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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食人(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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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擎捂着脸躺在床上喘息,身体里那股焦躁不安始终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不对劲,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但俨然情况比昨夜好了很多。
宋温峤敲了一下门,然后刷房卡进来,端着一大碗小米粥,还有两个水煮蛋。
“感觉好点了吗?”
“还行。”钟擎声音沙哑回答,手脚并用从床上蹦下来,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前。
“我待会儿要出门,你老实点。”
钟擎狼吞虎咽点头。
宋温峤蹙着眉凝视他的背影,叮嘱道:“慢点吃,别出房门,我很快回来。”
钟擎顾不上点头,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应答声。
宋温峤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转身出去。
秦少淮先去车里翻找出橡胶手套和密封袋,等宋温峤下楼后,两人一起朝着昨天的榆树林走去。
宋温峤似乎有心事,一路上都愁眉不展。
快走到城墙转角处的时候,秦少淮问:“还在担心钟擎?”
宋温峤沉吟道:“他饭量虽然大,但不是没有自制力的人,突然这么暴饮暴食,我总觉得不是胃炎这么简单。”
“那就是中邪了。”秦少淮站停脚步,逐字逐句道,“或者就是中毒了。”
宋温峤拧起眉:“那蘑菇?”
秦少淮不置可否道:“走快点吧。”
两人加快脚步,走去昨天那几颗榆树旁,仰着脑袋寻找毒蘑菇的影子,低处的毒蘑菇都被那老人都摘走了,宋温峤带上手套,准备爬到树上,往高一点去找。
刚爬了三五米,那老人不知从何处又窜了出来,长火钳啪啪往地上敲,又朝着树上敲了几下,怒吼道:“你们这群臭小子,越是不让你们摘蘑菇,你们越是要摘,天生就是犟骨头!”
宋温峤从树上爬下来,老人朝着他的小腿狠狠打了下去,秦少淮一把擒住他的长火钳,怒目道:“老头你干什么!”
老人噎了一下,昨天还是大爷,今天就是老头了......
宋温峤趁机跳下树,笑说:“不摘也行,大爷你给我们讲讲,这毒蘑菇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睨了秦少淮一眼,抽回长火钳,恼怒道:“我姓方,你们叫我方四叔,附近邻居都这么叫。”
秦少淮喊了声方四叔。
方四叔又再瞪他一眼,将长火钳扔在地上,找了个石墩子坐下,不耐烦道:“昨天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怎么还拎不清?”
宋温峤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问道:“你昨天说吃了要人命,是怎么个要法?小峰不是还活着吗?”
方四叔叹气道:“这毒蘑菇啊,会让人食欲大增,不停地进食,到最后不是被撑破了胃,就是被噎死,这陈小峰呢,从小就长得壮实,他爹妈让他减肥,结果他饿坏了,就误食了这有毒的蘑菇,这毒蘑菇虽然会让人产生食欲,但也不是完全没辙,少吃两口强制停下来,也可以控制住食欲,不过这种克制都是暂时的,断不了根,你就说那陈小峰吧,饿极了的时候把自己舌头和嘴唇都给吃了。”方四叔啧啧摇头,语气感慨。
秦少淮问:“这是多久前的事情?”
方四叔笃定地说:“一年前,这毒蘑菇只在每年四五月,雨水丰富的时候才长,摘完就没有了。”
秦少淮蹙眉道:“这树这么危险,留着也是祸害,小峰已经这样了,他父母还在附近经营旅馆......”他看向方四叔,眼神里带着点审视。
“这毒蘑菇颜色红得发紫,正常成年人碰都不会碰,偶尔有误食的,也都吃死了,哪里有人来管这片树。”方四叔嘲讽一笑,“倒是陈顾辉,每年还采摘一点回去,卖给不知哪里的生物研究所,用来制药呢。”
宋温峤问:“这毒蘑菇当真无解吗?”
方四叔摇头。
三人心情沉重,垂着头不说话。
宋温峤闷叹一声,拿出烟盒,递给方四叔一根,方四叔接过烟,点燃后抽了两口,心情舒畅了说道:“我劝你们赶紧离开这里,那陈顾辉是做南北生意的,不好惹,那小旅馆乱得很。”
“南北生意?”宋温峤问,“现在快递业这么畅通,还有这说法吗?”
“不是你想的那种。”方四叔摆摆手道,“你们外地来的,肯定不晓得,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我们把做南北生意的称为旅人,这群人从羲天山脉来,专门闯无人区,过了无人区后,就在密林区外游荡,就近捡一些森林垃圾,奇形怪状的枯枝烂叶,死掉的小动物之类的,那些看着没用的东西,有很多生物机构都愿意收,陈顾辉就是中间人,专门做这些生意,所以占着这地方不肯挪窝,要我说,这些蘑菇树的种子,指不定就是从哪位旅人手里撒出来的,然后长出了这片林子。早些年啊,陈顾辉天天搁这摘蘑菇,去年小峰着了道,今年还没见他过来。”
方四叔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
宋温峤后来问方四叔要了个联系方式。
方四叔把电话号码给他之后,捡起长火钳继续摘蘑菇去了。
秦少淮蹙眉道:“先回去吧,别让钟擎单独待着。”
两人疾步往回赶,到后来,几乎是百米冲刺跑回了旅人旅馆。
钟擎不在房里。
他们四处寻找钟擎的下落,在遮阳蓬下见到了他的背影。
钟擎微微佝着腰,在后备箱里翻找着什么,从背后看去,察觉不出他有什么异常,可脚边那一堆空罐头和拆开的泡面桶却令两人呼吸一滞,钟擎像是找到了什么,他将身体匐到最低,伸长胳膊拉出一个周转箱,推开上面的折叠木桌,粗暴地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袋磨好的咖啡粉,他撕开袋子,将咖啡粉抖进嘴里,干涩的粉末呛进喉管,呈喷射状又吐了出来,混杂着殷红的鲜血,吐得满地都是。
锋利的罐头边缘早已经将他的嘴唇和舌头割得鲜血淋漓,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扔掉手中的咖啡粉,继续在后备箱里翻找食物。
宋温峤走到他身后,手掌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中带着微颤,“钟擎,停下。”
钟擎浑身战栗,麦片袋子从他手中滑落,他哽着眼泪一点点转过身,嘴角还残留着咖啡渣与血迹,眼泪冲刷而下,落在嘴角,他嘴唇发抖,喉咙咯血似的疼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阿鸩,帮帮我......”
他将脑袋靠在宋温峤肩头,缓缓张开嘴,含住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收紧牙关,牙齿隔着布料刺进血肉中,口腔里传来异常浓烈的血腥味。
宋温峤反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温声道:“没事了,别怕。”然后他一记刀手敲在钟擎肩颈处,看着钟擎晕厥过去,将他拖抱在怀里。
秦少淮走上前道:“你照顾他,我去找陈顾辉问问。”
“你小心一点。”宋温峤弯腰将钟擎扛到肩头,大步流星进门。
秦少淮走进小卖部,却见很多人在退房,道路疏通后,大多数人都要离开,陈顾辉显然没有工夫搭理他,而冯春花和陈小峰也不见人影。
秦少淮只好暂时先回房间。
宋温峤把钟擎放到床上,又喂了他两粒安眠药,然后打电话给田无酒,让他过来帮忙照顾钟擎。
田无酒这两天都在担心丁陵会发疯吃人,夜里都睡不安稳,接到宋温峤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连忙拽上丁陵去了隔壁房间。
进门的时候,宋温峤刚把衣服脱了,肩头血迹斑斑,而钟擎躺在床上,脸颊和嘴角都沾着血,看上去凄凄惨惨。
丁陵眨了两下眼睛,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我梦到的是钟擎?”
秦少淮从药箱里取出酒精棉片,敷在宋温峤肩膀上,轻轻擦干血迹后,给他上了一层药。
宋温峤让丁陵把梦境详细说一说。
丁陵挠头:“每次梦到的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在啃肉骨头,这两天梦境清晰了点,能梦到是人骨。”
田无酒分析道:“钟擎再贪吃也不是傻瓜,不会吃这种颜色奇怪的蘑菇,很有可能是被人下毒,有人将蘑菇磨成粉末,放进了他的食物里。”
秦少淮沉吟道:“这几天在路上,他吃过的东西和我们都一样,来了这里之后,他吃过一盒自热火锅一罐午餐肉,第二天早晨他吃了泡面罐头还有一碟鸡蛋饼,鸡蛋饼是徐媛媛给他的,中午他没有吃饭,晚上吃了盒饭和鸽子汤......然后就是烧烤......”
田无酒和丁陵这两天几乎没出门,对这几件事情并不了解。
宋温峤把衣服套上,补充道:“吃烧烤的时候已经有症状了,应该不是烧烤。”
秦少淮说:“那就只有鸡蛋饼和鸽子汤了。”
“如果是鸡蛋饼,那就是周家康他们搞的鬼,如果是鸽子汤......”宋温峤环顾一圈,视线定格在丁陵脸上。
丁陵一怔,脑子转得还算快,“不能,对方怎么知道这鸽子汤是我喝呢?况且也未必是鸽子汤,我觉得应该是鸡蛋饼。”
秦少淮捏了一下眉心,说道:“不,是鸽子汤,这毒蘑菇药性很强,鸡蛋饼是早晨吃的,而钟擎发病在晚上,在他喝完鸽子汤后不久。”
丁陵倏地面色就白了,恐慌道:“是、是PID?”
田无酒沉着脸摇头,“PID的手段没有这么下作。”
宋温峤和秦少淮转头看向他,不约而同说:“哦?是吗?”
田无酒:“......”
丁陵:“......”
田无酒清了清嗓子说:“我的意思是,没有必要这么曲折,况且丁陵说的也有道理,这碗汤未必进他的肚子。”
他说的有道理,众人便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少淮轻声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对方要对付的不是丁陵,而是我们五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对方不想大动干戈,而是打算悄无声息,一个一个地解决。”
“怎么样都好,当前还是先想办法救钟擎。”宋温峤想了想说,“这样吧,小丁,你留下照顾钟擎,我和秦教授去找陈顾辉,小田,你去找找看冯春花和陈小峰,有情况我们电话联络。”
田无酒点头:“事不宜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