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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盐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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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烽一愣,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上次的男伶,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挽竹,没见他吃什么味,才与那男伶说起话来:“你怎么在这里?”
那男伶看穆玄烽肯跟自己说话,顿时又高兴起来,忙将那日之后的事说了。
原来正如穆玄烽所料,吴大爷等人根本就是黑人牙子,不曾在官府登记过,因而被送去见官后就被收押了起来,而男伶们的买卖文书也作废,官府放了他们自由身。
“多亏了恩公出手相助,我们才得以脱身,不然……”
穆玄烽听他说着,但其实对于男伶的经历并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记得你曾说过,老家是在浦城吧?”
男伶的话被打断,但他也没多想,立刻点了点头:“是,我确实是浦城人。”
穆玄烽又问道:“浦城产盐,十户之中有九户都从事盐业相关,这些年来未曾听说盐田变少,你家中又是为何贫困至此?”
男伶虽然不知道恩公为什么提起这个,但涉及自己的家事,他也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恩公说的不错,浦城的盐田确实没有变,但您可听说过前些年朝廷将盐田收归国管的事?”
穆玄烽当然知道这个。
历朝历代,朝廷都严控盐铁行业,将这两综生意收归国有。只不过松紧有所变动,政策上也偶有调整。
大庆自开国以来,依照前朝旧例,起先对盐田实行的是国管民采,即盐田虽归国有,但产盐地的盐民可以按户划分盐田,如收庄稼般每年采集盐,然后由官府来收购。
但这样一来,虽然管理严格,但仍旧有私盐买卖的空间,大案小案屡见不鲜。
所以皇帝上位后,决定将盐业进一步收紧,终于在五年前下旨,将所有盐田收回国有,盐民改作盐工。
盐局每年上报盐工人数,地方按人头数拨款,付给盐民工钱。
穆玄烽皱皱眉,当初为使不生民怨,盐工的工钱定得颇高,产盐地按高价收回盐农手中的盐田,并统一成立盐局,失去了盐田的盐民可以进局,确实难保地方官员动心,在这上面做手脚:“可是盐局拖欠或扣押了盐工的工钱?”
“何止啊!”提起家乡发生的事,男伶心中也涌上辈分,向着穆玄烽哭诉道:“盐局的人强收了我们的盐田。”
“可他们又推说钱款未到,就这么一日日地拖欠了下去。”
穆玄烽的脸色已经黑了,他猜到地方官员会趁机贪墨,阳奉阴违,却不想他们会胆大至此。
“那你们要如何生活?没有人闹吗?”听到这里,连挽竹都忍不住插话问道。
“闹,自然是想闹的,可是哪里闹得过官府?”男伶自嘲地笑笑,然后又说道:“再说不管怎样,都要讨生活不是,乡亲们世代采盐又不会别的,只能指望去盐局做盐工,好歹能有工钱拿。”
“可是那些狗官!连这点钱都不放过!”
穆玄烽攥着手里的茶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先是骗着能干活的人签文契,乡下人哪里识得几个字,之后才知道那文契简直比卖身契还要黑,每户签了一人全家就都要去做工,可给得钱却只给一人的份量。”
“如此一来,我们越干越穷,若是逃了还会被捉回去,实在活不下去的就偷偷找人牙子卖儿卖女……”
这倒也解释了,为何他们会落到没有登记的黑人牙子手里。
听到这里,饶是向来好脾气的挽竹,也一脸愤愤,恨不得要他家殿下,现在就将那些为非作歹的贪官都抓起来。
可穆玄烽却冷静了下来,浦城人民为何会贫困有了解释,但毕竟收购盐田克扣盐工,这样得来的钱终究是有限。
浦城盐局的人敢这么做,就一定已经层层疏通好了上头的关系,可费那样大的力气,真的只会为了这点有限的钱吗?
盐田若是想要真正最大获利,还是要落在私盐上。
“我若是可以帮你,来日要紧时刻,你可愿站出来作证?”穆玄烽终于低下头,望着男伶的双眼,声音严肃的问道。
男伶有些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但想想如今家乡的情况,想想他自己漂泊无依,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小人愿意。”
“好,记住你说的话。”穆玄烽使了个眼色,跟着他的下人就上前扶起了男伶:“你先跟他去吧,我另有安排。”
因为男伶的出现,还有浦城的那些事,穆玄烽与挽竹都没了什么胃口,匆匆吃过晚饭后,就去了楼上了客房。
挽竹伺候穆玄烽换好了衣服,又开始帮他整理床铺,虽说出门在外条件不能挑剔,但他还是另外用了银子,让店小二送来了新的被褥。
“不过将就睡一夜,别忙活了,你还不累吗?”穆玄烽走过来,正想让挽竹早些歇息,却看着小太监竟然将换下来的被褥,又铺到了地上,不由得愣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
挽竹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他家殿下:“奴才要给殿下值夜呀,还是说殿下要奴才去跟侍卫大哥们一起住?可那样夜里怕是不方便伺候您。”
“谁要你去跟他们住。”穆玄烽都快被挽竹气笑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不许去跟他们住,也不许睡地上。”
“可那奴才睡哪?”挽竹这下奇怪地看着穆玄烽,他刚刚问过店小二了,这里可没办法加什么小榻。
“就睡床上,”穆玄烽说着已经将挽竹拉到了床边,故意问他:“怎么,还嫌弃你家殿下,不愿意跟我一起睡。”
“当然不是,”挽竹立刻否认道,为难地推脱道:“可奴才怎么能睡殿下的床。”
穆玄烽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干脆按着挽竹的肩膀,要揽他倒进床里:“怎么不能,之前你冲我发脾气的时候,不就一块睡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挽竹一下子就想到了穆玄烽说的是什么时候,被提起旧事羞耻极了。
可穆玄烽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半压到了挽竹的身上,作势就要去解他的衣襟:“今晚就这么睡了,你若是再推拒,我可就要亲自帮你换衣服了。”
挽竹这下可是真的不敢动了,脸红得要滴血似的,生怕他家殿下真的脱他的衣裳,只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地看着穆玄烽。
穆玄烽被挽竹的眼神看得,新软得一塌糊涂,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不再继续逼他,松开了禁锢着挽竹的手:“好了,瞧你那模样,好像是我如何欺负你了。”
“殿下明明就是……”挽竹口中说着,赶紧从穆玄烽的怀里起身,低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明明就是什么?”穆玄烽从挽竹的背后靠上去,凑着去看小太监的脸:“心疼你睡地上,还是我的不是了?”
挽竹自知怎么都说不过他家殿下,只好闭上了嘴巴,匆匆换去外袍后,又被穆玄烽揽回到了床上。
这一夜穆玄烽软玉在怀,自然歇息得极好,而有了这么个开头后,挽竹就再没能逃出过他家殿下的手掌心。
无论赶路到了何处,有小驿馆还是大客栈,都被他家殿下连哄带骗地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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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穆玄烽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浦城城郊。
但出乎挽竹意料的是,穆玄烽竟也不着急进城,反而就在城外寻了处驿馆住了下来,每天只看看各处暗线传来的消息,要么就带他在城郊游逛,最多不过寻个地势高的地方,远远地遥望周围的大片盐田,丝毫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了五六天,挽竹的疑惑也越来越深,这日穆玄烽又提出要带他去郊外骑马,挽竹再三犹豫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我们不进城去查盐局的事吗?”
“查是要查的,但是不能就这么进城。”穆玄烽挑出了件窄袖的衫子,往挽竹身上比量了比量,满意地点点头:“今日骑马,你就穿这个。”
“为什么?”挽竹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衫子,不过他到底是跟在穆玄烽身边这么多年,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穆玄烽的意思:“殿下是怕被城里官府和盐局的人发现吗?”
“果真长进了,”穆玄烽摸了把小太监的额头,然后又说道:“不过不是怕他们,是要找个人,主动带咱们进去。”
他带着挽竹在驿馆等候的这五六日,已经让三队人作出相似打扮,进入到浦城中,扰乱对方的视线。
而正如他跟挽竹说的那样,他们要进城,但不是自己进去,而是要被人“请”进去。
不管挽竹怎么疑惑,这天清晨他还是被穆玄烽带出了驿站,不过这次不只有他们两人,身后还带着伪装成行商的车队。
挽竹在宫中长大,虽然十几岁的时候,穆玄烽就带他在殿后的小校场中练习过骑马,但到底骑得不多,也不甚熟练。
如今在郊外山林这样的复杂地势,他自然不敢骑快,可谁知他家殿下竟然借着这个理由,翻身坐到了他的身后,与他共骑一匹马。
江南的五月天气并不算太炎热,但挽竹只觉得后背与穆玄烽相贴的处,简直如火烤般灼烫。
可穆玄烽却并不这么想,他双手绕过挽竹的腰去握住缰绳,就这么将小太监整个圈在了怀里,风和日丽,绿树成荫,他心甚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