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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音笼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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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总是宋温峤醒得更早,他觉少,精力充沛,秦少淮却和他恰恰相反,沾床即睡,总是睡到闹钟响才睁眼,睡迷糊了还会拿脸蹭他的胸膛,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住他,和梦里面的少年神似。
那场梦他做了很多年,总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直到他与秦少淮相遇,少年逐渐有了五官。
宋温峤也曾想过,这就是他未开发的前世记忆。
音乐声响起的瞬间,宋温峤按掉了闹钟。
秦少淮眼睫微颤,支撑着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问:“花婆约了几点?”
“上午十点。”
秦少淮搓了搓脸,清醒一点后翻身下床,换好衣服去洗漱。
宋温峤把脏衣服洗了晾起来,然后把睡衣收进背包里,洗漱完之后从卫生间出来,发现秦少淮在翻包,正要问,就见秦少淮从包里拿出一副平光镜,极其认真地戴上。
宋温峤打趣地说:“变化很大,看起来比不戴眼镜老了半岁。”
秦少淮镇定道:“戴上眼镜会让我感觉大脑清醒一点。”
宋温峤问:“你是在大脑清醒的情况下爱上我的吗?”
秦少淮把眼镜盒放回包里,拉上拉链,认真说:“至今大脑都没清醒。”
宋温峤知道他说笑,但还是不免心脏发酸,他总是会想,如果不是他,如果换一个人在合适的时机出现,秦少淮是否会奔向别人的怀抱。
这样的假定令他不安,终日惶恐后怕。
秦少淮没留意到他的异样,兀自收拾好东西,检查一遍之后把登山杖拿在手里,这件东西不能丢。
宋温峤突然大步向他走去,搂住他的腰急切地吮咬他的嘴唇,秦少淮愣了愣,忍着笑意回应他。
在感受到秦少淮柔顺回应的时候,宋温峤心里的不安逐渐褪去。
秦少淮又再亲了亲他的嘴唇,哭笑不得道:“你最近撒娇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宋温峤蹭他的鼻子,蜻蜓点水一般贴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道:“嗯,我克制。”他环住秦少淮的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
秦少淮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自从进入羲天山脉地界后,宋温峤就变得很不对劲,秦少淮能够感觉到他的异常,浮躁、焦虑、恐慌......那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滋生蔓延。
*
花婆的住处离民宿脚程半小时,地图上没有定位,得请本地人带路过去,宋温峤下楼后去问了老板娘,请她帮忙介绍,老板娘回复他,找人带可以,三百块钱一个来回,要是嫌贵,沿路问人也行,就是花婆住的地方偏僻,路不好走,自己过去容易迷路。
这几百块钱对宋温峤来说九牛一毛都够不上,只是他揣摩起偏僻那两个字,心里多少有点不安心。
老板娘收了钱,让他先去吃早饭,一会儿领人来带。
秦少淮在餐厅里点好了早饭,宋温峤进门时牛肉面正好端上来,他落座后接过秦少淮递来的筷子,撩起一缕面说:“待会儿去小卖部买两瓶矿泉水,背包不带了,登山杖你拿好。”
“好。”秦少淮推了下眼镜,他们今天没穿冲锋衣,穿了休闲长袖加薄外套,看上去就像普通游客。
宋温峤见他一直推眼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车里有工具,下山后我帮你调一下。”
这副眼镜还是上回宋温峤给他换的,没调整过松紧,临出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随手拿了一副。
他们这次出门开了辆越野车,装备和行李都在车里,眼下车停在市区酒店的停车场,他们原计划要往羲天山脉深处进发,到了管控区之后,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所以这趟出门带了不少工具。
秦少淮随口答应,眼镜再次滑到了鼻梁处,顺手又推了一下。
宋温峤笑了一声,把碗里的牛肉夹给他,笑说:“最近是不是瘦了?”
“是镜架太松了。”秦少淮问,“再瘦能瘦鼻梁吗?”
宋温峤低头吃面,心想,好像是瘦了一圈,寒假里好不容易补起来的体重,出门一趟又消瘦了下去。
老板娘领着人过来,两人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抬头一看,竟是昨天在小饭馆见过的男人。
孙二狗也没想到是这两人,自我介绍之后一通寒暄,眼睛直勾勾瞟着秦少淮,身体下意识往他那边靠,想要与他握手。
秦少淮拿起登山杖敲了敲地面,孙二狗下意识抬脚之际,秦少淮站了起来,随即孙二狗的手被宋温峤握住摇了摇,“大哥,赶时间,走吧。”
孙二哥应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往花婆住处的路确实不好走,起初是修葺过的石头路,专门为游客修的,走过这一段之后抄小路进了树林,脚下都是枯枝烂叶和小石头,春季长出的绿草盖不住冬日龟裂的黄土地,只留下一寸寸宛如苔藓般的痕迹,红色枝干的枯树向横生长,时不时拦住一段去路,秦少淮手里的登山杖在一路上帮了不少忙。
路虽然不好走,但对体力消耗不大。
孙二狗刚开始和他们聊天,还想照顾他们‘翻山越岭’,走了半个小时后气喘吁吁让他们慢一点。
宋温峤提议就地休息五分钟。
孙二狗坐在一根横长的大树干上,喘气道:“很久没见过像你们体力这么好的年轻人了。”
秦少淮挑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下,喝了几口矿泉水问:“去花婆家还有别的路吗?”
孙二狗点头:“你们要是从东面上山,就有一条好走的路,从民宿过去,就累人。”
秦少淮把矿泉水递给宋温峤,宋温峤接过后喝了一口,问道:“狗哥,花婆那你去过吗?”
孙二狗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不屑道:“你们这是城里人钱多没处花,上赶着受骗。”
宋温峤笑:“怎么说?”
孙二狗也不想太砸人招牌,毕竟他和花婆熟稔,况且他还拿了几百领路费,思定后说:“花婆那宰人厉害,六千问命,六万看记忆,我反正是不花这冤枉钱,上辈子的事情管他三七二十一。”
“那倒是。”宋温峤说,“来都来了,待会儿我凑个热闹,看个六千的。”
秦少淮顺势问道:“花婆年岁不小了吧,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
孙二狗喜欢听他说话,语速轻缓,音色清冷,好像泉水叮咚般沁人心脾,他扭过头,看着秦少淮的脸,详详细细说道:“这花婆啊,原先就是我们山里普通农户,和大家都一样,二十多年前,那会儿她应该是五十多岁,在家养养鸡,帮着带孙女,有一天,那小孙女走丢了,家里急得团团转,那年代,这山路可不是这么好走的,天一黑,随便一个山沟沟都能要人命,更何况也有过人贩子拐小孩儿的先例。”
宋温峤说:“花婆急疯了吧。”
“别吵。”孙二狗冲他摆手,继续对秦少淮说,“花婆连夜出门去找孙女,结果孙女回来了,花婆走丢了,村里组织了搜救队,找了整整十天,最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她,她当时从山坡上滚下去摔断了腿,好不容易才爬进那山洞遮风挡雨,可那一带偏僻,任她叫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她就在那等了十天,直到搜救队找到了那里。”
孙二狗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凝重,眼底却带着一丝骇人的笑意,声音低沉道:“花婆被找到的时候,没了一条腿,她摔断的那条腿上,血肉被啃食干净,只留下一些皮肉覆在白骨上,有人说,她在山洞里那十日,断水断粮,靠着吃自己的腿肉活了下来。再后来,她就变了个人似的,总说可以看见别人前世的记忆,依我看呐,她是遭受了意外,神志不清了。嗨,话又说回来,今时不同往日,花婆如今在咱们这儿一呼百应,谁都得听她两句。”
宋温峤心中存疑,靠山吃山,且不说那些野果野味,就算是吃草皮啃树叶,也不至于以腿肉果腹,况且她整条腿被啃食干净,必定会细菌感染,引发一连串的并发症,坚持不了十天,也不太可能是野兽所为,野兽如果循着味道过去,不会单单只咬她一条腿。
“行了,故事就讲到这儿吧,咱走吧。”孙二狗站起身说。
秦少淮问:“你知道那山洞在什么地方吗?”
孙二狗停下脚步:“哟,这我得问问家里那些老人。”顿了顿又说,“两千。”
秦少淮爽快点头:“成交。”
孙二狗懊恼,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