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尽头》叼月亮的小狗

3、第 3 章

　　那天刚好是一个周五的夜晚，购物广场有活动，下面的乐队一曲接着一曲，灯光闪烁扫在对面楼上，映得陈煜然脸上亮晶晶的。
　　寒暄过了几轮之后陈煜然和贺铸安坐在观景台上看着下面的人群。
　　“托素湖怎么样？”贺铸安看着他的侧脸，他知道陈煜然喜欢热闹。
　　“很美。”陈煜然笑着看他的眼睛，“我以为你会来，我在托素湖边上住了三天。”
　　陈煜然声音有些软，带着一点黏糊的意味。
　　“为什么不去别地方转转？”贺铸安靠在长椅上，眸光沉沉地盯着他，“下一次要去哪的话，提前告诉我，不然我一去那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就联系不到了。”
　　“下一次去哪里都告诉你吗？”陈煜然身体微微朝他倾斜。
　　“嗯。”贺铸安轻笑着点了点头。
　　“贺铸安，”陈煜然声音很低，他后来也这么叫贺铸安的名字，听起来很舒服，“我在托素湖边，想起一首诗。”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贺铸安的声音沉沉地，忽然背起这首中学时看过的诗。
　　“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陈煜然声音很低喃喃道，“我那天拿到直博通知的时候第一个瞬间就想告诉你，我跑到托素湖边，待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我想，你来的话我大概会在托素湖边吻你，所以你不来也是好的，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你现在说出来了，不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吗？”贺铸安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不怕，我下个月和博导出差，可能要走一段时间。”陈煜然低下头，“所以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
　　贺铸安皱着眉头抓着他的后颈靠近自己，看着陈煜然眼睛里的震惊一点点消散。
　　他偏头吻上去的时候陈煜然眼睛里的光散开了，他的目光滑倒了一边，脖子和耳朵一起变烫。
　　贺铸安放开他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很柔软。
　　他的拇指划过陈煜然的嘴唇，捏着他的脸小声说道：“去吧，记得给我发消息，这次我等你回来。”
　　陈煜然眼睛微微发红，得寸进尺一样地抱上去。
　　在他们两年的异地恋里，贺铸安每一次出差都会提前一天去陈煜然那里中转。陈煜然不管多晚都会去接他，能多请一天假就请一天假。
　　后来他们从来不会认为等待漫长，这仿佛是他们故事里的一部分，因为能够等到，所以一切都变得充满期待。
　　在陈煜然博士毕业那年，陈煜然带他回了家，两个人在G市买了房子，有了他们共同的家。
　　所以在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陈煜然的痕迹。
　　所以啊陈煜然，我好想你。

　　陈煜然，我来见你了。
　　下葬后的第六天是贺铸安和陈妈妈一起来的。
　　陈妈妈一边烧纸一边掉眼泪，贺铸安靠在旁边不说话。
　　贺铸安的手机响了三轮，又被他掏出来打了静音。
　　“铸安，接吧。”陈妈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有急事呢？”
　　“没有急事了，妈。”贺铸安像是很疲惫，捏了捏陈妈妈的手腕，“我辞职了。”
　　陈妈妈有些错愕地转过头来。
　　“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回来把工作定在本地。”贺铸安看着墓碑上陈煜然的照片。
　　“请一段时间假叭，你这孩子怎么说辞职就辞职？”陈妈妈拍了拍他的脸。
　　“我爸妈去的早，煜然带我回家的时候，我就拿您当亲妈了。”贺铸安蹲在陈妈妈身边，低声说道，“我答应过煜然，他忙的时候就帮他照顾着家里，我打算辞了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就回来找工作。”
　　陈妈妈说不出劝他的话，就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她知道贺铸安这几天一直绷得很紧。
　　很多天她半夜醒来就会看到贺铸安亮着灯的房间，有时候贺铸安会在阳台抽烟，有时候又会在书房发呆。
　　贺铸安睡眠全都乱了，有时候白天睡一会，晚上能发一晚上的呆。
　　“铸安。”陈妈妈叫他，“那天去S市逛逛吧，煜然之前说过很多次，他说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所以一直都想回去逛逛，但是没机会了。”
　　贺铸安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
　　陈妈妈带回来几本相册，贺铸安这些天翻了一遍又一遍。
　　在地震的第二年，原来陈煜然曾经回过一次S市。
　　这些贺铸安不知道，陈煜然也没有说过。
　　他现在很想念陈煜然。
　　所以他总是梦到陈煜然。
　　梦里的陈煜然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在阳光下朝着他笑。
　　他总是像表白的那天一样，在灯光下灿烂的看着贺铸安笑。
　　海边上有人在放烟花，从他们卧室的窗户看出去，刚刚好看到烟花炸开的瞬间。
　　“铸安，你还记不记得……”氤氲在朦胧光影中的陈煜然蹲在他腿边，靠在他膝盖上说道，“那年你第一次去读博那个医院找我，正好赶上我的生日。”
　　“嗯。”贺铸安点了点头。
　　“铸安。”陈煜然的笑很甜，他拉着贺铸安的手却没有温度。

　　那一年即将出差的贺铸安跑到了陈煜然出差的城市，他只知道陈煜然在哪个医院，连几点工作，周几工作都不清楚。只能在医院门口等着。
　　十一点多才接到陈煜然的电话。
　　陈煜然那边风风火火，叮叮咣咣的收拾东西。
　　“阿然，别急。”贺铸安坐在医院公园的长亭里，“我在公园等你。”
　　陈煜然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冲出来的，脸上还带着笑，要不是他眼睛底下的两片青看起来擦都擦不掉，贺铸安都对他说不累的话信以为真。
　　“回去休息。”贺铸安把兴奋的陈煜然拉回身边。
　　“我请了明天的假。”陈煜然在夜里拉住贺铸安的手，“和我去个地方。”
　　本来很久不见贺铸安心里就酸软一片，几乎陈煜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煜然和同事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带着贺铸安去了海边。
　　今天海边年轻人很多，陈煜然在人群中拉着贺铸安的手。
　　“今天有烟花。”陈煜然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他就这样看着贺铸安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今天有烟花？”贺铸安也无所谓，在人群中搂住了陈煜然的腰。
　　“那你呢？”陈煜然推着他靠在栏杆上，“为什么今天来找我？”
　　海风吹拂之中，陈煜然又亲了几下贺铸安的唇。
　　“我后天要出差，所以我直接来找你了。”贺铸安亲了亲他的侧脸，“等不及啦，我等不到你毕业分配回去，所以我想提前来找你。”
　　陈煜然笑了起来。
　　“放烟花了。”贺铸安在他耳边说道。
　　贺铸安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一个圈，抱在怀里看着栏杆外面的烟火。
　　烟火层层炸开，江滩吹着带着硝烟味的晚风，陈煜然被笼在贺铸安怀里，眯着眼睛看着五彩斑斓的天空。
　　“贺铸安，”陈煜然有些困，眯着眼睛靠在贺铸安怀里，“我好喜欢你。”
　　贺铸安抱着他不说话。
　　夜里风很凉，但是贺铸安大衣用大衣包裹住他的时候就暖和起来。
　　他很喜欢贴着贺铸安的感觉。
　　很踏实，很温暖。
　　那天他们在江边开了一间房，等贺铸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陈煜然已经睡着了。他只是在微弱灯光下把陈煜然埋在枕头上的头撑起来，又俯下身吻了吻陈煜然的嘴角。
　　夜晚温暖安静，陈煜然钻到贺铸安怀里才安定下来，贺铸安把他搂在怀里的时候鼻尖还能闻到陈煜然身上没散的沐浴液香。
　　“宝贝。”贺铸安咬了咬他的肩膀。
　　陈煜然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抱住了敞开怀抱的贺铸安，贴着他的脖子又睡了过去。
　　“我爱你。”贺铸安吻了他的侧脸，又把他的侧脸贴到自己肩膀上，“生日快乐。”
　　陈煜然意识不太清醒，但还是黏糊糊地搂住了贺铸安的脖子。
　　“晚安。”他带着浓浓的鼻音。
　　陈煜然不喜欢甜的，讨厌吃蛋糕。但是他喜欢星星，喜欢篝火，喜欢烟花，喜欢一切发光的东西。
　　贺铸安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每年生日的时候贺铸安必定找一片开阔的场地，再带着陈煜然去看烟火——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烟火。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九岁，每一场烟火都为了陈煜然绽放。
　　陈煜然喜欢玫瑰，所以捧到他面前的花总是玫瑰。
　　陈煜然喜欢草莓，冰箱里总是有草莓洗干净冷冻在真空袋中。
　　哪怕贺铸安十天半个月在哪个村庄里考察，他总有办法把陈煜然喜欢的一切送到他面前。
　　可是啊陈煜然，你现在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