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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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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静,气氛沉重得仿佛灵堂。
“风哥,”许凛伸出指头戳他肩膀,“有点喘不过气。”
祝丞风挪开,面前空气顿时清新不少。
还是喘气费劲,喉咙疼得咽口水都要皱眉。
“这什么?”许凛摸鼻下的软管。
“鼻饲管。”祝丞风回答,“伤到食道了,恢复之前不能用嘴吃饭。”
“……”
许凛差点没听懂,勉强想象出那么粗的管子在自己身体里的运行轨迹,眼角一抽。
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还好是昏迷的时候弄进去的。
“多久能拔出来?”许凛问。
“一个月。”
“这一个月你不许在我面前吃饭。”许凛悲伤望天。
“好。”
许凛本意是拌个嘴轻松一下,但祝丞风完全没有想笑的意思,一夜之间变成个闷葫芦。
装满愧疚的闷葫芦。
许凛垂下睫毛停顿片刻,叫他:“哎。”
“嗯。”祝丞风回应。
“愧疚了?我看她那一下本来就要扎我,你用不着愧疚。”许凛习惯性伸手拍祝丞风的手背。
与以往不同,祝丞风主动把手往前凑,给他拍。
许凛心口一软。
这厮果然是大黄狗变的。
祝丞风低头看着盖在一起的两只手,缓缓道:“我就想愧疚两天,你别管了。”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就要管。”许凛说。
“别管。”
“就管。”
“……行了别说话了一会儿伤口扯坏了。”
许凛心情舒畅地闭了会儿嘴,忽然想到什么,似无意却有意地开口:
“真愧疚就把我账上欠的钱还了。”
祝丞风不假思索地回道:“行。”
“行什么行,是你白给我还那种,不是我再给你打张欠条。”
“我说的也是这种。”祝丞风说。
“……”
许凛因为脖子的伤不能转头,只能移动眼珠看他一眼。
这么爽快。
不愧是冤大头公子哥。
想着赶紧把这事敲定下来,许凛刚张开嘴,门板被人一把推开。
“我在楼下听护士说许凛醒了!”陈燃惊喜地笑出八颗白牙,“我操真醒了!”
江泉从他身后走进来,手里拎着三份早餐。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不要大吵大闹。”祝丞风刀了陈燃一眼。
“哦。”陈燃闭嘴关门。
许凛无奈地看着他俩,白嫖计划被打断。
非常不爽。
“我看看我看看。”陈燃凑到许凛脖子边上,左右端详。
一大坨白色纱布,渗着干涸血迹。
“疼吗?”陈燃眼神清澈地问。
“告诉你个小知识。”许凛说。
“嗷。”
“人被钢笔扎破脖子是不会疼的。”
“怎么可能……哦。”陈燃自己反应过来,自顾自破口大骂。
“他妈的那傻逼小孩,坐大牢去吧!许凛你放心,风哥的律师可牛逼了,管他是不是未成年都得完蛋,妈的坏种一个!”
眼看他声音越来越大,许凛将食指竖到嘴边。
医生说得对。
听到有人大吵大闹果然会头晕。
想起女孩刺向他时空洞阴森的眼神,许凛伤口一凉。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行行行我闭嘴,反正你安心养伤,别的都不用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许凛轻轻点头。
他不信福祸相依,天命就是天命,人不可能真正观测到命运,也永远逃不开,被朝着固定好的结局塑造。
这是他理解的“玄德”。
许凛觉得还要有大事发生,说不上是福是祸。他看向祝丞风,对上那双关切默然的眼睛。
……浪得一天是一天,先还债。
正巧此时,祝丞风说:“医药费也不用管,那对母女赔不出全款,我付了,你不用还。”
“那刚才——”
许凛说话太多,受伤的喉咙忽然哑了。
没人听见他的话,江泉拎起热气腾腾的塑料袋:“早餐。”
“出去吃。”祝丞风起身。
刚才逗你玩的,没让你真的蹲走廊吃饭。
但许凛依旧发不出声音。
“事儿真多,走走走。”陈燃也转身。
江泉:“走。”
许凛艰难伸手:?
眼睁睁看着几个人推门离开,许凛在空旷的单人病房扯了下嘴角。
好,没事,不急,天命,玄德……
靠。
傍晚时,护士笑眯眯拿着一罐可怕的糊状物进来,接上连通鼻孔的软管。
“该吃饭啦。”
许凛无奈地回应她一个礼貌性微笑。
这不叫吃饭。
还有那个东西看着特别像猪食。
“前几天有异物感是正常的,忍耐一下哈。”护士低头操作着说。
许凛:“嗯。”
“家属注意病人晚上睡觉时可能会自己拔管子,看着点儿。”护士又对坐在一旁的祝丞风说。
祝丞风:“好。”
……
两个人听着护士说话,仿佛正襟危坐的小学生。
“这个是你的止痛药,输进去伤口就不痛了,但是胃可能有点难受要忍耐一下哈。”
短短十分钟护士重复了好几遍“忍耐一下哈”这句话,许凛上辈子病成那样都忍过来了,等护士走后,他自信地向祝丞风保证:
“真没事,你睡一会儿去。”
“不困。”祝丞风顶着黑眼圈说。
“我这关心你呢,不领情。”许凛说。
“先关心你自己吧。”
祝丞风把靠枕垫到他完好的那侧脖子旁。
许凛无所谓地笑笑。
鼻饲不能平躺,他舒服地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窗外逐渐黯淡下来,墙上挂钟分针转了半圈。
许凛前世和认识的小辈交代过,如果自己哪天病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胡言乱语流口水。
麻烦他们拿张草席把自己卷走活埋了,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许凛做事不要脸,但他有尊严,重病那段时间不要任何人照看,只想自生自灭。
可惜现代病房不给他自生自灭的机会。
先是剧痛,反胃感接踵而来,叫护士来打了止吐针,没有用,他忍得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打湿睫毛迷了眼睛。
还是吐了,很狼狈,被祝丞风和护士一人扶住一侧架在床边,口鼻满是血腥气,窒息的疼痛,视野模糊。
伤口扯出的暗红鲜血淅淅沥沥落下,挂在颤抖的下唇。
那么一瞬间,许凛有种抽离感。
还不如昨天就死了。
真的……好难受啊。
兵荒马乱地折腾了半小时,许凛终于能躺回床上。
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他上腹,温热隔着棉被传进来。
许凛一动不动。
但过了半晌,祝丞风帮忙按着热水袋,没有要撤开的意思。
许凛抬手接过来。
“没睡?”祝丞风问。
许凛半掀开沉重的眼皮看他。
果然,眼眶又红了。
“哭了。”
许凛声音哑得像含了沙子。
“没有。”祝丞风说,“你休息吧。”
许凛:“就是哭了。”
祝丞风移开目光,顿了顿,淡声道:“你要吓死我。”
“那个——”
许凛想趁现在再提还债的事。
门忽然被打开,护士举着吊瓶袋进来,麻利地接在留置针上。
“……”
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输个液,可能有点疼,忍耐一下哈。”
许凛再也不信护士口中的“有点儿”,颤巍巍开口:“可以过一会儿再输吗?”
“不行哦。”
很快安装好,调节器悬在半空,透明水滴有规律地掉落。
祝丞风蹙眉看那一大袋液体,不知道多久可以输完,目光向下,落在许凛毫无血色的脸上。
像布满裂痕瓷器,看得他阵阵发堵。
刚才他看到许凛颤抖着吐鲜血,吓得大脑空白,很久没有如此手足无措过。
那时候祝丞风清晰地发现,让他心疼难过的是面前的许凛,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祝丞风无意识绷紧了唇线。
忽然很想再抱许凛一下。
“风哥,牵个手吧,护士说热敷就不疼了。”许凛说,眼中隐约含笑。
“你怎么还有力气笑。”
说着,祝丞风握住他的手腕,掌心附在静脉位置。
细瘦冰凉,握不实。
许凛反手用指尖点碰,挑逗道:“不同性恋了?这不牵得挺顺手的。”
“睡你的觉。”
“疼,睡不着。”许凛长叹口气,“你把我债还了吧。”
“吃早饭的时候就打你账上了。”
许凛安详闭眼。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