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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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沉沉，万籁俱寂。
上一世若是四周无人，氛围不错，楚晏都要抱素和言，握住他的腰，含着他的泪，声声唤他“师尊”，问他是否快活。
想起往事，楚晏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落在窗上，道：“夏夜虽然清凉，但是开窗有蚊虫叮咬，我去关窗，咳咳，顺便点一柱驱虫香。”
余光看见素和言点头，楚晏同手同脚去，在窗边站了好久。
回来后，他躺在一旁，渐渐往素和言脊背靠过去，呼吸触及纤弱的脖颈，吹起柔软的短发，他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梅香。
素和言此时睁开眼，冷不丁道：“楚晏，你是想死吗？”
楚晏不想死，不仅不想死，他还是个怕死的胆小鬼，于是平躺，不再做这种不规矩的事情。
冗长的寂静，素和言在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楚晏翻到他身边，轻声问：“师尊可有受过委屈，或是屈辱？”
素和言道：“没有。”
楚晏问：“不顺心的事？”
素和言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给我屈辱的人，最后难逃一死，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是。”
第二天仇行舟一早起来，用幻术召出侍女，穿衣洗漱，最后仔细配上唤金铃，用扇尾一拨，金铃声清脆。
撤了幻术，挂上得体笑意，做着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做派打开门，抖开扇子一摇，看见楼下的素和言和楚晏，笑意不自觉加大，道：“两位仙君早。”
楚晏穿的是紫衫，这次不只是胸前有装饰，连手腕上都戴了银镯，挂一圈铃铛的那种，素和言则是万年不变的鲛纱碧，乍眼一看，很是清心寡欲。
素和言眼角瞟了他一眼，将调羹扔下，并不招呼一声。
楚晏坐在一旁道：“仇公子早上好。我与我师尊欲前往东临门，仇公子可要同行？还是自有事需忙。”
仇行舟坐到两人身边，道：“此地恰好有小生同窗，小生要去拜会，两位仙君请便。”
素和言垂眸看着仇行舟搅动白粥的动作，道：“仇公子可曾上过山门，测过根骨和仙缘。”
仇行舟发丝束在玉冠中，两缕青缨分别垂在耳际，端的是人畜无害，谦和书生。
“世人多想长生不老青春永在，但是仙路漫漫，上下求索道艰难。山门筛选去掉十之八九，拜师去掉十之八九，还有很多人并未坚持下去，大部分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再看九州成仙之人不过了了，混乱时代之后更无一人。这太难了，山中微风几许雨几许，云蒸霞蔚，月影花容，伴着的不过两百年的寿命罢了，远远不及凡间，烟花盛烂，阖家欢乐叫我心动的。”
仇行舟在粥里面加了勺辣子粉，慢悠悠道：“求仙问道不若纵色凡尘，小生喜欢滋味厚实的。”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十分美妙，素和言道：“受教了。”
用完饭，素和言留信给白蛰和易欢欢，带楚晏出了门。
东临门之所以叫东临门，与它建在东临山上有莫大的关系。
不似南陵坐落水乡，浓浓浅语咬人裳，藕花深处甜腻人。卉州地处东南，远离楚皇京都，民风奔放不受拘束，不设禁制，繁华热闹，街肆满人，城门外也可见到地摊小贩。
不过越到东临山，人烟越是稀少，素和言没有使用极耗法力的缩地千里术，也没有御剑，两人走了一夜才到东临山脚。
途中路过几处村子，素和言便要楚晏进去转一圈，讨东西，问问题，既然这次出门是为了历练，那么凡事多做一些总没有坏处。
楚晏是楚氏血脉，被发现身怀魔血的那一日就被赶出了楚宫，没有地方去，而且被追杀，就四处乱跑，肚子饿，被人打，冷，不管怎么样，他少时都是要去敲别人门的，他对敲开门这件事情轻车熟路。
到东临门山脚已经是黄昏，素和言不急着上去，吩咐楚晏扎鱼烤，再掏鸟蛋埋在灼热的柴灰之下。
饱腹一顿，他找了一根树枝躺下，不再管楚晏。
他近来发现楚晏修为进了一步，做些凉夜不被冻死的小法术应该不在话下。
楚晏也确实做了个保暖的办法。他躺在硕大的树根旁，借着月色的朦胧，眯眼看素和言的腰，这截腰握在手心，只堪有一握。
他不明白这么纤细的腰，怎么担负起九州第一使剑人的称谓，更何况素和言的脾性并不是很好。
水净弟子除了他自己门下的，大多都有些怕他。
一夜无梦。
清晨素和言去山中查探，顺便采几枚野果当早饭，再回去，楚晏已经醒了，他看见素和言，眼睛睁大。
素和言裤腿上卷，衣摆扎进腰带里，外袍不知去向，楚晏走近，他将手里面的枝子递去。
野果有两枝，一枝青果，一枝红果，沾染晨露，枝叶清新。
楚晏吃了，果子酸甜，有些涩，再一口，满口酸，真是无法忍受。
素和言坐在石头上，看着他，等楚晏把绿叶稀落的枝条丢下，慢慢问：“吃坏肚子怎么办？”
他微微敛着眉，一副凝重的样子。
楚晏：“……”
楚晏张了张嘴，牙酸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将手中唯剩的红果子递给素和言。
素和言接过，咬了一口，微微皱眉，吐掉了，道：“酸。”
楚晏开口询问：“师尊没有吃啊？”
素和言半晌才道：“二十多个果子，你一个人歇也不歇地吃完了，这东西瞧着便牙酸。楚晏，你喜欢吃酸的？”
楚晏点头又摇头，道：“我不喜欢吃太酸的。”
素和言无话可说，将衣服整理好，道：“那你喜欢什么味？”
“梅香。”楚晏解释道，“梅香淡淡，沁我心脾，深知我意。”
他说完，递给素和言一个用树叶包着的东西。
“什么？”素和言好奇，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怔在原地，那是一条烤得非常好的鱼，让人一看就有胃口吃掉它。
楚晏道：“醒来不见师尊，就去河里捞鱼了。”
素和言看着那条鱼，再看看楚晏。
楚晏大概是他门下最会照顾人的弟子了，与他也亲近，人也长得不算难看，可以说是谨慎细腻，乖巧听话，师长遇到这样的弟子是很喜欢的，他也不例外。
两人分吃完鱼，洗漱干净就上山了。
路上，素和言道：“东临门结界牢固，半点缝隙不留，除了结界还有迷阵，换防密集，而且有关隘险阻，但是隐蔽，若不仔细查探，发现不了。”
他从存物袋里面拿出碧色的宽袍披上，又道：“东临门此行应该有些危险。”
楚晏从素和言身上收回视线，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师尊早就知道卉州有事吧，不然在客栈不会与我同榻。”
素和言点头道：“三千多年前九州大旱，天灾不断，地府与人间几乎没有间隔，人人鬼鬼分不清，鬼吃人，人也吃人，世间混淆，难以为继。后来几位大能杀生以祭，以自身为体化为知名簪，把几方鬼王和厉鬼收入知名簪中，将混迹人间的魔族打回魔界，设下结界三头镇，从此三界不互通。”
他看了看楚晏，楚晏接着道：“可是人界亡魂太多，地府容纳不下，就有新的鬼噬鬼而生鬼王。大能便将他们化作厉气，全部收入知名簪中，可是知命簪装不下，大能只能相继遁入其中，化作春泥。后经千年，知名簪不知所踪，但是《知名簪》中也说，簪中厉气难以消散，终会再入人世，后人不可懈怠。师尊说这个做什么？”
素和言没有回答他，只道：“书中所载，不过是些能让你们知道的事情，不能让你们知道的，决计不会轻意叫你们知道。书中多录太平安康，民生社稷，不可告人的事情怎么会让你们知道。”
楚晏想了想，道：“或许是我们不够资格知道。”
素和言冷哼一声道：“天下熙攘皆为利。那些个说辞不过是掩饰居多。”
楚晏笑起来：“师尊都说是‘居多’了，也有些是我们真的不能知道的吧？”
不错，世界有光，但人性本恶。
便像游青当年诓他屠了梅花门，尽管现在看起来十恶不赦，天理难容。难道那时不是人人奔走相告，一片喜色？
素和言高看了楚晏一眼，道：“东临门有知名簪的气息。”
“呀！”楚晏惊讶。
山头撒下天光一片，二人到东临门外山，站在两根几乎连天的白弑石柱间，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水净素和言携弟子楚晏拜访东临门，望通传。”
守门弟子一愣，连忙对旁边的同伴道：“你迎折露长老去掌门处，我先去通传。”
一人去通传，一人引着素和言和楚晏进去，剩下的几人依旧守山门。
落后素和言半步，楚晏一眼扫过他们，笑了笑。
东临门的掌门人看起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仙风道骨，拂尘挂臂。
他笑若春风迎出门，喜道：“其华，真是许久不见啊！此次驾临小门，万望多住些时日，我当好生招待。”
素和言对他拱拱手，道：“此番出山是带我徒儿楚晏历练，路过卉州，特带他来拜访，叨扰些时日，还请你莫要见怪。楚晏，这是久道长老。”
楚晏道：“楚晏见过久道长老。”
久道长老甩甩拂尘，捻须而笑道：“令徒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假以时日定时九州英雄人物啊。”
楚晏道：“久道长老过奖了，愧不敢当，都是师尊教得好。”
久道长老一愣，笑得更加幽深，难以揣测了。
在他心里，素和言行事随心所欲，不曾纡尊降贵在意过谁。楚晏和他在一起，说不定是谁照顾谁呢，瞧楚晏长眉迫眼，一脸邪气的长相，还生一双风流眼，素和言最不喜欢这种样貌。
久道长老可怜了楚晏一会儿，转头对素和言道：“来来来，门下人收拾了两间客房，坐中啊，既不阴湿也不酷热，窗子在北方，阳光总是难以进来的。其华要是还觉得热，我再差水修弟子给你弄出些冰块来。”
客房外缀了一片鲜嫩的花朵，中间有块空地，素和言盘腿坐在花圃中，手执一本机括的书，时不时翻两页，却不看，漫不经心望着楚晏练剑，不时出言指导，不时凝神思索。
素和言的剑法出若轻羽飞扬，有“积羽成舟”之意，收则势若万钧，横扫风雷，万夫莫当，与楚晏当下练的不是一个路数。
楚晏横冲直撞的底子好，一招出手就是要取人性命的，一年前素和言告诫过，现在已经改成一招制人；而且他所练剑法已经半成，若从中折断，再从头教起，素和言于心不忍。
他想着，楚晏收了剑，慢吞吞坐过来，拿过他的书，唰唰翻了几页，道：“师尊在想什么？神思恍惚的。”
素和言没说话，他是不属意楚晏。
可不属意又如何，楚晏于他，与心中的弟子模样，有过之无不及。
他不应该后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