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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常 ...

  •   长大了,便不着家了。

      司天监事务繁多,宋成铭索性长住国师府,连休沐之时也不常回家,每日带着薛采查案,忙得不亦乐乎。

      他倒真有些办案的天赋,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嗅觉灵敏,思维活泛,破了不少案子。至于捉妖伏魔之事嘛,自然是交由小采或者其他同僚来办。

      忙忙碌碌,两年便过去了。
      行冠礼那夜,兄长与他彻夜长谈。

      从往事谈到未来,最后落在当下,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该独立了。

      那时他并未多想,只当是自己挥霍无度,惹兄长不悦了,零花钱少点就少点吧。

      然而,那个女子出现了。
      她叫陆云喜,是兄长未来的妻子,他未来的嫂嫂。

      宋成铭并不是没有想过,终有一日,兄长会离他而去。

      那时,兄长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有妻相伴,儿孙绕膝。

      但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

      兄长要成婚了,这么重要的事他甚至是从老管家口中听说的。

      得知此事,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为什么兄长从来没和他提过呢?从前他们可是无话不谈的。

      可转念一想,他忙于公务,鲜少归家,兄长劳于生意,难得闲暇。细细算来,上次与兄长促膝长谈还是在他行冠礼之时,竟已过去近一年了。

      再仔细想想,今春除夕之夜,他吃过年夜饭便匆匆回了国师府,赶着与同僚们把酒言欢。十五上元,他忙着帮叁荼捉拿越狱的恶鬼,几次过家门而不入。三月三里,他也没随兄长出门踏青,而是在追踪案情……

      如此说来,倒像是他忽视了兄长,兄长懒得理他也无可厚非。

      兄长确实不大爱搭理他了,他向兄长询问成婚之事时,对方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没有多言。

      关于未来嫂嫂的一切,他都是从老管家那儿知晓的。

      农家女,双亲早逝,不幸为流寇所掠,拼死逃了出来,逃亡路上遇见了兄长。

      家里派人去过她的村子,遍访邻人,确有其人。当地流寇肆虐,她所言不假。有随从为证,兄长的确是在回京路上偶遇了她,倒在荒草堆里,半死不活的。

      虽出身鄙陋,倒也是清白人家。虽姿色平平,倒也算清秀端正。虽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倒也……奈何家主执意要娶她为妻,劝也劝不动,说也说不听。

      长辈们只好勉力说服自己,姑且遂了兄长之愿,先走一步是一步。

      结婚嘛,步骤繁琐,哪一步错了都不行。

      咱先对对庚帖吧。
      八字一测,天作之合,旺夫又旺家。

      长辈们一寻思,还真别说,先生算得真挺准。自从这陆娘子来到了宋家,家里事事顺利人人安。

      这下好了,大家都盼着陆娘子早日过门。

      可宋成铭不信邪啊,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好事?他必须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未来嫂嫂。

      看着陆娘子略显局促的紧张模样,他凭借多年查案的直觉与经验,得出了四个大字:平平无奇。

      不要说妖气鬼气,她身上连一点熏香都不沾染,像一汪清水,什么味道都没有。这……这不符合宋家的调性啊,宋家上下哪个不是熏香熏入味儿了的。

      于是,宋二郎临走之时,忍不住吩咐侍女将库房里的艾兰香取来,给陆娘子点上。

      他也是出于好意,特地选了艾兰香,这香清淡幽雅,还有驱蚊的效果,适合陆娘子。

      也就在那天晚上,兄长找上门来了。

      他很少见兄长动气,印象里兄长的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意,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然而在那晚,兄长吼了他,甚至差点动手打了他。

      因为,陆娘子不能用熏香。

      “你想害死她吗?”
      “当然不是!我……我不知道她用不得熏香啊……”他觉得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大哥你没跟我说过啊……”

      “难道什么事都要我来告诉你吗?”兄长似乎是气极了,扶着几案大口地喘着气。

      宋成铭愣住,好久才缓过神来,只觉心里堵得很,不知是憋屈还是难过。

      以往,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兄长都不会对他动怒,总会耐心地教他,同他讲道理。如今呢?为了一个相识不过两月的外人,兄长竟……

      他撇过脸,没让兄长看见他脸上不争气的泪水,淡淡道:“你什么都不必告诉我。”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我大哥以前从没凶过我。”

      听宋成铭说了这么多,双双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狐疑道:“阿铭,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失宠的怨妇所言。”

      “你——”宋成铭白了她一眼,也懒得同她计较,只道,“少听些不正经的戏文。”

      “我算是听明白了。”一夕轻叹一声,抬手抚额,“你今天不只是请我们来吃席的吧?”

      宋成铭沉默不语,闷闷地倒了杯酒。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没瞧出半分异样。”一夕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酒杯,认真道,“你还是觉得陆娘子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宋成铭摇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也许双双说的对,我就是在和自己的嫂嫂争宠,嫉妒她抢走了我的大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着说着,越想越气。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脚踢翻了食案。

      “我就是想不通,大哥凭什么为了她骂我!相依为命二十年还抵不过与她相识的两个月吗?!”

      见此情形,一夕眼疾手快地布下了结界,以防外人窥探。

      宋成铭发泄了一通,心里的郁气总算散了些,抱着胳膊闷哼哼地坐下来。

      一夕只觉得好笑,与双双对视一眼,二人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但碍于情面,又努力憋回去了。

      而上神瞧见强忍笑意的一夕,觉得有趣,便轻笑了一声。

      这短促的笑声落在夏官耳中倒像是嘲笑一般,好面子的他顿时察觉到了方才的失态,瞬间涨红了脸。

      年纪稍小的双双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翻,引得后面的同僚频频抬头张望。

      同僚们探究的目光令宋成铭如坐针毡,他没好气道:“看什么看,饭吃完了就赶紧走人。”

      大家见怪不怪,收回视线,接着饮酒,接着聊。

      双双也收了笑容,心思放在了盘里的螃蟹上,最爱吃的得留到最后。

      “你也别气了。”一夕把酒杯还了过去,安慰道,“兴许你大哥转头就后悔了,思索着怎么同你道歉,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宋成铭攥着酒杯,低头不语。

      “你想想,今日是订婚宴,通常情况下只会请夫妇两方的宗亲好友。而我们这么一大帮人,不过是新郎弟弟的同僚罢了,与新郎非亲也非故,说白了就是来蹭吃蹭喝。”一夕循循善诱,“你大哥不仅好生招待,还专程过来敬酒,难道是碍于我们品官的身份吗?”

      宋成铭神色一顿。
      是因为这些人是他带来的,是他的同僚朋友。

      “监正,我……”
      “不必同我说,说给你大哥听。”

      冷静下来一想,宋成铭方觉自己何其幼稚,何其荒唐。

      其实,原本就是他的错,他不该擅作主张给陆娘子用了熏香,兄长恼他也是应该的。

      宋成铭搁下酒杯,起身便往楼下跑。

      夏官走得匆忙,一不小心撞倒了窗台边的香炉,散了一地香灰。

      眼尖的侍者赶紧过来清理,擦去了散落的灰烬,又换上了新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有点奇怪。
      陆娘子不是用不得熏香吗?

      一夕赶忙叫住侍者:“请问娘子,这是什么香?”
      “回监正,是橙花。”

      这时,朱雀忽而问道:“以往我来时,不是一直用的青艾吗,怎的换了?”

      “家主吩咐的,今日才换的橙花。”说罢,便欠身退下了。

      所以,不是不能用熏香,而是有的熏香用不得。

      青艾不能用,艾兰也不能用,陆娘子大抵是对艾草过敏吧。过敏严重起来也是会危及生命的,不怪乎宋景棠反应那么大。

      可是,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方才上神突然开口询问,难道他也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转过头,正好撞上了朱雀的视线,近在咫尺。

      宋成铭走后,二人中间的座位空了出来,朱雀不知何时挪了位,坐在了这儿。

      这等距离,着实有些尴尬。

      一夕立马收回视线,调转了方向。上神却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在了她的耳边。

      搞什么……
      不知为何,她有时会觉得这位上神似乎不大正经,带着那么点纨绔子弟的轻浮感。

      一夕不动神色地往后仰,试图拉开二人的距离。

      却听朱雀低声说:“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余光一瞥,上神一本正经的模样倒不像是别有心思,许是真有什么不便与外人道的话。

      她只好附耳过来,洗耳恭听。
      “上神请讲。”

      心里却想着,万一他要是说出什么荒唐话来,休怪她冒犯神明。

      上神轻声告诉她:“他那兄长恐怕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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