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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仙遗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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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谷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姚枝抬头一望,此时晨间的雾气早已散去,那高嵩的山峰矗立在眼前,直上云霄,倒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有神仙住在上面。
这让姚枝想起沈逸青昨晚跟他讲的那个故事。
此处的山名为灵山,仙遗村便在其脚下,这地方地势并不平坦,本没有村落在此地,但传说得道之人皆会前往此处,飞升成仙,只是成为神仙自然要断七情六欲,他们之中有人抛妻弃子,有人丢下血亲,有人发誓会回来将家人带走,人们就在这山底下等呀等,不见有人归来。
或许是被遗弃,或许是被遗忘,仙遗村名字也可能只是一种心酸的自嘲,又或许从未有过断六欲神仙,有的只是苦苦等待之人罢了。
正是因为这个传说,有些村民自恃清高,总说自己是神仙眷属,独自等待着那虚无缥缈的仙人来带着他们逃离这满是疤痕的穷苦日子。
绕过几个巷子,阿谷将几人带到了家门口,姚枝事情想得出神,一时没注意前方的路,“咚”的一声撞在门框之上,身后的雪梅连忙上前将小姐扶住。
“我没事。”
心中的胡思乱想皆被打断,姚枝茫然的摸了摸额头,不过她这一声倒是引起了院中人的注意。
“阿谷回来了?”洪亮的声音传出。
“爹爹,她们是来找祖父的。”
那男子肤色黝黑,手臂粗壮,面前摆放着一块巨大的锤头,也许是习惯了女儿带各种人来,又或许是正忙碌着,他头也没抬,只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祖父就在屋内。
走过门口那大棵的槐树,姚枝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案前,窗前挂了一串串铜铃,院中风跟着几人闯到屋内,使之叮当作响。
被声响吸引过去的阿谷连忙跑到祖父身旁,扒着他的胳膊问道:“祖父,给我的铃铛做好了吗。”
“快了,快了。”
老人的语气很温和,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转身看向门口处的几位陌生人。
雪梅见状上前一步,轻轻俯了俯身道:“我家小姐有事请教老先生,不知可否一叙。”
就算她们已经换上了当地的服侍,但在此处生活多年的人不需要什么理由,一眼就能看出几人的奇怪之处。
“自然可以。”
说完后老者缓缓起身,将几人带到了不算宽敞的正厅,有着裂缝的茶具被擦的十分干净。
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来历后,姚枝将腰间那铃铛交到老者手中:“先生可曾见过此物?”
“这是……”
老者接过铃铛后眼睛微眯,在阳光下仔细地端详了几秒,随后神色凝重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人。
“这铃铛……你们是从哪得来的。”
姚枝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这铃铛的主人名叫冬果,我也是偶然得来此物。”
正当姚枝犹豫要怎样将这两姐妹已经离开的消息说出时,老者弯嘴一笑,扯出了几道皱纹。
“冬果这孩子可怜,从小便没了爹娘,邻里都会照顾一二。”他转头看向窗外的老槐树,仿佛在回忆从前的往事。
“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去长临城找她阿姐了。”
此话一出姚枝与雪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那老者还沉浸在回忆中,将那铃铛轻轻摇响,清脆的声音在狭窄的屋子徘徊。
“长临好啊,喧嚣繁华。”老者喃喃自语。
“其实冬果与她阿姐已经……不在了。”
纠结很久,姚枝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看得出这爷爷认识冬果,她不想说些谎话以善良的名义去欺骗人家。
老者听后一怔,手中的铃铛刹那间落到地面,滚了好几圈,阿谷不懂祖父为何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只是将铃铛拿起:“祖父别难过,铃铛阿谷给你捡回来啦。”
经历过那场瘟疫,行阳的人都更明白活着的艰难,只是经历的越多,反而越不能接受,看着老者眼中复杂的情绪,姚枝总感觉他流露出那悲伤的情感不只是因为那对可怜的姐妹,也许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生时鲜活,死后皆为一抔黄土。
将小阿谷哄走后,老者轻叹一声,低头看向那布满磨痕的小铃铛,轻轻念叨起了旧时的往事,像是跟她们说,又像是跟自己说。
最先说起的是姐姐冬枣,她从小便跟仙遗村的孩子们不一样,她向往大人口中的都城,向往灯火辉煌。
而这仙遗村偏僻,谁会在意一个小孩的白日妄想,这日子从来都是担忧柴米油盐够不够,灯火辉煌哪能当饭吃。
记得有一年,村里的人去都城附近探亲,冬枣偷偷摸摸趴上了人家的马车,阴差阳错间竟真让她到了长临,家里人急成一团,以为这孩子跑到灵山上去,但但那灵山可是神仙住的地方,仙遗村没一个人敢去寻她,此事竟不了了之。
又过了几年,东梁进攻大裕,行阳正处交界之地,不少东梁士兵横行霸道,民不聊生。
求不了人便只能求鬼神,铃铛能保佑平安也是从那时传来的;不过好在行阳的江湖帮派也同朝廷一起上阵杀敌,两国之间的战争终于平息,冬枣也是这时候给家里送来了消息与碎银。
她说自己被富贵人家收留,日子过得不错,还说侍奉的小姐善良温和,待她极好。
知道女儿还活着,家人自然高兴,可这简单的日子并没维持多久。
一场突如其来瘟疫席卷了这本就满目疮痍的小城,那时尸横遍野,看着亲人痛苦的死去,比打仗还要痛苦百倍,正是因为瘟疫,一家人竟只剩下了冬果这刚学会走路的小姑娘。
“大家都说什么赫连将军英勇无敌,战无不胜,可依我看……”老者顿了顿,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捋捋胡须又讲述起那伤心的故事 。
村里人心疼冬果这个孩子,但每户人家活着都很困难,没人愿意再去扶养别人的孩子,靠着众人的施舍,冬果勉强活了下来,只是日子不能一直如此,大家商量着托人将她带到她姐姐那里去。
临走前村民将这铃铛挂在她身上,希望灵山上的神仙可以保佑这可怜的孩子。
自此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冬果,也不知当时托付的那位商人究竟有没有将那孩子带到长临。
日渐西行,姚枝心中感觉堵堵的,面对着眼前的老者,她说不出一句话。
众人心情都很低落,姚枝今日也无心细细盘问,寒暄了几句便先离开了这铁匠铺。
仙遗村仅有的一家客栈条件极差,在屋内躺着都能听到外面那马蹄踩在地面的声响,难以入眠,姚枝起身走到院中,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散发着幽兰的光芒。
“不知道沈逸青经历那场瘟疫时是何感受。”
望着月光,姚枝脑中不由得出现了他的身影。
……
此时此刻,行阳南侧的落霞峰上并不算安静,青云宗的殿堂内,沈逸青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玄色的衣衫看不到一丝皱褶,他腰间的宝剑闪出几道光芒,脸上再无往日懒散模样。
“少主,宗主此次病的突然,计划还要继续吗?”
听到这话沈逸青嘴角勾起一抹寒冷的笑意,他手臂随意搭在案上,轻声道:“一切照旧。”
“对啊,机不可失!那老狐狸好不容易离巢了。”
一旁的王寺听到他这个决定,立刻拍手赞成,眼中的兴奋难以掩饰;似乎是想到了羊首教的种种往事,王寺越说越激动:“他们霸占着那几亩良田这次一定要夺回来,行阳的百姓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这群畜牲竟还能寻欢作乐。”
虽说当年瘟疫过后,羊首教也分崩离析,但是不知哪里又蹦出个老大,心思比上一个还要冷血无情,深沉难测。
现在行阳暂时交由赫连戎管辖,日子表面看是比从前好过了,但朝廷大把的赈灾银两却也没有实打实的落在百姓手里。
总有人想搜刮些油水。
想到这里王寺将手往案上一锤:“要我看这赫连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鸦雀无声,沈逸青挑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这氛围不太对,王寺疑惑的问:“我说错话了?”
站在沈逸青一侧的紫衣女子低头看了看沈逸青的脸色,将双臂环在胸间,厉色道:“王寺,羊首教那群人未能将行阳纳入囊中也有赫连将军一份功劳。”
被这么一训,王寺的气焰自然小了不少,可殿上还有这么多人在,他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反驳着:“你讲的我定是知道的……”
字刚蹦出来几个,沈逸青便噌的一声从圈椅上站起。
“多说无益。”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王寺的话,懒懒散散地走到殿外,浅靠在柱上,紧接着沈逸青将头抬起,一轮明月安静地挂在天上。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跟出来的王寺疑惑的看向自家少主:“她?”
只是沈逸青并没有过多解释,婆娑的树影挡住了他面上的表情,只听屋檐一阵脚步声响起,眨眼间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躬身在沈逸青面前。
是青云宗的人,只见他低头轻声禀报:“姚大小姐今日去了那铁匠家中。”
“羊首教的人有没有注意到她?”
“暂时没有,不过大小姐倒是很敏锐,差点将在下发现。”
简单交谈过后,那人便隐入黑夜中,在一旁站了半天的王寺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她是谁。
“你小子,这么关注姚姑娘?”
“是我将铃铛之事告知与她,姚姑娘才会来行阳,我自然不能让她出事。”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王寺默默吐槽。
沈逸青听后勾了下唇角,背过身没管王寺怀疑的眼神,他承认,心中是有些慌乱,遇上姚枝后便多了不少难以解释的行为。
来不及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