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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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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芜愣了下,偏过头去与竹痕四目相对。
太阳似乎还是大了点,直直地从空间射下,一切都是那么虚假,不似真实美好,可总有人深陷其中,不愿挣扎。
“什么关系?”他声音有些刻意地压低,听的起来不算真切。
竹痕回到一开始的步伐,就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着,走着,因该是考虑好了,她回头顺着阳光的方向去看莫芜,更加不敢直视了。
莫芜的耳机应该是收回去了,手机放在校服兜里,眼神带有些不明的意味。竹痕眨下眼睛,有些亢奋地说:
“莫芜,我们总有一天会在孤岛赏蝶。”
她歪头明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表现出一丝丝喜欢,莫芜看得怔在了原地。只见竹痕往后倒退几步,双手背在了身后,谁都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很快的,她笑声与话音参杂在一起,莫芜听的真切:
“那时候,你还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愿意,愿意的。
莫芜回神,脑海里却一直对这短短的两句话进行剖析,全是回荡的记忆,不论时间长短,都让他好怀恋。
他就这样望向远处的竹痕,离他不远,走几步走追得上,可是他不敢,谁都论不出这一场纠纷之中哪个甲乙是胆怯种,太像幻觉了。
莫芜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既然这样,先让我在这一步陪你吧。”
竹痕眼睛似乎亮了,比阳光都要亮,她带着希冀朝莫芜看过来,充满着的喜欢。
那天少女站在光亮里,从此就再也没有黯淡下去。
包括从未耀眼过的他。
当天回家,莫芜仍旧在回想今天的经历,一切都称得上是奇妙,不管是竹痕的态度,还是她的眼睛,都不像是真正的存在于自己身旁。
他想到上次运动会第一天结束,给她送的曲奇饼干,那时候她的眸光是什么样子的?
莫芜想了想,是感激?是高兴?是兴奋?
好像比起刚刚,都算不上是记忆犹新,如果说一切的节奏都太快了,人间的心意总是变着,到这一天竹痕都开始让他觉得,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然后呢?
然后开始平衡之间最难以言喻,宣出于口的感情,他看向窗外寂寥的夜,总想着这时候,应该有海风在。
第二天他们错峰去上学,没有碰到一起,竹痕却听到了一个足矣让自己开心一阵子的事情——
鉴于学校内部与外界的调查和施压,已调查明白多数班级内有多名同学是靠关系与利益进班,由于名声上受到了教育处的评判,加上有些看好戏同学的发酵和流传到网上的视屏,鉴于网络舆论都需要进行整改。
竹痕偶尔会刷到几条相关的互联网视频,自己的脸被打了码,而今看到当时的场面仍旧会感到后怕,评论区也是相关的议论,有时会发现几条不同的评论:
[这个小姐姐好可怜啊,才十七岁就要被这样欺辱,岚高这一次必须要出面解决!!!]
[视频看的我感到后怕,谁懂听到小姐姐的声音我都起鸡皮疙瘩了,真的不敢想如果没有人来帮她,在大庭广众下被扒光衣服她该怎么办。]
[我哭死,后面的那个同学一拳赶上去给我整的热血沸腾了,我看他们也是朋友吧,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场合下就为一个人大打出手?]
第三条评论其实说的有些隐晦,在评论区里也确实掀起了一定的波澜,下面的评论就接了几百条:
[哎,你别说,我看那同学的神情心疼的要滴出水来了。]
[你说这小姐姐是不是小三啊哈哈哈!不然这妇女干嘛一直替她女儿喊冤?]
[楼上的疯了吧?不了解事情经过就在这辨别是非,你以为刷了几条视频就多了解了?]
大多数的下楼都是对这条评论的讨伐,但也有一部分的人受了一定的影响,反过来问真假,营销号也将这件事网传几十遍了,版本都换了换,改了改。
事情在网络快速发酵,竹痕刷到的频率也越来越多,鉴于这条评论的渲染,很多人不敢随意站队,甚者还发视频对这件事进行所谓解析,评论区更是对“竹痕”这个事件所谓被害者开始了查找,不用想会查到她们家。
这是迟早的事情,竹痕看惯了网络暴力,这一瞬间确实感到怕,怕给父母添麻烦,但很快就解开了。
没必要,就这样。
竹痕那时意识到这点后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刷着评论区,感到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些碍眼,但她很快就又被救起,在对她的质疑声下有这么一条回复——
嚷嚷什么?人要我命我都死愿意了。
网名:泪痕。
些许偏执一词的人看到这条消息感到亢奋,自认为是竹痕买来的水军,可就这么短短的,不足掀起什么波澜壮阔的话,在竹痕心里掀起了一场海啸,海啸的中心点慢慢偏移,已他为点,随控随消。
没办法,那年的莫芜太喜欢竹痕了。
竹痕犹豫很久,把网名改成了“追风”才敢给莫芜点赞,更是在一个夜晚才敢回复——
小哥哥你真好,所有人肯定都会喜欢你的。
她期盼这条评论会随着一个夜晚的过去而被淹没,一早起来却还是看到莫芜关注了自己,发来私信——
泪痕:“那你呢?”
竹痕被这条私信吓到了,可看着与自己平时风格相反的头像和名字,又抱有一丝侥幸:
追风:“?”
毫不相同的聊天风格,对面“正在输入中”跳了半晌,终于是有了下一条消息:
泪痕:“对不起,发错了。”
竹痕刚想要回复“没事”,对面的打字速度似乎变快了一样很快就接了下一条:
泪痕:“别删,就当做个朋友?”
看着打了一半的字,竹痕仗衡一下,扣下一个:
追风:“嗯。”
她舒缓平息,自认为天衣无缝。
可她忘了,在人群中一眼看出他的她,又怎么不是被一眼看穿的那个。
所以啊,世间只有情不情愿。
你愿意,我就来。
你不愿意,那我就慢点来。
……
岚高的处理方式就是重新分班,之前收过贿赂的老师不介入此次分班之中,加大了公平性。
所说竹痕基础好,但还是经过一个学期的不稳定多多少少有些担忧的状态,而莫芜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下课有空就来找她,似乎有些显眼,学校里开始传出留言。
一个下午,竹痕坐在位子上背书,为了迎接月底的分班考试,莫芜从窗口边路过,手撑在窗框上静静听着,知道她背完一遍《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后莫芜才开口:
“竹痕,好努力。”
竹痕偏头去看他,被太阳射的眯起了眼,莫芜作势把窗户关小了一点,见竹痕点头才打算往回走。
在竹痕真认为他走了时,一只手从窗户空隙里伸进开,莫芜身子往这边侧了侧,手指上挂着一个小熊玩偶钥匙扣,借着莫芜手上的动作有些摇晃。
“礼物。”
自然而然他没有错过刚返回时竹痕眼里的吃惊,笑的带些小坏,竹痕看着娃娃,瞳孔逐渐糊了。
她又当着他的面哭了。
莫芜不是很焦急,将窗户推开一点,往教室里探,指关节微微弯曲,一下下擦过眼周的泪水,笑得很好看。
很喜欢。
竹痕任由他这样也不反抗,就算换做别人,莫芜不认识的人,他这样的对待应该没有多少人会逃,有些人甚至是巴不得,竹痕一直知道莫芜是一个很好的人,长相从来都不是他最好的优点,是点缀。
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很优秀,优秀到让一个更优秀的人都亲近他的好。
竹痕轻咬下嘴唇,一下子红了点,而后展开一个光亮的笑容,莫芜却觉得不对劲,所以只听她说:
“莫芜,要不要别来找我了。”
陈述句。
讨厌。
莫芜面色平常,还是挂着那样的笑去擦拭着少女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止不住的落。
见此情景,莫芜像是妥协,轻叹一口气缓缓说:
“笨蛋。”
说要远离的是她,可每次他都怪不起来,只有心疼,只是心疼。
没关系,既然是一段让人疲惫的情绪,那彼此都不好受,扯平了。
最后的最后,莫芜将玩偶放在了竹痕的桌子上离开,不出多久还回来过一次,在桌子上给她放了一包纸巾,而后洒脱地往回走,谁都看不出是一个被情伤的人。
就是这样一点,怎么都不在意,怎么都不伤心,怎么都不流露,这就是喜欢自己的一个人,让自己时时觉得过于自信才会认为对方喜欢自己的一个人,就这么一个缺点,让竹痕停顿了好久。
她静静擦干了泪水,仔细看看了那个小玩偶,这才发现背后贴了一张纸条,不严谨地塞在玩偶的衣服里,像是耍了个心机一样想再次看到竹痕惊喜的脸,可没有想到这一次就这样收尾。
竹痕颤抖着手轻轻打开纸条,像是在爱戴一个珍宝似的,不敢折弄半分。
最后打开的时刻,她一下闭紧双眼,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敢睁开,随后心重重地落了地。
纸条上面的字有些飘逸,没见过莫芜写这样的字,看得懂还带着些狂傲,和他为人一样。
纸很薄,没有格子限制,黑色的墨很显眼:
加油,你今年十八,而你十七岁,万岁。
那一年耀眼的十七岁,不止竹痕想,谁都想。
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江芙芙这半个月和竹痕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连过去十七年都没有吵过这么长久的架。
开学典礼那天时,江芙芙也许的确是伤心了,和陈闫说错了很多话,这些都是竹痕从A班其他男生口中听说的。
“我靠你们知道吗?就那天大会结束,江芙芙和一个没有骨头的人一样都不管B班的荣誉直接找陈闫去了,可给B班的人丢分了,咱班主任脸都笑烂了。”
旁边的男生扫视周围一眼,没有发现竹痕,才接下话茬:
“可不嘛,那陈闫也是颠了一样也不回班,理科A班那老陈的表情,啧啧啧,我上厕所遇到他,哦哟那小眼神,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着他了。”
竹痕将衣服拉紧了一些,站在教室门口拿着书的她倒也不是故意躲着要怎么有拿捏他们的把柄,只是凑巧遇到,又不愿意活生事端。
那时候接近午饭时间,教室里的同学大多聊会天就走了,她悄悄进入班级没有让别人发现,可远处的声音似乎有些大,刺穿耳膜。
“哎话说回来,好久没看见陈择了,真退学了?”
竹痕又侧身看过去,她也挺想知道那位突然闯进校长办公室的男生现在怎么样了,不管是不是为自己帮了忙,做了证,也都应该有良心的担心一下。
“哦,听说打架是为了竹痕那件事,只受了处分学校没给开除。”
“呦,还是个深情种,但要是我先知道竹痕被欺负,我也愿意这样干。”
窸窸窣窣的几个人笑作一团,竹痕却浑身颤抖,李丽说的是真的,陈择真的喜欢他,今天,她全然知晓,于是下一刻,她就定好了解决的方针。
照校园里的说法就是江芙芙过于伤心,没有底线地和陈闫说了很多竹痕的坏话,就算是好朋友,对着一个男生说女性朋友的相关事情与议论,怎么看都不算是得体。
当包容褪去的时候,你才知道一个人的肮脏与不堪。
江芙芙说:“我只是没有注意到她,就是不肯原谅我,我就是太急才抱住她,没想怎么样。”
她还说:“我之前也是不能和她待在一起,找到朋友就想不起她,我从小到大都是我来主动的,不主动她的错,怎么都说我。”
陈闫接的话现在大家还在传,处于青春的女孩们大肆宣扬,说这是陈闫爱的体现,是幸福,可谁告诉他们,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要糟蹋别人的疼痛。
陈闫:“好了泡芙,一个朋友而已,惹你生气了就是不值得。”
只要是关于这件事的话题,所有人都要避着竹痕,可是岚高这么小,怎么没有风云话传到竹痕的耳朵里,只是她想解决就去了,她压根就不在意。
竹痕一直都知道这对青梅竹马是以彼此为利益者,没有什么外界人,只有自我感动。
那次给江芙芙过生日,竹痕一句“穿搭有些怪了”,江芙芙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小家子气推了竹痕一把,然后佯装生气地说:“很很你不懂,这是陈闫给我搭的,说我只穿短袖不安全,他还说怕别人看我呢!”
江芙芙的性子很怪,说好听点和陈闫是欢喜冤家,说不好听点就是喜欢又不自知。
就算是主导,也不指望她能用什么很好的方式表达情感,不管是小学的自满,还是初中的偷情书,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以另一方对自己的束缚当作|爱,但如果他们愿意就算了,一定要拉上她吗?
很小的时候三个人一起,有时其他小朋友会加进来,分队的游戏永远没有竹痕的份,她和别人不熟,而江芙芙只跟陈闫熟。
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没有必要,竹痕压根没有投以真心,但江芙芙不知真傻还是装作看不出来,只要竹痕在就一定要挨着她。
竹痕其实有想过接纳一下,时间会冲刷一切,可没有,时间是横渡一切的造物,可沉淀的污压,却永远存在。
所以竹痕在江芙芙后悔那天就说白了,就远离了,太恶心的关系她不需要,即使江芙芙后悔了,几乎每天来找她聊天,找她求和,她都很礼貌的说:
“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学习,没空。”
江芙芙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因为有些心态变化就可以依赖别人,全盘托出的人。
竹痕不想把自己太多的过往留在一个人手里。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谣言起来了。
说她狠心,不愿意原谅好朋友的谣言数不胜数,这一个月太乱了,好不容易过去的校园霸凌,现在却又被自己好朋友这般造谣,谁能不说一句竹痕苦?
但竹痕不在意,她每天照常作息,学习,生活,自我一样不落,有一种势必回到以前的风气。
可如果她都不在意,就总是有人在意。
关于江芙芙的谣言没有多少人信,这并没有对竹痕造成影响,反观是江芙芙的名声开始变差,她找陈闫诉苦了次数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次课后,陈闫找到竹痕,只和她说了一句:
“如果你再这么对江芙芙,你这个朋友也就真的是错误与不值。”
说来可笑,把爱当作威胁的借口,陈闫是竹痕遇到的第一个,她不会在意这些,莫芜却回击了这一拳。
那天回寝,莫芜是最后一个从四楼下来的人,竹痕的习惯是最后一个走,准备关灯时看到他还震惊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回来找自己,就是没有想到前天才说的不要来了,现在他却还是一腔孤勇的过来。
看教室里没有人了,竹痕索性叫他到教室里坐坐,莫芜坐在她对面也不回话,竹痕这才发现他心情应该是不好,眉心微皱。
“这是怎么了?那么不开心。”
虽说是不愿意在这个时间段来往,但总是忍不住过线几分,和最开始忍不住了解一样。
“竹痕。”
莫芜突然抬头,正儿八经地叫她名字,教室的灯打在两人之间,而莫芜只是满眼清明,不带任何目的地说:
“你是什么软柿子吗?任人拿捏?”
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事,竹痕轻笑几声,然后摇摇头。
“惹是生非,对谁都不好。”
不是因为不想要报复,只是觉得不能完全将自己全身而退会显得愚笨,于是她不参与这场戏。
莫芜见她这样就明白了,然后自负地说:
“原来蠢的一直是我,我才是你的匕首。”
竹痕站起来,全身杏色的穿搭在白炽灯的闪光下显得有些亮,莫芜自嘲笑了一声,接着说:
“软柿子被人欺负,我以为还是在等我替你撑腰,下课的时候我去找他了,他打我了,可是我没有,因为打架会休学,而你在学校。”
“我只是让杨钧叫了老师,他休学一周,这一周你坚持完,分班后等事情好一点了,就都好了。”
顶着亮光莫芜抬起头是去竹痕,笑得很温暖,竹痕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红痕,只是楼道里太黑,进来后他也一直低着头,直到现在竹痕才发觉。
她想说话,可是莫芜就这样的表情对她说:
“竹痕,你可以利用我,我不怪你。”
“因为第一次,是我选择让你利用我。”
“以后很多次你都可以,我允许了。”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弥补最开始犯下的错,变得卑躬屈膝,竹痕只觉得伤害自己,也伤害他。
一直用着他的喜欢做事,以后可怎么办,她一刻都忍不了,她在悲鸣。
竹痕坐回了凳子上,和莫芜平视,看着他的笑容说道:
“不会利用你,一直是我恃宠而骄。”
这句话没有什么用,他们的关系没有人舍得道破,莫芜却笑得更深了,对着她说:
“很晚了,回去吧。”
那天夜里和重逢那天很像,竹痕跟在他后面,又多了一个秘密——
要和莫芜在一起一次。
然后告诉他,他是我的夙愿与福祉。
考试日很快来,竹痕的考场在三楼,江芙芙和她一起,说的不好听就是蹭来,一点讨好要和竹痕并肩走,竹痕知道她应该是在陈闫休学的一周里尝到苦头了,想着得到自己的原谅来平息风波。
可是凭什么?
“很很,我们一起上去吧?”
江芙芙要靠近,竹痕不动声色地走出班级,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退后,摇头。
江芙芙似乎不甘心,脸色还带着些阴霾,她有些咬牙切齿的阴沉味,看着周边同学流动,时不时朝她投来的目光,压下声音和竹痕说:
“竹痕,现在人多,你别再作你那清高样。”
真是不要脸,是谁舔巴着脸凑上来,谁情愿,在这还轮得到她来指指点点。
竹痕皱眉,不想过多搭理,径直朝楼道走。
江芙芙感受着目光的变化,手握成拳,愤愤地跟在竹痕的身后,直到到了楼梯下才发现竹痕没有走离A班近的那一边,相反地走到了最远处。
她在最底端的楼梯处仰头去看竹痕,女孩在转角上方的窗户前下,手里抱着些文具与书,阳光打进来,竹痕神色平常,压根没有这几日因为事情过多而操劳。
江芙芙直到现在才知道,一切的恶意在竹痕眼里都是徒劳,她什么都不在乎,或许说,她在乎的别人根本就不知道。
果然,竹痕永远不落俗套。
江芙芙见她走到拐角处,突然开口问她:
“很很,你们都喜欢走这边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其实很多次江芙芙从走廊回到B班时,亦或是下课和同学去小卖部时,总能看到有人朝这边走,不知道是每次走这边,还是就她看见,只是在竹痕走向这里时,很想问问。
竹痕顿住脚步,从楼梯间的空隙朝江芙芙看过去,可能是她再一次用这种以前还是朋友的脸色问她问题,终归是硬不下心来。
竹痕偏头看了眼从窗户里倾泻出来,打在白墙上的阳光,想明白的样子回头,眼睛眯着,扯出一抹微笑,声音在嘈杂的人群里很轻,很久之后用不算嫌恶的语调说话,江芙芙却听到了:
“不是他们,是我。”
从头至尾,一直是她。
考试的难度也许是竹痕这段时间的狂补,甚至不算难,成绩下来时刚好距离二月的月考还有一周之长,在文科中的成绩排名,竹痕排第二,离第一名只有一分。
这一结果势必是会在学校惹起轩然大波,一个被霸凌刚结束的人,一个自甘堕落的人,猛然在一天革新,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又像都过去了,然后回到了最开始。
但这次考试也确实刷去了很多靠关系走进来的人,竹痕去看A班的人员,有很多是之前认识的,在高一A班的时候。
包括陈择。
在因为重新回到A班而开心之余,还有一个消息——严遇将担任文科A班的班主任兼其英语老师。
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身为最为出色的英语老师,怎么会不教文科A班的英语。
后来竹痕才知道,都有苦衷,从竞赛那天回去,严遇的家庭发生了些变故,向学校申请了两个月的假期,其实应该比两个月更长。
再一次回来是竹痕揭发真相的那一天,严遇来的晚,是从同事口中听说事情的经过,那天她沉默了很久,手指滑动着岚高的成绩单,却一直停在竹痕第三十七名的那一栏。
就这样一个画面僵直地摆在那里,同事们也许是看不过去,竹痕这孩子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
中考唯一一个英语满分,高二上末前英语永远都是学年第一,就算是他们听到的霸凌期间,英语也无人能媲美,更别说高一要考到七百分其他科目的成绩了。
他们承认看到竹痕退后的成绩第一点想到的就是出事,而不是她跟不上和不愿意学,勤勉的态度加上自身的天赋,他们不信这样的苗子会不愿意。
而现在真相大白,严遇也知道了,他们看得出她眼里明晃晃的心疼。
她请假了半学期有余,再次听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时居然是在这种场合里,任谁都想不到。
那天过后,她结束了假期,开始回归事业。
同学们问她吃得消吗?
她说:“吃点苦而已,不止我一个人,对吧。”
开学典礼上出了那么一件事,事后警察局是严遇去的,其实她劝过竹痕很多次,追究一下也好,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吧。
竹痕那天刚从医院出去,接到严遇的电话就去了警局,那个疯女人在拘留室里大吵大闹,看到竹痕时更是直接扒上了玻璃,朝她龇牙咧嘴。
严遇在和警察交谈,一位警察姐姐为竹痕泡了杯茶,竹痕答谢接过,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身上还披着外套,冷汗涔涔,明显还没有回过神。
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严遇有些疲惫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竹痕时愣了一下,然后朝她走过去,高跟鞋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严遇只看到竹痕晦暗的神情和听到低低的问好,就感到了一阵悲寥。
她蹲下看着竹痕,见她垂着头显得落寞,缓缓开口:
“抬起头来竹痕,让老师看看。”
竹痕很乖巧地抬头去看她,这才惊觉严遇的眼神似乎过于沧桑了,笑得也有些勉强,她忽然觉得麻烦别人的不好意思。
严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手搭在竹痕放在膝盖的双手上,大红唇一点也不在她的脸上显得突兀,就是适配。
“竹痕,如果老师愿意帮你,那你愿意帮老师吗?”
她的意思是让竹痕出担保,她可以来打官司,竹痕听到这句话瞳孔一缩,手指攥得更紧,更白。
随后笑得讽刺,自己的父母都不在意,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只会让严老师丢脸的,自己不可以这么自私。
竹痕看着严遇属实担忧的眸光,尽全力扬起一抹自认为安慰的笑容说:
“不用了老师,就这样吧,都累了。”
严遇那时点头,送竹痕回家之后才觉得这笑容意味深长,一个孩子的笑怎么那么苦,她本该是金枝玉叶,怎么能成为枯枝败叶。
竹痕若不想追究,她尊重竹痕的选择,虽然觉得傻,但她不知道竹痕也是迫不得已。
最后这件事,以李艳的撤职和赔款三千结束了。
再一次在教室里上严遇的课,竹痕是很开心的,她还是坐在教室中间,享受着所有的目光。
不知可否算得上是被时间熏陶,竹痕的性格开始有些转变,虽说还是有些孤傲,但在新的班级却怎么也暗淡不下去。
老师的宠爱,同学的羡慕,朋友的交好。
连竹痕自己都忘了,现在的一切都只是记忆里的冰山一角。
而如今,她只是一片汪洋,仅此一块浮冰。
经过李艳的撤职之后,岚高的老师也是生出了畏惧的情绪,教育风气都好了许多。
说些可笑的,一个大课间结束,竹痕刚从操场回来,看到一个小姑娘在A班后门外翘首以盼,手里还拿着些东西。
本来以为和自己没关系,刚想从前门进去,就被小姑娘眼尖的发现,出口叫了她一声。
竹痕这才认真去看她,发现比起刚刚眼中多了些高兴,知道朝她走近才发现小姑娘怀里抱着的东西,是一盒巧克力。
小姑娘不好意思朝她笑笑,将巧克力拿出了怀里,手指攥着礼盒边缘,语气小心翼翼也有骄傲:
“学姐,我是高一A班的。”
“我这次来也许很冒然,但我只是想感谢你。”
看出竹痕的疑惑,她急忙解释:
“我之前也被人欺负,但还没有到学姐你那种地步,自从开学典礼后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怕休学。”
“我知道你不是特意要帮我们,只是要帮自己,可是我们很多人都很感谢你的勇敢,感谢你的真诚,借此帮助到了我们一点。”
我们。
“学姐,你也许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很多人,但我们都很想谢谢你!”
语毕,就见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朝竹痕鞠了一躬,满目诚恳。
竹痕回神向着她笑了笑,那小姑娘都看呆了,虽然听说过,见过,但还是觉得竹痕好漂亮,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漂亮。
只见竹痕接过她手里不自觉递过来的巧克力盒,身子凑上前,眼神戏谑问她:
“那你是谁?”
小姑娘被看的面红耳赤,赶忙低下头来,声音细若蚊蝇:
“高一年级第三,A班楚渺淼。”
竹痕见她这一副鹌鹑样子就笑了,挺直身子正经一下,然后当着她的面打开礼盒,拿起第一块爱心巧克力往小姑娘嘴里送。
“我不能吃,这是给你买的,是送给你的。”
楚渺淼想要往后退,却怎么也动不了步子,像是被竹痕给定住了。
竹痕见此莞尔一笑,声音柔和又勾地说:
“谁说给你吃的,这是奖励。”
“这个高一末,考个第一好不好,渺淼?”
小姑娘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诱惑下张开嘴,感受着巧克力的甜香,直到竹痕笑着抽身和她告别,转身回班。
楚渺淼这下回过神来,看着教室里迅速进入学海中的竹痕,用一种尤其昂扬的声音说“好。”
她们彼此都笑了。
新的语文老师注重课外积累,一节课中让大家写课外古诗,那天风大又正好换座,竹痕坐到了靠窗的地方。
白纱窗帘微微拂动,竹痕脸色恬淡,在纸上刷刷写着,三分钟后,老师开始叫人分享。
前面几位都不错,偶尔有几个用到了之前学过或者重复的,下一位时老师毫不犹豫叫了竹痕。
语文老师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曾当着全班人的面说过喜欢竹痕的声音,是温柔而得体的,不是小家子的细语。
竹痕站起来,看着手里捏着的纸犹豫一下,干脆是放下了,背了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吊车香满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最后一句经典的话被她念得很有韵味,教室里躁动起开,正好下课吃饭,语文老师不满地瞪了同学们一眼,然后换了一副面孔和竹痕说:
“坐下吧。”
在众人苦难地熬过这一分钟,看着窗外走廊其他班同学的经过,心中焦灼难耐,语文老师笑出声,还板着脸说:
“这次就一分钟,下次不许了,下课吧。”
班级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大喊着“万岁”,竹痕收拾着东西,旁边的于听倒也不着急,见她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一点等会回来还来得及,就赶忙把她从位子上拉起来朝食堂跑去。
光芒不错,风也轻缓,那张纸被笔压着,白纱窗帘时时吹过,却这么也吹不远。
上面哪有一首完整的词,仅仅是一句诗: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天台上,杨钧和莫芜碰杯,莫芜喝了一口冰饮,脸上的红痕消得差不多了。
杨钧见他视线朝楼下看,也作势看过去,就看到一女孩,穿着衬衣被人拉在阳光下奔跑,头发似乎长了些,被风吹的不算乱,细看才知是竹痕。
“哎哥,你有没有觉得竹痕变了?”
杨钧笑脸凑过去,探究着莫芜的眼睛,只见他收回视线,却不回话。
杨钧感到无趣,自顾自地说:
“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空旷的天台只有他的声音,莫芜垂眸看着漆红的墙,出声:
“竹痕不是我的记忆,是我的未来。”
用记忆来定义一个人吗?
他只知道用人来定义记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