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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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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处晴空万里,日光仿佛都与人拉近了距离,赵萌萌额头渗出细汗,在原地挑起眉毛,得意洋洋看着聂远舟最后快走几步上来。
“看来聂大少爷近来疏于锻炼啊,竟然输给了玩泥巴的我。”
她嬉皮笑脸凑过去,聂远舟把包往地上一扔,明显一副累得慌的样子。
“愿赌服输。”他拿起水瓶大口喝水,侧脸看脖颈修长,喉结上下滑动。
修长的手指捏住扁下去的瓶身,他喝完水,随手一抛,空瓶准确从小小的开口里降落到垃圾袋。
“说吧,要我做什么。”聂远舟收回手,浅浅扒拉了下额前碎发,细碎的汗珠浸在白皙前额。
“着什么急,等想到再说。”赵萌萌一顿,移开视线,眺望步梯处,没话找话说:“不过,是因为还不到时节吗,怎么人这么少。”
正说着,尽头处出现一大波人。
打头的正是一道熟悉的人影,谢耀阳。
谢耀阳眯起眼睛看向这边,等看清赵萌萌的样子,便满脸惊喜地跑过来。
“萌萌?”他一时惊讶,连称呼也忘记改。听到这声,聂远舟稍微蹙眉。
赵萌萌也蛮惊喜的,没想到临时起意来徒步,竟然还能遇到他。
“你也来徒步?之前没听你说过还有这个爱好呢。”她说话的尾音上扬,一旁的聂远舟眉头又锁得紧了些。
谢耀阳勾唇笑道:“之前?那你也没给我机会。”
他说得有些直白,赵萌萌摸摸耳朵,看向他身后的人,“你跟同事一起的吗?”
“不是啊,”谢耀阳回头冲那群人招手,介绍道,“这是我在驴友群认识的,我们经常一起约户外。”
他身边是位个子中等的中年人,一开口就是股京味儿:“美女你好,你跟小谢认识,下回正好一起约啊。”
赵萌萌来了点兴趣,站在原地跟他们聊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旁边的聂远舟。
聂远舟先是重重把两人的背包都拿起来,撞在背上发出嘭的响声,接着他走到不远处扎营的地点,又是砰一声把包放下,随后动作很大地拉开拉链,用力抽出里头的帐篷。
在弄出许多动静之后,他一回头,赵萌萌还在原地,被几个男人包围,聊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聂远舟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
这头赵萌萌说了会儿,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工作太忙了,没那么多时间……”
“没事儿,”谢耀阳接过话:“我们局很多的,也很灵活,要不你进个群吧,下次有活动可以提前约,会根据大家的时间进行调整的。”
赵萌萌接受了,拿出手机要扫二维码,将头凑过去看谢耀阳的手机。
两人越挨越近,忽然中间强行插.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谢耀阳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聂远舟勾着唇角,眼底毫无笑意,低头看赵萌萌。
“该搭帐篷了。”
他站得太近,赵萌萌鼻尖几乎顶到他胸口,甚至能在鼻息间感受到蓬勃肌肉的起伏。
她缩缩下巴,拉开距离,低声道:“知道了,凑这么近干嘛。”
片刻后,一群人在营地扎好帐篷,有些青黄不接的空旷草甸上,慢慢多出一顶顶伞盖。
其中赵萌萌的帐篷颜色最为鲜艳,是明黄色的,像朵小蘑菇似的,也很迷你。
她站在一堆灰扑扑的伞盖里,满意地审视自己的小帐篷,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谁知聂远舟忽然从里头探出头来,躬身抬头,一张漂亮的脸蛋,眼神黑白分明,长睫在眼下投出漫不经心的阴影。
镜头定格,明黄色的门帘往两侧拉开,像是舞台上移开的幕布,出场最耀眼的明星。
山风吹拂,新生的芒草扎进赵萌萌的裤腿,扫过肌肤,麻,痒。
她在原地怔了几秒,直到谢耀阳走过来问:“我们带了很多吃的……一起吧?”
赵萌萌呆呆看着手机。
谢耀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萌萌?”他已经不再喊她赵小姐了。
赵萌萌回过神,“啊,什么?”
谢耀阳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她的手机,赵萌萌把手机按在胸口。
“我是说,晚上我们会聚餐,一起来吧。”谢耀阳看了眼从帐篷里出来,正在整理背包的聂远舟,忽然说:“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不不!”赵萌萌连忙摆手,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莹莹发光,不远处的聂远舟看过来一眼,她忽然感到一阵心虚。
于是换了左手拿手机,把无名指藏在机身下面,快速说:“可以啊,你们带了很多吃的吗?”
谢耀阳笑了笑,“再收拾一下就准备做饭了,待会儿我再来叫你。”
等他转身离开,赵萌萌见聂远舟半蹲着整理背包,也许因为一直在干活,他脱了外套,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背部看去,弓起的腰.身线条紧致,肩膀很宽,露出半截精壮小臂。
想到整个搭帐篷的过程一直没帮上什么忙,赵萌萌有些不好意思,挪蹭过去,“有什么要做的吗?”
聂远舟头也不抬,“你不是忙着跟别人玩儿呢嘛,可不好打扰你。”
赵萌萌嘿嘿一笑,“那我们不就是出来玩儿的吗,待会儿晚上还可以一起吃饭,也许他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呢。”
聂远舟忽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着她:“这么想跟他一起吃饭?”
他话里带刺,赵萌萌这脾气,也有点火了,不耐道:“那出来遇见熟人,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聂远舟冷笑一声,拿出小灯的手稍微用力,灯具有些重地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随便你吧。”
赵萌萌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气到了,干脆起身,直接去找谢耀阳。
那头倒是热闹很多,一直忙忙碌碌到暮色降临,灰扑扑的帐篷上都挂上了小灯,郊外小高原的山顶上,顿时多了许多温馨的人气。
终于可以吃饭,几个人分别带了小桌,搭在一起,大家的食物都摆在桌上,五颜六色,很是开胃。
但在赵萌萌竟然没什么食欲。
谢耀阳递过来一碗杯面,里头加了青菜和冻虾,他说了点什么,赵萌萌将视线从不远处明黄色的小帐篷里收回来。
“啊,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谢耀阳顿了顿,把杯面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也看了眼她的帐篷。
帐篷隙着一条小缝,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影。
“你们那儿有吃的吗,不叫他一起过来?”谢耀阳指了指桌上丰富的食物,“还有很多。”
赵萌萌摇摇头,“别管他。”
谢耀阳:“你们睡一个帐篷?”
赵萌萌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有睡袋,但是……
她莫名有点脸热,囫囵跳过了这个话题,其后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一直跟着驴友团说说笑笑,就是没怎么吃东西。
直到深夜,走了一天的众人也都累了,谢耀阳陪着赵萌萌走到帐篷门口,最后问她:“真的没关系吗?”
他提出可以让聂远舟跟驴友团里帐篷最大的那个大叔一起睡。
赵萌萌想了想,觉得经过晚饭前那次不愉快,也许聂远舟也不想跟她一起睡,便道:“我去问问他,你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谢耀阳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赵萌萌疑惑。
谢耀阳张张嘴,刚打算说些什么,帐篷忽然被一把撩开,聂远舟一张脸冷冰冰的,“还不进来?在门口打扰我睡觉。”
想到他一整天负重是自己的好几倍,也许连晚饭也没吃,赵萌萌愧疚心又上来了,赶紧挥别谢耀阳,一躬身钻进帐篷里。
帐篷内空间狭小,聂远舟像一只大虾缩在睡袋,背对着她,后脑勺都写满了怒气。
赵萌萌小心翼翼脱掉鞋袜,躺进睡袋,一瞬间,身边热度传递过来,她感觉自己像个僵尸,一动也不敢动。
这么躺了一会儿,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帐篷顶,赵萌萌诶了一声,“下雨了。”
聂远舟没说话。
赵萌萌看了他一眼,这高大的身躯躬着一动不动,她都替他感到难受,没话找话道:“你吃了什么?”
睡袋大虾冷笑一声,又是带刺:“我就是饿死,你关心?”
赵萌萌一下就火了:“一顿不吃你就能饿死?”
聂远舟一下子转过来,明亮的眼睛里有怒火燃烧,他高声道:“那我就是顿顿不吃,你又关心什么。不是跟那个耀眼玩得很开心吗?”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赵萌萌也拔高声音:“还有,人家叫耀阳!”
“倒是叫得很亲密嘛,还耀阳,你怎么不干脆跟他睡一个帐篷算了!反正我看你也不想跟我挤一起。”
赵萌萌彻底火了,一个翻身,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身后的人也是一个翻身,因为空间小,还撞了她一下。
一时寂静,只剩下安静的雨滴声,越发磅礴。
赵萌萌透过半拉开的透明小窗,只能看见半死不活的芒草,被雨水砸得弯下了腰。
她想到下午的时候,自己还在期待晚上能看到低垂的星空。
她在北京辛苦工作,为了维持良好的精力跟上庞大的工作量,还要坚持去健身房、每周跑步,连嗜好的辛辣都要控制吃的次数,结果现在不仅被停职,还被卷入了乱七八糟的性骚扰事件。
然后,好不容易出来徒步亲近大自然,还要被气,运气还这么差,星星都看不到……
她越想越难受,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鼻尖发酸,又不敢哭出声。
帐篷也挤死了……他都不知道多准备一顶,好歹能好好睡个觉。
她刷一声坐起来,没忍住吸了下鼻子,几脚胡乱蹬掉睡袋,拉开拉链就走了出去。
磅礴的雨势砸到身上,眼泪憋不住地流出来,赵萌萌哽咽一声,随意选了个方向就往外走。
还不知道往哪走,身后隐约传来动静,聂远舟的声音在雨声里不甚清晰:“你去哪?”
但这声音就像催泪符,赵萌萌更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得这么狼狈的样子,加快脚步,几乎是跑起来。
雨大得吓人,驴友团都休息了,一盏灯也没有,赵萌萌在黑漆漆的山顶上边哭边跑,跑着跑着,又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似的,更崩溃了,余光看见前面好像有颗树。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走过去扶住树干。
然后她就摸到一团,柔软的,黏湿的,不明物体。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一条巨大的彩色毛毛虫,被她一个用力按得背部凹陷,尾部飙出一滩滑叽叽的粘液。
她惊叫一声,鸡皮疙瘩瞬间起立,浑身发麻。
还没等反应,脚下一滑,她顺着一处缺口摔了下去。
……
一小时后,赵萌萌靠在一处树干旁,不断惊恐地四处打量。
倒也不是怕别的,就是那大虫子把她吓够呛,好在滑落的地方是一处缓坡,似乎没受什么伤。
她谨慎地打量了周边地上树上好半天,确认没有什么小生物之后,终于泄力地靠在树干上。
这一放松,她才感觉到右脚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嘶——”赵萌萌勉强抬起脚,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脚踝,依稀能看出原本纤细的脚踝,此刻肿得老高。
也不知道伤到筋骨没有,那可就麻烦了。
她伸手抹了把脸,又觉得左手掌心发痒,再一打量,五指与掌心的连接处没什么异常,但是想到这里刚才碰到了那只五彩斑斓的不知名虫子,那痒又变成了刺痛。
不会中毒了吧……
她绝望地抬头望天,雨还在下,哗啦啦砸在她身上。
她刚哭过一场,情绪发泄后很是疲惫,也没有穿防水登山服,一身衣服都贴在身上,又湿又冷,手机也没带,不知道聂远舟能不能找到她……
也怪她自己,没事搞什么夜雨中的奔跑,啥啥不带,还被一只虫子吓得滚下山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要不还是自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至少躲过这阵雨。
她尝试着抬脚往前走,但钻心的疼痛瞬间制止了这个想法。在不清楚受伤状况的时候,还是不要妄加移动。
正想着该怎么办,远处忽然传来焦急的喊声。
在喊她的名字,但是不是“赵萌萌”,也不是“萌萌”,而是“哞哞”。
聂远舟!
她眼睛一亮,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很嘶哑。
“聂远舟?”
远处不间断的呼喊顿了顿,随即更迫切的声音传来:“哞哞?你在哪里!说话!”
赵萌萌赶紧不断大喊,指引他过来。
不多时,雨幕的尽头处,聂远舟脚步不稳地出现。
看见他的时候,赵萌萌愣了一下。
来人已经几步来到她身边。
这里还是没有道路的山坡,他在雨幕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聂远舟浑身狼狈,他一把捏住她的肩,力道大得吓人,眼神几乎有点可怖。
赵萌萌一阵心紧,心里产生一种即将被指责的害怕。
从小到大,她每一次做错事、或者哪怕不是她的错而生病、受伤,面临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指责和怒火。
她能明白廖燕和赵发明很爱她,责备也是出于关心,但是她每次也不是故意,作为最亲近的人,如果第一反应总是责备,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麻烦到了他们。
她看着聂远舟漂亮的脸上神情吓人,抿抿唇,将要开口。
接着,就感觉自己被一股近乎要揉碎的力道抱进怀里。
“哞哞……”聂远舟死死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上,声音紧得似乎牙关都在打颤。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对不起……”
赵萌萌愣住了。
冰凉大颗的雨珠砸到脸上,她被挤压得胸腔都快压扁,呼吸都被尽数夺去,脑袋沉沉着发昏。
“我错了,对不起……”男人像个复读机,神经质地一直重复。
他坚硬的下颌抵在自己肩上,很痛,震得神经发麻,赵萌萌下意识伸出手摸到他的脖颈,那里的脉搏跳动得像是疯了。
雨水像倒灌的河水一样泄下来,他后颈的发茬又冷又硬,扎进她指尖,像针刺,密密麻麻刺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