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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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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梅是江照枝身边的大丫鬟,在丫鬟中最年长,也最有威望。
墨梅行事沉稳,母亲过世前器重她,江照枝自小也把她当姐姐看,不过母亲走后,墨梅对她的管束越发严苛,有时她心里会不大痛快。
譬如现在,她才刚歇息下来,今日在外头的种种就事无巨细地进了墨梅耳朵里。
她就知道瞒不过墨梅,但心里还是不开心,索性两眼一闭当做没看见她。
墨梅嘴上“哎哟”了一声,脸色却也不急,挨着塌半蹲了下来。
“您不想说就不说,我一个丫鬟,还能逼您不成。”
江照枝听到她说这话心里更烦闷了,母亲临走时曾一再嘱咐让她万事听墨梅的,只把她当亲姐姐看待。
眼下她又说这些话来刺她!
江照枝索性翻了身,又用帕子盖了脸,背对着她也不管她说什么。
墨梅反倒一笑,朝身后慌了神的秋竹挤了挤眼,一会儿手边便端来了一盅冰糖银耳羹。
墨梅慢悠悠端起瓷碗一勺一勺晾。
“这羹里我特意放了老爷从太原带来的蜜枣,冰糖也是我吩咐人去清悦斋买的,慢慢地煨了一个早上,就等着有人从外头回来,好好地暖暖身子......”
江照枝心里早按捺不住了,脸上却似有一百个不情愿,起身拿过羹匙:
“我是见到表兄了,好好地问这个做什么?”
秋竹松了一口气,投向墨梅的目光也十分佩服,虽说她同墨梅一样自小长在小姐身边,但在伺候小姐这方面,她始终比不上墨梅。
她倒也不嫉妒,就是佩服。
墨梅老神在在了,这事对她没什么难度,只要掌握住了吃食,就拿住了小姐的命门。
“没什么,小姐想见谁就见谁,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又不是什么年节,昨个儿雪还下了一夜,沈公子去佛寺做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江照枝有些纳闷,“那我不还去了吗?说不准表兄也是和人有约呢!”
墨梅心里立时咯噔一下,沈公子从来没什么好友,京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哪有能瞧得上他的?他又能和谁有约?
“他和你这么说的?”
江照枝已经沉浸在美味中,没觉出这话有什么奇怪,话在嘴里嘟哝:“他倒没说什么,我问他是不是去祈福,他也没反驳......”
没有反驳......那便极有可能是随口拿来模糊视线的借口。
墨梅胸口咚咚咚跳了起来,这事似乎当真不妙。她不动声色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又小心试探:“沈公子平日里没什么好友,瞧着怪孤单的,连去佛寺祈福都是孤身一人。”
江照枝敷衍地嗯了声。
沈公子果然是孤身一人去的佛寺。既不是和友人一起,也不是和侯府旁的主子一起,今个儿又不是什么年节,需得祭祀祈福,平白的,他孤身一人去佛寺做什么?
还正巧和小姐遇到了?
据她所知,今日也并非是他母亲的忌日,若真是,临安侯早回了京城。
墨梅脸上镇定,手心却发汗了,这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
她又回想起沈公子这人。
她其实没见过沈公子几次,只知道自家小姐打心眼里觉得人家可怜,常常给人家送糕点,每次遇见了还定要上前说上几句话。
但为数不多的那几次见面,却让墨梅印象深刻。
沈公子身材瘦削、长相实在英俊,但性子却是冷冰冰的。
和自家小姐的性子是截然相反的。
不知为何,墨梅越发觉得这故事十分眼熟。
沈公子出身不好缺乏关怀,对人对事都十分冷漠,唯有小姐单纯热情、不嫌弃他待他良善......
这、这不就是她最喜欢的那册话本子吗?
娇俏小姐不惧冰山公子的冷漠主动接近,内心孤独的冰山公子第一次感受到善意对小姐一见钟情,娇俏小姐天真懵懂,冰山公子只得掩藏感情处心积虑步步接近......
这和小姐与沈公子的故事有何不同?!
墨梅不禁眼前一黑,悔得直掐大腿,怕是那沈公子早就对小姐动了心!
这时,江照枝刚刚将最后一口冰糖银耳羹收入腹中,餍足后端起手边的热茶细品。
秋竹吩咐人拾掇了外头,才打了帘子进来,一进来便瞧见墨梅这副样子:“姐姐这是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江照枝这才注意到墨梅不对,还没问就见她神秘兮兮地拉着秋竹去了外间,似是说了些什么,而后二人进来,脸色都齐刷刷白了。
江照枝觉得怪好笑,嗔道:“你俩人怎么了?抹了脸要上戏台子么?”
秋竹是个沉不住气的,看了眼墨梅便哆哆嗦嗦地说了出来:“小姐,以后那笔友不要再来往了罢......”
“今儿是怎么了?”江照枝觉得莫名其妙,好好地又是问表兄,又是叫她别再和笔友来往。
看秋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墨梅却站在秋竹身后一声不吭,江照枝心里忽然蹿出一股无名火。
“是不是墨梅跟你说什么了?平日里我和笔友传信她便总念叨,现下竟是直接不叫我来往了!”
江照枝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将茶盏摔在桌上,“是不是我做什么事都要过问你?墨梅,你说说,我好不容易在京城交上了知己,怎么好端端就不叫我来往了!”
说罢眼里竟含了泪,早积了一腔的委屈似的。
墨梅一时愣住了,叹了口气,心疼地在江照枝身边坐下。
自家小姐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小姐打小是被夫人宠着长大的,脾性纯良又简单,直到来了京城后才经历了许多磨难。她知道小姐交上个知心好友有多难,但也知道小姐若是此次又被人骗了,怕是要受极深的伤。
墨梅慢慢开口:“......不是不允你传信,只是这事情复杂,若是处理不好了,怕是会毁了小姐清誉。”
江照枝将头一偏,倔强地憋回眼泪,“什么复杂,我不过和个姐姐传信,你少拿这些词来唬我......”
墨梅也不再绕弯子,问道:“小姐可知和你传信的是什么人?”
秋竹悄悄去了外头,将下人都遣散了,又将门窗一一关紧。
江照枝接过墨梅递来的绿豆糕,心里的怨气已经下去了大半,她原只是气墨梅管束她,但墨梅的话她会听。
她咽下一块糕点:“先前我给你们说过的,我们二人虽没有互报家门,但从言行举止看,定然是京中哪个府上的小姐。”
连身份都没说明,墨梅心下觉得此事无疑了,于是开始循循善诱:“小姐就没想过,为什么那人不肯跟你说他的真实身份?”
江照枝不以为意,又往嘴里送了一块糕点,后咽了口茶,“我们说好的呀,姐姐说这样见了面才有惊喜。”
墨梅双眼一闭,原来从头看这故事便无一是处,是她太粗心罢了。
她直了直腰,刻意严肃起来,这事可不能再含糊了。
“你就没想过,信那头的人会是个男子?”
“怎么可能?”江照枝噗嗤一笑,“你又逗我了!姐姐温婉可意,待我体贴入微,还和我说了不少姑娘之间才懂的话,怎么可能是男子?”
秋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了:“怎么不可能?人家若是想要接近你,模仿女子的口吻和你通信又有何难?”
“模仿?”江照枝注意到二人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也收起了笑容,“哪个男子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接近我?”
“沈公子啊!不然小姐以为今天在佛寺遇见他是巧合吗?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墨梅不说话了,放任秋竹将真相说出。
江照枝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抿着唇想了半晌。
“你是说,今日表兄是去大佛寺见我的?可他若是笔友,既没有穿水红色披风,又没有站在石阶下等我,你们又从何下的定论?”
秋竹不假思索回:“他若当真对你有所图谋,怎么会以真面目示人?约你出来也不过是想见你一面罢了!说不准我们在石阶上等的时候,他就藏在一旁偷偷看你呢!”
秋竹急了,倒像是开了窍一般,将过往如竹筒倒豆般一一说明。
江照枝越听越糊涂了,按照秋竹的说法,表兄一早便对她有意,碍于身份的关系只能利用雀儿接近她,还扮成女子的样子和她传信。
所以,她今日才会在本就没什么人的大佛寺碰巧遇到表兄。
这......这猜测未免太荒谬了!
“那我还遇见李二她们了,怎么就没可能是她们假扮的?”
秋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嘴上没了遮拦:“倘若李二小姐是笔友,怎么可能专程来赴一趟约?若是来了,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小姐......”
话没说完便被墨梅拽了拽袖子,秋竹当即噎了声,反应过来后后悔极了。
好在江照枝没在意,反倒开始认真思考秋竹的推测,目光逐渐呆滞。
“......可是表兄平素话不多,对我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怎么可能对我有意?”
听到这话,一直在旁看着的墨梅终是叹了口气,无奈起身。
她知道再不下一剂猛药是不行了。
一转眼,她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摞书卷。
江照枝脑中乱糟糟的,直到墨梅将那一摞书卷搬到她眼前才回过神。
一眼瞧去,最上面的那本虽已经泛黄,但外皮干净整洁没有卷边,足以看出主人对它的爱惜程度。
江照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懵懵拿起一本。
褪了色的书卷封面上,赤|裸|裸地写着一列字——
《赘婿——冰山公子为爱折腰》
江照枝脸上腾地一下红了,登时将手里的书扔了三尺远。
天爷啊,这种龌|龊的话本子,她怎么敢拿上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