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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兰因絮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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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目眦欲裂,如古木般沉寂的面容波动起来,涌出难以遏制的情绪透过双目,震颤着众人的内心。
饶是此行有意而来的谢书情也不忍开口提醒道:“长老......”
霄云经他一声才克制住呼吸,很快,神色恢复如初:“让诸位见笑了。”
江无有吹开浓茶的香气,轻抿一口,道:“长老方才说,失忆?”
话头被重新拉回来,霄云坐在主位,撇向他:“江宗主可曾有过,一夕之后,所有人记忆,与你所知大相径庭的情况?”
江无有手指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长老这说的,倒更像是一种咒术。”
霄云抬起头,看向远处:“我查过了,那绝不是咒术。”
众人没再发问,继续等着她往下讲。
“你们认为,本派掌门的心仪之人,谓之谁?”
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堂惜却在这时开了口:“是,沈颜?”
这回答却换来了堂上十分轻蔑的一笑。
“我说错了?”堂惜内心生疑。
霄云声音沉缓:“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只会觉得你疯了。”而后,长笑起来。
她笑够了,才蓦地沉下眼神,盯着半空道:“我们的掌门,可是几十年如一日地爱着她的少年郎啊。”
一席话惊呆在座三人,尤其是堂惜,她此前可是亲眼目睹了宋月楼与沈颜的关系,她张着嘴翕动半天,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大大的:“啊?”
“至于你说的,沈颜……”
霄云接着话说下去:“沈小姐,是个很好的人。”
在一番娓娓道来的叙述中,三人大致了解了这场闹剧的真相。
原来,十五年前,宋月楼与沈颜,正如他们所言,的确是凌雪派人人皆知,令人艳羡的一对道侣。
一位是横空出世的仙门新秀,一位是颇具才情的名士之后,她们俩人走在一起,总是格外养眼。
“那时候,沈小姐看向掌门的眼神,总是被我们打趣。”霄云回忆起当时还带着笑意,“掌门总在这时候出现,把我们赶走后,再去哄沈小姐。”
沈颜上凌雪派后,在热泉的滋养下,加之宋月楼的悉心照料,修为恢复得很快,虽再不能登大乘之境,但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假以时日并不难。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一位散修的出现。
十五年前,在一场高手云集的仙门会武中,宋月楼一人一剑,打便在场无敌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会武冠冕非她莫属时,天降一位无名奇才,将宋月楼打得练练败退,毫无抵挡之力。
没有人在此前见过他,更不知他师从何处,所用招式更是闻所未闻,却能让彼时身为凌雪派的掌门宋月楼都输给他。
那一战,宋月楼败得惨烈,她只撂下一句话:“明年,我一定会打败你。”而后潇洒离台。
经此一事,众人皆以为,宋月楼一定恨惨了那个散修。
毕竟她是那样的骄傲。
霄云也这样以为,因为此后宋月楼的修炼比之从前更为卖力,她对打败那个人,近乎陷入了一种执迷。
直到宋月楼为救那位散修,不顾众人阻拦也要孤身入魔渊,为其寻得解药。
她甚至去求了沈颜,求沈颜去江无有,问他进入魔渊的其他办法。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
后来,霄云很少在凌雪派再见到沈颜的身影,再后来,她听说沈颜去了廊西。
霄云本以为,这只是一桩感情里变心的絮果。
直到某一日,霄云在门中为沈颜曾经种下的花草浇水,与人提及沈颜时,她猛然发现,除了自己,竟再没有人记得沈颜的存在,就连宋月楼也一并忘记,仿佛沈颜这个人从未在凌雪派出现过。
沈颜的身份,只是鬼门客栈里,那位诡谲危险的掌柜。
霄云不死心,疯了一样地在门中抓人,抓住一个便不停质问,但得到的结果只是一个有一个否定。
宋月楼把霄云关了起来,对外无限期宣称霄云闭关。
那厚重的冰窟关上之前 ,她只记得宋月楼留下了这样的一句。
她说:“没有什么沈颜,霄云,你记错了。”
......
“五年前,我再破境界,宋月楼才终于记起了我。”霄云依旧端坐其上,嗓音里充满了疲惫,“她见我不再执着于‘虚无’往事,从前种种尽归凡尘,我又成了这凌雪派的长老。”
说罢,摇头自嘲一笑。
谢书情沉默着没说话,霄云的经历和他竟如此雷同,唯一不同的是,他此前也是失忆人之一,不知因何恢复了一些记忆,虽然他目前尚不清楚这部分记忆是否就是全部。
可显然,自己的失忆并不是偶然,如今看来,这背后恐有被操纵的嫌疑,那会是谁呢?
罢了,如今,恐怕要先搞清楚宋月楼的目的才是第一要务。了解到这些前尘往事,谢书情不禁猜测起来,道:“长老,你叫我们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霄云提了提声:“正是。”
三人闻言,微不可查地交换了一瞬眼神。
“我出来后,除去门中的日常事务,宋月楼并不同我多说其他,所以此次她从鬼门客栈回来后,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霄云的双目微微凝起,“尤其是这几日,连他她的内门弟子都很少见她。”
原来,连霄云都不清楚她在干什么,这令谢书情有些微微诧异。
“提及此,我想知道,为何沈姑娘没有一同回来?她是回不律宗了?”霄云疑惑的目光探到江无有身上。
谢书情和堂惜的目光一下紧绷,默契地相视一望,暗自震惊,霄云竟连沈颜已经身死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见三人都不说话,霄云敛下神色,皱起眉:“怎么了?”
江无有在片刻沉吟后,一字一句道:“沈颜,已经身死。”
本就宁静的屋内因这句话出口,变得更为死寂,主位上的霄云仿若化作了一尊石像,和她本就古板的气质融为一体,彻底失去了生机。
好半响,她像是没听清般,喃喃问道:“什么?”
谢书情见到这副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不愿再重复一遍,只是轻声道:“长老,还请节哀。”
这句话后,再没有人说话。
“我知道了。”
三人默默退出了殿中,当那扇琉璃门页被关上时,那锁扣如有知晓般再次“咔嚓”一声,重新锁上,而后,那扇门后似乎传出了一阵阵呜咽,像是某种动物的哭声。
一行人无言地朝山门外走去,刚至大殿前,便小跑过来一个与寻常底子服饰略不相同的女修。
她执礼道:“掌门已在山门前等候诸位多时。”
谢书情不禁感叹:“这么巧。”
他们这会儿本就打算下山门,去解决山中尸化的野兽而后才好去找宋月楼,没想到她竟先找上门来了。
堂惜在一旁问:“你家掌门今日得空了?”
女修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无有跟在身后,一声低语:“哼,这是给我们找麻烦来了。”
谢书情举起一根手指,让他噤声别乱说话,目光并未关注,手指毫无征兆地触到他的唇边,一股酥痒瞬间贯穿全身,吓得谢书情立即慌张的缩回手指,藏到袖中。
江无有满头疑惑:“你做什么?”
谢书情不讲理地反问道:“你,你做什么。”
“我走路啊。”说着江无有指了指他的唇角,状似无邪,“你自己摸上来的。”
谢书情面不改色道:“有吗。”
而后又好似刚刚记起般:“哦,我是让你谨言慎行。”
手边却不曾停下,抖落着衣袖上将将落下便已消融的雪花,一旁的堂惜见他这幅样子不忍吐槽:“哥,衣服快烂了。”
......
好在,尴尬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宋月楼的身影如寒梅般挺立在大门处,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
奇怪的是,今日她的疲惫感已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谢书情的错觉,他甚至觉得宋月楼脸上隐隐有喜悦之感。
“宋掌门,安好。”
宋月楼毫不避讳道:“你们若是不来,我会更好的。”
转身就带着一行人往山下走去。
堂惜不忍嘀咕道:“这不会......是要赶我们走吧?”
前面的宋月楼显然听到,她说:“多虑了各位,山门前夸下的海口,你们还没践行呢。”
谢书情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及了这件事,原以为宋月楼并不会向他们求助此事,还打算解决后再去找她更合适,现在看来宋月楼还要与他们同行而去。
谢书情笑道:“怎么会,我们本来也是要下山去处理的。”
宋月楼撇过一眼,转而道:“堂惜,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少和江无有同行。”
莫名其妙的,不知怎么自己就被牵扯进去了,江无有竟还点了点头,问道:“我觉得是,书情呢,你怎么看?”
还连带着另一个人也被他拉进坑,谢书情满脸写着不情不愿,只能尴尬地哈哈笑出声。
只有古灵精怪的堂惜,蹦着轻快的步子,拿着根树枝一路打雪,她看起来甚是努力地思考了一番,而后定定道:
“我觉得有点难。”
宋月楼微微侧过头,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我哥喜欢他啊。”
谢书情:“?!”
江无有:“??”
宋月楼:“。。。?”
女弟子:?_?
一句话,把长阶上的一行人,全部噎死在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