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妄》酒绒

4、第 4 章

　　人潮散去，整个教堂中，只剩下五人。
　　宿雨摘下帽兜，整张面容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濯雪几人面前。

　　他们面面相觑，宿雨手自然垂下，宽大的袍子将他遮掩的很好。
　　他弯唇笑，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你们刚刚许愿了吗？”他问。

　　岁尘清半眯着眼，仍旧是懒洋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同寻常的少年。
　　他不信这些许愿之说，在他的世界，他只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因此，他对于这些人对着这个不知真假的“天使”许愿，只能是——“嗤之以鼻”。

　　岁尘清脚步微动，半个身子，隐没在濯雪的影子中，像是一个忠诚的守卫。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淡月不着痕迹的往岁尘清的方向瞥了一眼，注意到他的动作，淡月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岁尘清恰巧发现，他与淡月的目光对视，又立刻移开。
　　看着岁尘清，淡月心底轻嗤一声。

　　濯雪和宿雨对视，那双烟灰色的瞳孔里，明明没有一丝的情绪，濯雪却好像穿过他的皮囊，窥见了几不可察的悲伤。

　　“你在难过。”濯雪声音很轻，很笃定。

　　宿雨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歪歪头，不敢置信，“你在说我吗？”
　　濯雪点头。

　　她经历过很多个世界，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故事，很久之前，她就发现，她对于别人想要掩藏起来的情绪，异常敏感，并且……
　　从未错过。
　　因此，她此时此刻，很肯定。

　　“对，我说……你在难过。”
　　可是……为什么？

　　宿雨毫无预兆的大笑起来，在恢弘的教堂之中，无端刮起大风。
　　风声呼啸之中，掺杂着宿雨清冽的笑。

　　他用指尖指指自己的鼻尖，说：“我怎么会难过。”
　　“我在这里，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权力，地位，尊敬……”
　　“在这里，没有人能超过我，狂妄的说，我就是这里的神。”
　　“可你现在在说什么？你竟然说我在难过，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他问着濯雪，也像是在问自己。

　　宿雨突如其来的癫狂，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淡月冷眼旁观，他好像从未真正投身进到故事之中。
　　他一直都是冷静、理智、与他绵软可欺的长相，着实不相称。

　　在众人愣神之际，淡月看着不远处的宿雨，问：“你疯了吗？”

　　这一次，宿雨愣住了，周围的风也跟着停滞一瞬，又吹的更加剧烈，好似因为淡月对宿雨不敬，而在为他抱不平。
　　宿雨盯着淡月，轻缓又懒倦的一抬手，风瞬间消逝。

　　他往后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躺椅，他漫不经心理理宽大的袍子，整个人往躺椅内陷下去。

　　宿雨那张极具神性的面孔，扬起了一道恶劣又懒散的笑。
　　他垂着眉眼，没在看任何人，“你们该走了。”

　　窗外的阳光被打碎，黑夜逐渐蔓延，宿雨隐在昏暗之中。
　　此时此刻，他不像是大爱世人的天使，像是吞噬魂灵的恶魔。

　　耿疏星有些害怕的咽咽口水，手不自觉抓住濯雪的衣摆。

　　“走吧。”宿雨再次开口。

　　这一次，几人没在停留，径直离开。
　　厚重的大门开启，又被关上。

　　在黑暗再次降临教堂内时，风再次吹起。这一次，它们像是孩童，围在宿雨身旁，呼啸的风声，好似在说话。
　　宿雨的发丝微微拂动，“好了好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让我得偿所愿。”

　　话音消散在黑暗中，一晃眼的功夫，这句话便再无痕迹，就连嚣张的风，也像是从没存在过。

　　出了教堂的濯雪，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身后这座承载一整个村子信仰的建筑。
　　此时，村子中像是他们昨日初到之时一样，寂静无声，仿若刚刚众人的祷告从未发生。

　　太阳彻底隐没，月亮逐渐显现身形。
　　濯雪不期然和岁尘清对视一眼，片刻后，两人又泰然自若移开视线。
　　喧嚣之声响起，村中灯火通明，不是白日，却胜似白日。

　　“今日分开行动吧。”淡月眸光淡淡，视线将面前所有景色收揽。
　　他脚步微动，转身看向濯雪。

　　“你和岁尘清一道吧。”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却难以让人反驳，让人不自觉就顺着他的话思考。
　　濯雪轻轻点头，耿疏星也没意见。

　　淡月领着耿疏星，走入人群之中。原地只剩下濯雪和岁尘清两人。

　　“回去看看。”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片刻，又都笑开。
　　濯雪看着岁尘清难得一见的笑颜，她弯弯唇，上翘的眼尾弯似月牙，与天边明月，交相辉映。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别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不讨喜。”
　　岁尘清懒得搭理她，直接迈步，往回走。

　　夜色凄凉之中，他懒恹恹的声音顺着风传入濯雪耳中，“还不快走。”

　　两人默契的没在厚重古朴的大门前停留。
　　一楼的窗子不算高，岁尘清一抬手，就将窗户推开。

　　“不错啊，还知道提前开窗。”
　　濯雪赞赏的看他一眼。

　　在祷告时，他们坐的位置靠窗很近，濯雪早就发现，岁尘清悄悄将窗户的月牙锁打开。

　　思绪回转，岁尘清轻巧一跃，便踏上窗台，他视线在教堂中扫视，阴影处，一个黑影转瞬即逝。
　　岁尘清再看去，黑影早已消失无踪。

　　他回头，低头俯视濯雪，“你行吗？”
　　还是懒洋洋的声调，只不过，这一次，还带着一丝质疑。

　　濯雪抬头，仰视岁尘清。平常人要是听到岁尘清的话，很大可能会觉得他在瞧不起人，但濯雪只是冲着他笑，说：“怎么，你要拉我上去吗？”

　　岁尘清：……

　　他默默回头，心觉他多问这一嘴，就是多余。
　　濯雪在他身后，撇撇嘴。

　　濯雪稍往后退两步，一个助力，便也落在窗台之上。
　　她得意的朝岁尘清扬眉，而后落地。

　　黑暗中，皎洁月光透过窗子，尽数照在天使神像上。在这大殿之上，那座神像，竟成了唯一纯白之物。

　　两人默契保持沉默，一同往天使神像下面走去。
　　濯雪眼睛紧盯着前面，一抹红光在她的余光中闪过，一闪即逝，濯雪定睛再看，恍然觉得刚刚是幻觉。

　　她眸眼微眯，娇媚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道红光？”

　　岁尘清已经走到天使神像下方，他背靠着神像，仰头望着天使慈悲大爱的面容。

　　“没。”他冷淡回答。

　　濯雪上前两步，直接拽着他的手腕。
　　岁尘清下意识用力，“你想干嘛？”

　　濯雪刻意顺着岁尘清的力道，往他的方向更进一步，“当然是……”她未被禁锢的手腕轻扬，虚虚搭上岁尘清的脸庞。

　　月光下，岁尘清清楚的看到濯雪唇角的弧度，喉结滚动，耳垂薄红，眸光却越发清冷怠倦。

　　“……找线索。”濯雪狠狠用力。岁尘清一个不注意，竟也真的被她拉动。

　　算了，岁尘清妥协，“好了，你先松开我。”

　　濯雪回头看他一眼，还是松开手。岁尘清乖乖跟她身后，看着她在雕塑上敲敲打打。
　　他抬起手，也仔细找起来。

　　“咚”一声，很钝，让人听起来，就知道后面是空的。
　　两人瞬间对视一眼。濯雪抬头看一眼声源传来处。

　　岁尘清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意有所指说：“要是不高，还真找不到。”

　　“呵。”濯雪发出短促的笑声。

　　她看着这个她伸手都够不到位置，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