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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音笼花(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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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温峤洗过澡后,把笔记本电脑带上床,倚靠在床背上翻阅这几年草塔县的新闻。
秦少淮的洁癖严重,尤其在私人领地,离家在外反而容忍度剧增,他容忍宋温峤把电脑带上床,但是睡觉前必须洗手,否则不许摸他。
秦少淮吹干头发,掀开被子爬上床,柔软床垫下陷的同时,宋温峤张开手臂,单手将他圈进怀里,和他一起翻看新闻。
“有发现吗?”秦少淮问。
宋温峤把刚才阅览过的页面重新打开,“草塔山这几年里出现过几起游客自杀事件,无一例外,都是先失踪,半个月后才找到尸体,还有一些失踪后再也没有出现,具体情况报道没有描述,但分析频次,并不算太高,很多山区风景区隔几年都会有类似新闻,不算特别稀奇。”
“新闻这里说的是疑似自杀?通常在山上失踪,大多数时候反应是失足或者迷路,除非对方在日常生活中,或者消失前曾有过自杀的意图。”秦少淮沉声道,“就好像陈艳妮这样。”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两人都在思考着什么。
“或许,他们被自杀了。”宋温峤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秦少淮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拍了拍宋温峤的胸膛,催促道:“算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宋温峤把电脑搬走,顺便去洗了个手,回来后钻进被子里,从身后拥住秦少淮蜷缩的身躯,蹭着他的肩窝,道了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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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虞国是没府邸了,木头砖瓦都被天火烧了干净,找不出屋檐让缙国的质子容身,非要住到咱们府上来。”钟起辛唠叨两句,长腿架在桌面上,单手举着茶碗一饮而尽,“但有差池,倒成了将军你的错,我看国君就是故意的,既要拿姓秦的当要挟,又要拿他给你使绊子。”
慕容长天坐在矮板凳上,低头擦拭刀刃,刀刻般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钟起辛的絮叨在耳畔飘过,远处的脚步声停顿在原地。
钟起辛还待再骂,余光瞟见长廊上的秦白榆,噤声的同时露出了轻蔑的眼神,他不想与这位妖孽般的缙国质子共处一地,踹了木凳一脚,负气而去。
纤细柔弱的少年端着手站在原地,满眼的无措与期艾。
慕容长天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手里的刀刃泛起森森寒光。
秦白榆逐步向他走来,站定在他面前,低低唤了一声:“将军。”
“滚。”慕容长天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刀柄被他捏出了裂纹,锃亮的刀刃上映射出秦白榆伤心欲绝的脸庞。
那是受尽了委屈,无比惹人怜惜的表情。
“将军,你听我解释......”
慕容长天扔了手里的刀,打断他优柔的声音,“别再让我看见你,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得罪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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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温峤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望向怀里睡得酣甜的青年,苦笑着搂紧了他,开始反思这真的是前世的记忆吗?他突然又想起秦少淮的前世是猎户,生于山间,死于山间,难道梦里的少年不是秦少淮?
宋温峤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前世今生的事情过于虚妄,他不计来时路,只要这一刻秦少淮在他怀里,完完整整属于他,从心到身体,全部属于他。
他撩开秦少淮落在额边的碎发,露出他睡得红扑扑的脸,用力地亲了一大口,被睡迷糊的秦教授反手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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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酒店休整了一天,秦少淮把音笼花篇章重新拿出来研究,宋温峤远程处理了半天公务,又一起去酒店健身房消磨了半天,第二天清早,收拾妥当,出门去见孙二狗。
他们约在市区某间咖啡厅见面,孙二狗到那儿的时候,宋温峤刚买完咖啡,还客气地给他带了一杯。
孙二狗从他手里接过咖啡,转头又去看秦少淮,见他手里仍然拿着登山杖,有些诧异道:“怎么还带着登山杖?一会儿还爬山?”
秦少淮言简意赅:“脚不好。”
宋温峤不喜欢他拿身体胡说八道,从他手里拿过登山杖,改口说:“平时用不上,图新鲜。”他顺势把登山杖递出去。
孙二狗表情自然接过,把玩了一番还给宋温峤,老神在在道:“你这登山杖不行,得买可伸缩的。”
宋温峤笑了笑:“受教。”
孙二狗挥手:“行,走吧,地方不远,咱们走过去就成。”
宋温峤喝了口冰美式,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三人顺着街边走了一段,七绕八弯进了小区,赵老爷子住在一楼,带一个小院子,孙二狗走到门口吼了一嗓子,直接推了木栅栏门往里走,让两人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过了几分钟,孙二狗从屋子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老爷子,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小宋小秦。”
赵老爷子脸上不耐烦,双手背在身后,也没请人进来,隔着栅栏说:“你们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嘛?”
孙二狗插嘴说:“老爷子,他们给钱。”
宋温峤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赵老爷子说:“能给几个钱嘛?够买几个棺材嘛?”
宋温峤顿时不敢说话。
秦少淮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双手递出去,笑容温和道:“老爷子,我是南遥大学民俗学老师,有些学术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孙二狗适时说:“人教授,南遥大学的,老爷子!”
“南遥大学?教授?”赵老爷子接过名片,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似乎是有点不相信,狐疑道,“南遥大学是不是那个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你年纪这么轻就是教授了?”
秦少淮笑说:“我读书早,进北安大学读书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博士毕业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三岁。”他今天穿得很年轻,杏色的灯芯绒外套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笑容柔和没有半点攻击性,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北安大学?哟哟哟,人不可貌相,赶紧进来坐。”赵老爷子亲自去推门,朝屋里喊了一声,“丫头,泡茶!”
秦少淮扭头冲宋温峤挑眉一笑。
宋温峤冷哼,跟在他身后进院子。
刚才在咖啡厅买了一份礼盒装的饼干,秦少淮进门后递给赵老爷子,“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太客气了,快坐。”赵老爷子的小孙女端来几杯茶,几人就坐在庭院树荫下,就着一张折叠小桌喝茶说话。
赵老爷子许久没提这件事了,乍想起还有些感慨,他捧着瓷杯喝了几口茶,才缓缓回忆起往事。
“当年那花婆还不叫花婆,都管她叫花姑,我记得那是九六、九五年的事情吧,我那会儿四十岁不到,村里临时组织了搜救队,我跟着一块去了,前后找了三四天,大家心里就已经想放弃了,那会儿山里有狼,夜里不安生,三四天还没影,基本也就没救了。”
众人静静听他说,孙二狗垂着头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瞟一眼宋温峤,见众人茶空了,殷勤地去拿热水瓶。
赵老爷子继续说道:“再后来,是我爹,经过那山洞时听见了呼救声,那山洞在一个斜坡下面,位置偏僻,路也难走,经常还有野兽出没,所以那一带很少有人过去。我爹听见呼救声之后赶回家,把我叫上,又带了三四个男人,拿着家伙式回到了那斜坡口。我还记得那天的场景,我爹用一根麻绳,一端系在树上,一端系在我腰上,让我攥着绳子下去看看,我到了下面,那声音就清晰了,我顺着声音往前走,找到了一个山洞,那山洞不算隐蔽,门口连根杂草都没有,单纯是在坡底下,藏得深,下了坡一眼就能看见。”
说到这里,赵老爷子突然停顿了下来,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我走近那山洞,就见花姑坐在地上,我现在还能回忆起那场景,她穿了一条红裙子,裙子撩到大腿上,左脚空空荡荡......”赵老爷子声音颤抖道,“不、不......不是空空荡荡,有一根骨头,一根白色的腿骨,没有筋脉,没有皮肉,连一滴血都没有......那场景太恐怖了......”
秦少淮压抑着胃部的不适,问道:“后来呢?”
赵老爷子神情恍惚道:“后来,后来我就把她背回家,再后来我听说她截肢,没了一条腿。”
宋温峤问:“你当时见她的时候,她精神状况如何?”
“很精神。”赵老爷子面色古怪道,“我甚至觉得她兴奋过了头,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我背她上去的时候,听见好几次腿骨撞到岩石的声音,我心里怵得慌,花姑还笑,还在唱歌......”
赵老爷子摘下老花镜,疲惫地捏眉心,“那山洞太诡异了,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诡异得很,说起来我也许多年没去过那里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都绕着道儿走,也不知道现在是几个情况。位置我告诉了二狗,跟你们说,估计也说不清,你们让二狗带着去吧。”
寒暄几句之后,几人离开赵家,孙二狗搓着手要钱,又说:“地方给你们问到了,带着去又是另外的价格了。”
宋温峤拿出手机说:“二维码。”
孙二狗说:“我只要现金。”
宋温峤看了他一眼,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钱包,点了两千给他,问:“还要多少?”
孙二狗眼神闪烁道:“一万。”
宋温峤睨他:“我脸上写着冤大头吗?”
“不是这么个事儿,那片山头,花婆前几年买下来了,现在是她私人的地方,没有我带路,你们进不去。”孙二狗笃定地说。
秦少淮问:“什么时候去?”
孙二狗说:“今晚九点,在咱们休息过的小树林见。”
宋温峤把钱包收起来,“我去银行取钱,晚上拿给你。”
孙二狗咧嘴一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