢?”吴阔急吼吼的问。
      小太监被他吓到,愣在原地不吱声。
      “算了,你带路吧。”吴阔不耐烦,一挥手,拔腿跨出门槛。
      “等等。”不知何时,落烨已闪出门外,挡在他俩前面。“你说你传陛下的口谕,以何为证?”
      “噢。”小太监如梦初醒,从怀里掏出一物件,对吴阔道,“陛下说把这个交给你。”
      小小的一根,不及一掌,落烨看清了,是只羌笛。
      吴阔接过来,没有二话,两人跟着小太监出门。几个转弯后,路越走越偏,人也稀少起来。最后,小太监停在一个小门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那门又小又破,被周围丛生的杂草掩了大半,显然平日里人迹罕至。落烨还在迟疑,吴阔已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冲了进去。
      门小,里面也不大,进去便一览无遗,狭促的不像是宫里的屋子。如此方寸之地,便是几次与皇位擦肩而过的,前太子殿下的禁足之处了。
      再次见到周然,吴阔惊得止步,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行礼。最后还是落烨上前,低头行了个合十。
      方外人,总是能化繁为简,扫荡一切俗世礼节。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落烨不敢确定。
      “七弟说,你们要带我出去?”周然递上一字条,吴阔接过来,果然是周敏的笔迹。
      “他,他还说什么了?”吴阔急着问。
      “他要我跟你们走。”周然瞥一眼他手上的字条,意思是上面写的明明白白。
      “那他人呢?”吴阔不死心,又问道。
      周然无语,淡淡一笑,转身往回。
      “殿下不想走?”开口的是落烨。
      周然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你们要带我去哪?”
      “夔州。”
      “三弟那里。”周然苦笑,“与这里有何区别?我为何要走……”
      “你在这里,恐怕难逃一死。”
      “你是说,我在这里难逃一死,去夔州才有活路?”
      “去那里,至少有一个人会保你。”
      周然心中惶惶,不知他所指何人,犹豫半响,才缓缓道,“可是母后……”
      “禀殿下,太后她老人家已经驾崩。”不知何时,小太监已经进来,跪在三人后面,冷不防回了这么一句。
      周然顿时脸色煞白,愣了片刻,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小太监冲上去拦,抱着他腿一摔,两人滚到草地上。
      周然也不言语,拼了命挣扎。眼看小太监吃不消了,落烨只好上前,将两人扯开,制服住失控中的周然。
      “我不信,你让我出去看。”周然嘶着嗓子喊。
      小太监爬起身,来不及整理衣服,便呈了一件东西到周然面前,周然的嘶喊戛然而止。
      一根银簪子,极朴素的款式,是太后当年的陪嫁,周然再熟悉不过。
      两行泪潸然而下,周然抖着手,将簪子接下。
      “走吧。”落烨扶着颓然失神的太子,往外移动。行至门口,回头,发现吴阔还在原地。
      “我不走。你们先去……”吴阔语气坚定,顿了下,又道“不用等我。”
      落烨轻叹口气,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后面哄的一声。
      小太监忙赶上去,将昏倒在地的吴阔扛起,解释道,“陛下怕吴将军不肯走,叫小的在茶里下了药。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走,还能赶在天黑前出城。”
      落烨点点头,四人上了马车。由小太监开路,在夕阳下,驶出一道道宫门。
      小门一关,院内寂静如斯,仿佛从未住过人。
      天边红霞耀目,草木沾染余辉,隐隐带着昏黄,在风中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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