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东方》归鹤山

28、难眠的夜晚

　　皇都的夜晚很不一样。无论是乌城、边城还是鹤鸣原，到了晚上，都是黑俊俊的，百姓们很少使用蜡烛照明。而入夜的皇都，灯火映楼台，月挂在皇都上空，失了颜色。街道两旁，商铺一路绵延，望之无尽。街上的女子美目流盼，灵秀天成。不远处的酒楼，柔和的烛光下彩绸飞舞，歌女宛转多姿，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两人身上带的银钱不多，酒楼什么的，自是去不起的。但他们要吃饭呀！廉价实惠的视肉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肚子饿了，怎么办呢？少年们找了一家店，名叫吴记蜜庄，店内坐着的都是布衣。且这店在街上连着开了好几家，必不会欺他外乡客。

　　这店东西卖的杂。蜂蜜用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陶罐装着，摆在柜台上卖。假使你要看病，这里有专门的医师配治各种各样的蜂蜜处方，药到病除。若是要吃饭，后院的厨子对各种蜂蜜食品如数家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买蜜、看病、吃饭，看起来毫不相干，全靠一个“蜜”字系着，老板娘姓吴，吴记蜜庄也就这样开了。

　　墙上贴了张大红纸，上面写着“蜂蜜味甘、平、无毒，主心腹邪气，诸惊痫痉，安五脏诸不足，益气补中……”字写得十分潦草，看着颇为费劲，不知是写给谁看的。

　　两人随便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店小二跑来，手在围腰上擦净，悦声道：“二位是吃饭还是看病？”

　　白鹤心不在焉，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不语。

　　池鹤春抬头看着小二，微笑道：“我们吃饭。”

　　“好嘞！”小二的声音嘹亮而精神。跑去柜台，为两人拿来了食单。

　　“二位看看要吃些什么？”小二将食单递给池鹤春。

　　食单上的菜品不多，大都是些寻常人家吃得起的点心。

　　“来两个环饼。”少年手指顺着食单滑下，鸡头穰？他举着菜单问小二：“这是什么？”

　　小二耐心的解释道：“就是鸡头米做的点心。”

　　少年感到很疑惑，“鸡头米？”

　　小二一脸惊讶，道：“这你都不知道，鸡头米就是芡实啊！”

　　少年尴尬的笑道：“那给我们来一份吧。”

　　“好嘞！”小二拿走食单准备走，又转过头来问道：“二位爷，蜜酒要吗？我家的蜜酒味道极好，在皇都都排得上名号的。”

　　“不。”，池鹤春话到嘴边，被阿絮打断了。

　　“来一壶。”白鹤依旧把玩着茶杯，黄龙走后，他话少了很多。

　　“得嘞！”小二连蹦带跳的，跑去后厨。

　　店里生意并不十分的好，却也几乎座无虚席，每个人都不紧不慢，店里的伙计看起来很喜欢这份工作，工作起来兴高采烈的。想来老板定是和善开明之人。

　　池鹤春四处张望，打量着。白鹤看着茶杯发着呆。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盘子走来了。声音嘹亮的说道：“客官，你们的环饼。”盘子推到他们面前。小二放下环饼就走了，手中还端着一盘环饼，是隔壁桌的。

　　池鹤春把盘子推到白鹤前面，“阿絮，尝尝看。”

　　白鹤盯着眼前刚煎好的环状面饼，饼上淋着蜂蜜，看起来很是诱人，他却没有食欲，把盘子往池鹤春那边一推，轻声说道：“你先吃吧。”

　　隔壁桌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撸起袖子，两只手抓着饼子，啃的正香，看到他们两个推来推去，热心提醒道：“年轻人，趁热吃，这饼香得很！”

　　池鹤春学着大叔的样子，撸起袖子，抓起一个饼，咬了一大口，笑着称赞道：“好吃！”，大叔这才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去吃自己的饼。

　　少年拿起盘子里的饼，递给白鹤，“阿絮，吃一些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事。”

　　白鹤接过环饼，过了许久，才咬一小口。

　　“鸡头穰来喽！”小二身姿轻盈，盘子稳稳的落在桌子上，不一会儿，一壶酒被小二抬上了桌。

　　“菜齐了，二位慢用！”

　　池鹤春夹起一个鸡头穰，放白鹤碗里，“起先以为鸡头穰是糕点，上桌了才知道，原来是蜜饯。”

　　一只蜜蜂飞来，在碗上盘旋。

　　白鹤盯着蜜蜂，盯得出了神。池鹤春捧起酒壶，拔开盖子，一股浓厚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不觉赞道：“这酒果然香醇。”抱起酒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

　　饭毕，池鹤春叫住小二，问道：“小哥，你知道这哪里有住的地方吗？”

　　“住店啊，我们家就可以啊！”看着池鹤春一脸诧异，小二满脸骄傲的解释道：“我们店的老板娘早些年贫苦，这几年靠卖蜜赚了钱，就开了这些小店来接济穷苦人家。虽说不上富贵，但基本的温饱，在我们店里还是可以保证的。”

　　小二怕他们不信，又接着解释道：“一年前，我还是个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是老板娘收留了我，给了我工作。你们放心就吧，我们这儿不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旁的大叔吃完饼来结账，听到他们说话，从旁插嘴道：“老板娘仁厚，他家做生意不挣钱，你们就放心住下吧。”

　　池鹤春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奇怪食店怎么会提供住宿。”

　　大叔看着少年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来到这皇都，新鲜的事可多着呢。”掏出手帕，擦着手，一脚跨出店门，离开了。

　　“二位住么？”小二两只眼睛看着他们，依他的工作经验，眼前这两位应该是不会住了，

　　“我们住，劳烦你带路。”池鹤春提上两人的行李，小二殷勤的领着他们上了楼。

　　到了楼上，少年才明白，为何那小二如此热情的招待他们住店。楼上约莫有数十个房间，但是却没有一间是亮着灯的。

　　二人挑了个离楼梯近的房间，小二找来蜡烛，帮他们点上了。

　　“二位好生歇息，我下去忙了。”临走前，帮他们带上了门，不一会儿，传来了小二下楼的声音。

　　池鹤春推开窗扇，此刻已是酉时，街上依然是人流如织，灯火通明。对面酒坊里一个美艳动人的女人搀着醉汉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楼上，一位容貌姣好的琵琶女隔着帷幔弹奏琵琶，一堆书生模样的男子痴迷的沉醉在琵琶声里。斜对面的饭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们围着一张圆桌，脸斗得通红，像窗外挂着的红灯笼。少年站在窗前，看着他从未见过的“风景”。一只蜜蜂飞了进来，少年这才发现白鹤站在身旁。

　　他们带着凄冷和寂寥来到了繁华瑰丽的皇都。可皇都连夜晚都是热闹的，他们格格不入。

　　“阿絮，睡吧。”少年合上窗扇，将热闹和繁华通通关在外面。

　　白鹤没有说话，乖乖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白鹤，少年突然有点庆幸让他喝了酒，喝了酒，阿絮就睡得着了。

　　夜深了，池鹤春却异常清醒。他好像不会睡觉了，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入睡。

　　那些问题又出现在他脑海，师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怎么才能让阿絮变回原来的样子？走的这些天，阿婶还习惯吗？金华猫有没有想他们？百里遥，她去哪儿了？诸多问题盘旋在他脑子里，让他无比混乱，却又无比清醒。

　　啊，少年突然想起，桃屋还在包裹里！

　　少年小心打开包裹，桃屋还在睡。自离开乌城，桃屋便一直处于沉睡状态。许是离本体太远了，身体支持不住，用昏迷来保护自己。少年伸手摸它的肚子，是热的，有心跳。他把包裹系紧，留了个口子通气。

　　窗外渐渐安静了，皇都睡着了，四周冷却下来。少年忽然觉得房间闷得很，简直让他无法呼吸。

　　他轻轻推开房门，悄悄地走出去，关上门。楼下的灯已经熄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甜腻蜜香。

　　他顺着廊道一步步往里走，天是暗的，他向眼前未知的黑暗走去，走了许久，这路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腿累了，脚酸了，走不动了，他席地而坐，随便找个地方靠着，抱着双臂，睡着了。

　　两位少年睡着了，皇都也沉沉睡去。此刻，他们应该算是融入了这里吧。

　　百里遥带着息蕴离开了方丈岛。此行，她们几乎毫无收获。现在，除了外貌，她们对她一无所知。甚至，外貌可能也是假的。世界如此广博，有人易容术厉害到连百里遥也看不出，也是有可能的。

　　线索断了，她没处可去，左思右想，百里遥还是打算回乌城看看。上次回去，她不告而别，对金华猫他们也没个解释。虽然作为神仙，她做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向他们人族解释的。

　　但……

　　吃了他们那么多好吃的。

　　还是……

　　去解释一下吧！

　　前往人间，要经过不周山，这一次，归终没有来拦她。

　　在天亮之前，百里遥回到了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