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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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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泞在休息室里呆了许久,终于接受了她的航班无法起飞的事实。
尽管旷野之外阴云绵绵,却并无真正落下雨来。
婉拒了工作人员打包的零食水果,傅泞磨磨蹭蹭出了休息室,一路左顾右盼留意指示标识——
她刚刚尝试呼叫网约车,但长时间没有司机理会,所以她只能抱着侥幸心情前去出租车乘车点,看看能否找到一辆看起来舒适一些的顺风车颠回城镇。
蓦然,一抹几分熟稔的黑色身影闯进视野。
她还是一幅冷淡的模样,单手将一只帆布包拎在肩上,大步流星往外走。
上身很薄,背又挺直,手臂线条流畅且结实。
傅泞觉得她可以去健身房当私教,办卡的女孩可以排队到门口。
她的思绪乱飘,脚下的方向一变,随即快步飞向前方——
傅泞没有丝毫犹豫,她莫名信任这位中国女人。
“嘿——!朱利安!”
终于,她在临近出站口拦住了她。
横亘在面前的手臂很白,皮肤也很嫩。
朱利安站定,蹙眉偏头看她,语气相比起初次见面的平淡与严谨,这会儿多了几分疑惑,又有几分古怪。
她用英文询问:“什么事?”
“打扰您一下,我想询问您是否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舒适一些的酒店,或是可靠的乘车方式?”傅泞捏了捏手里包包的带子,期待地抬眼看她。
朱利安还挺高的,得高她一个多脑袋,应该得有一米八。傅泞心想。
“抱歉,我已经下班了。”朱利安说,“您可以前往咨询台寻求帮助。”
话毕,她则绕过傅泞还举着的手臂,径直往前走。
傅泞恶意地猜测:朱利安可能是犯了什么错误被迫在机场工作,也许还是没有酬劳的,否则怎么会既没有制服,又在下班时将所有撇清,显然不担心她可能是个会写一封投诉信发送到机场邮箱的蛮不讲理的人。
外婆曾摸着她的头发评价道:“我们傅泞永远的是勇敢又随性的迪士尼女孩。”
当时刚从树上爬下来的傅泞笑嘻嘻接下这句夸奖,却被外公无情揭穿:“你外婆是在骂你是个不稳重的teenager。”
傅泞拉上了她的小行李箱,在跟上朱利安的一瞬间,想到了这不足几秒的插曲。
她注意到朱利安并不是朝着停车场,也不是走向任何一辆出租车,她靠双腿走。
而她窝在休息室时也查到机场附近有几处村镇。
傅泞觉得跟着朱利安是能寻到住处的,而且还不需要她坐摇摇车颠大半天。
而且她的第六感预感朱利安并不算这里的常驻居民,也许跟她一样是旅游、路过,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们绕到了一条沙子路上,傅泞的帆布鞋踩上一片枯死的叶,发出清脆的微响。
也许是毗邻机场的缘由,放眼望去没有高大的树,几缕芦苇在大腿高度的空中摇曳,也枯黄。
傅泞一路左顾右盼。没见过这种景色——天色暗沉,旷野荒凉,风卷起几粒灰尘旋转而过,轻打在她长裙裙摆下裸露的小腿上。
中途,领先一大截的朱利安在转弯时侧目,被傅泞机灵地抓住。
傅泞立马扬起脸,但冷酷的朱利安径直收回了眼神。
好吧,没关系。
因为傅泞已经看见村庄了。
——很普通的村庄,农村。
傅泞没多想,她只觉得双肩包背得有点累,所以她停下来歇了歇,将包解下来搭在行李箱上,才又出发。
朱利安已经不知道拐进哪里了,傅泞懒得去管。
村里的路不多,房子都沿路盖,她直接走了最大的那条道。村子人也不多,放眼望去路边二三十步间隔就有一个小摊,像她刚路过的那个,在卖些糕点,随意理了张地毯,用石子压住四角,宽大的盘子放在毯子上,盘子上盖了个透明的壳子。
傅泞无意瞥见屋檐下阴凉处有三两小孩好奇地盯着她。
也许生人鲜少出入,她想着,伸手从包里摸出几颗糖来,打算先向小孩打探打探。
那几个小孩果然走了过来,傅泞将糖果递给他们,尝试用英文开口:“你们可以使用英语交流吗?”
但那几个小孩迷茫的目光显然说明了一切。
这就有点痛苦了,她这几日都在城镇里同别人使用英语对话畅通无阻,确实没想过还有这一遭。
傅泞抿了下唇,轻道了声“Okay”,打算再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位能用英语交流的人,可不曾想站在中央为首的小孩蓦然伸手拽住了她的箱子。
“嗯?”傅泞蹙眉。
几个小孩身形都瘦弱,身上的衣物也都不新,或淡或浓的眉都微皱,没有一丝孩童的天真快乐。
傅泞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为首的男孩指了指她的行李。
傅泞微怔,下意识摆了摆手。
男孩亮出刚刚她塞给他们的糖。
老实说,傅泞不喜欢这种讨要的行为。但是她还是从包里又拿了几颗给他。
“我的糖果都给你了,现在,我要走了。”她用英语说话,哪怕她觉得这几个小孩不懂。
但那小孩还是拽紧她的箱子,也许是看出她想走,那男孩公然伸手要去拉她的背包。
这可不行!
她的护照,以及其他的贵重物品都在背包里。
傅泞眼疾手快将包拽起,护在怀里,但那小孩全然不顾,伸手拽住了背包带子往外扯,抢夺时还不忘伸手挠她的手臂。
小孩的指甲有点长,傅泞察觉到手臂刺痛,但她无法分心去看一眼。
她的心跳极快,热气腾腾冲盈整个脑门,太阳穴也跳,也涨。
她的后悔像七手八脚从土壤中飞快抽出的枝条紧紧缚住她的心脏,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十几例不幸的案件,她第一次理解外公口中的“不稳重”的后果。
“please——”
“Hey!”身侧有两个成年男子步步靠近,他们也盯着她的包,“money!money!”
他们的英文带着浓重的口音,很明显他们的词汇量不足以达到对话的程度,但关键词亦可表明他们的意图。
傅泞咬紧下唇,死死抱住她的包,一时犹豫是否要将她包里仅有的纸币交出——她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得寸进尺,但她若不交出,她是否会付出更多。
周围的居民纷纷远离是非之地,又余光关注事态的发展。
啪嗒。
一颗极大的水珠从天而降,带着几分力道砸在她的手臂上,溅起零星的水星被她的衣物吸收。
随后又是两三颗,砸落在脚边。
下雨了。
傅泞心神恍惚,手上的力道本能地松开,那小孩得偿所愿,举着手摸上了她包里的夹层——
傅泞伸长手,将包一把夺过,深呼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将拉链通通拉到底,随后抬手,倒扣——
雨珠噼里啪啦从天上砸下来。
手心大小的陶瓷器物从半空中落下,同坚硬的沙石泥土碰撞,清脆的破裂声像极了窑场里偶尔出窑失败的残次品的尖叫。
混着灰色的瓷片四分五裂地散开,它们不似雨珠轻盈而易解体,它们发出尖叫,而后安静地躺着。
“no money.”
一个成年男人说。
随后,所有人都跑开,躲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