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刘姨 ...
-
明烁果然还是不爱出门。
她想要什么就让刘姨去买,每天等到阿诚或者明长官下班,才终于被拎小猫一样带出去放风,没走几步路就觉得腿疼,撒娇要人抱着,全然没有最开始那副恨不得长出翅膀飞遍上海的样子。
明楼事情多,还要抽出时间来将阿诚挑出来的几所学校都一一查看一番,然后以各种理由不断否决提议,简直像是个不肯嫁姑娘的老顽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上海有些名气的小学我都看遍了,难不成还要我特意抽出时间去实地考察才行吗?”
大概是回上海一周后,阿诚终于就这个问题和明长官吵了起来。
明楼满脸不赞同的样子,摘下眼镜对着手上的资料连连摇头:“阿诚你要知道,明烁在巴黎学习的方式和这里大为不同,万一不适应容易受委屈。”
“那我也没觉得有谁敢欺负你这个大官的女儿,哦,还是说现在明烁只是我的女儿,就容易让人欺负了?”
明楼看他这样知道是自己说话不对,缓和了态度上手去搂人,结果却被拍开,阿诚皱着眉点点那叠资料,掷地有声:“我不管那么多,反正资料我都放在这里了,你下周总要给我定下来一所学校才行,实在不行就让明烁自己挑。”
“好好好,我尽快决定,你别生气啊,搞得明烁也紧张了。”
在旁边练字的明烁仰头:“我没有紧张,你不要拿我当借口,是你害怕和爸爸吵架。”
明楼连忙摆手:“我真是怕了你了,都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可以了吗。”
明烁没理他。
明楼写得一手好字,不管是毛笔字还是钢笔字,工工整整能写恣意飞扬也能写,于是也要女儿会写,每天晚上总要抽出一些时间检查指导。
他总是有些溺爱明烁的,原因大概是不管他什么样的要求明烁都照单全收,没有怨言没有退缩,甚至总是能够出乎意料做的很好,明楼觉得很满足,不知不觉竟然就成了“慈父”。
阿诚却正好相反,他是“严母”,却严在生活的地方,对教育不怎么插手,毕竟他也是明楼一手带大,知道这人的功力不至于教坏了。
“不过,听说梁仲春有个儿子,年纪和明烁差不多大,有时间我去打探一下他在哪里上学。”
明楼点点头:“也好,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上任特务委员会的职位,你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以免招人怀疑。”
“是。”
明楼说完又去看明烁的字,她现在还是照葫芦画瓢的阶段,不写成一团黑点就已经很算是成功了,偏偏明楼功力深厚,还能从中挑出优点缺点,于是进步神速。
“不错,今天写的总算有些像模像样。”
“你教的好。”
明楼将字放回去,又问:“这段时间在上海还习惯吗?”
“习惯,”明烁想了想,回答他:“我觉得和法国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语言不一样,饭也好吃一些。”
明楼上下打量她,好像确实比刚回上海时胖一些了,原本因为生病而掉下去的肉,现在尽数长了回来。
不过还是有些瘦,不像明台那小子,从小就敦敦实实一个皮孩子,吃饭也是一碗一碗往下倒,养起来是真不费心,也是真费心。
说起明台,他又去看阿诚:“明台也到香港一周了吧?打过电话了吗?”
“还没有,这段时间太忙了。”
明楼表示理解。
“明天你抽空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他在那边习不习惯,顺便给他打点钱过去,这小子一向大手大脚,别自己花完了还不敢问家里要。”
阿诚记下了这件事,正要低头整理明长官明天的行程,就被人捏了捏脸颊。
“你也瘦了,明烁都说家里菜好吃,你还要客气。”
阿诚笑笑,不过是半斤八两的两个人。
*
明烁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两个大人已经出去工作了。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刘姨在门外帮忙打扫卫生,弄出的动静不足以吵醒她,叫人心神不安的是鼻尖若有似无的腥味,她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明烁出生起就是乾元,这已经很让人吃惊,天生的女性乾元,到成年第二次分化之后恐怕不简单。
但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她的第二性质和腺体还没有发育完全,身上也没有任何坤泽的味道,只是偶尔会沾上两个父亲的信息素。
这个年纪的乾元对信息素很敏感,她很快辨认出刘姨身上的味道和汪曼春身边的手下是一样的。
“小姐,您醒了。”
刘姨一如既往打着招呼,她是中庸,所以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明烁和她打招呼,自己去洗漱。
吃早饭的时候她像是不经意,问刘姨:“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吗?”
“小姐,先生他们正在工作,恐怕有些困难。”
明烁没有强求:“嗯,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更加讨厌那个人了。
*
晚上两个大人回来的时候,明烁察觉到他们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明楼走在前面,脱下外套忍不住坐到沙发上揉着眉心,看上去很是疲惫。
阿诚落他半步跟着走进来,也同样皱着眉,不过却先去帮忙找了药出来。
明烁机灵,她本来想和他们说刘姨的事情,但一看情况不对还是先帮明楼去倒热水,乖巧递过去之后坐在大人身边,帮他揉额角。
“我没事。”
明楼冲她笑了一下,揉揉明烁的脑袋叹了口气:“还是明烁比较省心啊,一个明台一个阿诚,都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一样。”
明烁睁大眼睛去看阿诚,后者表情依旧不好看,把药片丢过去的动作甚至有些粗暴:“明长官觉得我故意和你作对,那今天我就不管你了。”
“今天也快结束了,阿诚你要这样说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我是给你台阶!”
明楼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正经的话在白天已经说过了,他刚才又重新提起,恐怕阿诚觉得他是在故意揶揄自己,所以有些恼火。
“今时不同往日,明台也……真不知道我明家家教太好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
“你也是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当然觉得是好事,”明楼说着又叹口气,吃过药神色严肃起来:“明台这件事,绝不能让大姐知道。”
阿诚明白他的意思,也不闹情绪认真点了点头。
明镜当年一个人撑起明家,其中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头可见一斑,连自己的理想爱人全都狠心抛下,一心只要明家好。
她不愿意让弟弟们深陷漩涡,总是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去碰政治,当个纯粹的学者就好,她有钱,大不了躲在国外一辈子也能养得起。
可没想到三兄弟一个比一个顶天立地,竟然最后没人听话。
明楼总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后来有了女儿简直不敢想这种可能性,加之阿诚在巴黎的事情,就好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他彻底理解了大姐。
不过理解是理解,他却没有权利插手另一个人的选择,哪怕是弟弟。
就好像他现在把明烁也带进这样危险的境地,与当初的自己背道而驰,却没办法真的割舍。
药物逐渐发挥作用,明楼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好好驾船。
“爸爸,刘姨是哪里人?”
明烁一句“爸爸”叫醒两个人,阿诚似乎是已经理解她的意思,有些迟疑:“本地人,我查过她的档案,关系很简单。”
“上次你说那个什么春的手下,是不是叫刘胜?”
阿诚猛地站了起来:“他们是一起的?”
“我今天闻到一样的味道了。”
“汪曼春。”阿诚迅速下了定论,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而且从那样早的时候就开始部署。
明楼却并不意外,他重新把心情不好的爱人拉回身边坐下,仔细询问明烁这段时间有没有和刘姨说什么,但结果显然易见,明烁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汪曼春想要查,就算是全都换一遍人也还是会有混进来的,水至清则无鱼,这样就好。”
阿诚不赞同地看向他:“但事关明烁。”
“明烁不会一直生活在象牙塔,她迟早要面对这些,”明楼闭了闭眼睛,他又想到明台:“从回来那天起我们就和她说过了,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而且汪曼春只是叫了手下的亲戚过来,而不是专业的间谍或者特工,说明她并没有怀疑太深,只是不放心。”
“可是……”
“阿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明楼伸手去揽阿诚的肩膀,轻轻在人眼睛上亲了亲:“要相信明烁,也要相信我们。”
他看向明烁,小姑娘一点也不害怕,甚至眼底透着些许兴奋,似乎是终于找到事情做所以迫不及待。
“可以吓一吓刘姨吗?”
阿诚对上那双和自己九分相似的眼睛,第一次理解明楼口中的天赋是什么意思。
*
“明先生!明先生您对上海的经济问题怎么看?”
“明先生,请问上海的金融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元气?”
“明先生!您觉得上海的经济什么时候会崩溃?”
一片嘈杂的人群中还有不少举着照相机的,闪光灯无时无刻不在对着这位被人护在中间的“明先生”,企图从他冷硬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丝真实感想。
护在他身边的那个高瘦男子代替回答:“你们问的实际问题由来已久,不是我们经济司的现行决策。”
“那么请问明先生,经济司的现行决策是什么?”
“无可奉告。”
“明先生,难道您希望明天所有报纸经济板块的头版头条上全都是无可奉告吗?”
明楼除了刚下车时和这群记者打了个招呼之外,其余时候专心上台阶,根本没有理会这些家伙在说什么。
一直到被“盘问”的主人公终于脱险进了那座大楼,阿诚才转身对着一脸期待想要在报纸上大做文章的人们给了最后通告。
“你们是做新闻的,如果你们认为无可奉告可以成为头版头条的话,你照登好了不用通知我,我不关心这个。”
楼上,南田洋子正密切关注着楼下的行动。
“阿诚还真是个人物。”
他身后的高木补充:“听说,阿诚先生身边还有一个女儿。”
南田洋子挑了挑眉:“女儿?这倒是很有意思。”
一个关心家庭的乾元,能力出众,气度非凡,但还是屈居人下做一个小小的秘书,只是因为明家给了他一条活路。
但活路有很多条,未必只是他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