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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福兮,祸之所伏(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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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不是有智商,战败一次后竟然还知道总结经验教训。它们变换队形,由之前的单打独斗,慢慢聚拢,在几人的顾此失彼中,凝结成一只硕大无比的手,像蛇一样从水底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有觉得身后有异,他刚一回头,便被那突然发难的鬼手顶到了冰壳上,□□和冰面碰撞的声音被闷在水中,但依然振聋发聩,朴若谷见势不妙,他甩开吴欲知,横刀在前,将他护在身后。
电光火石间,那鬼手已遽然而来,朴若谷举刀过头,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碰撞声,一道白光闪电般劈过,刀光之下,是朴若谷紧咬牙关,红到鲜血欲滴的脸。
“卧槽,原以为你是骨质疏松,没想到是钢筋混凝土啊!”吴欲知见状,顾不得凿冰开路了,转身加入他们的混战。
那鬼手凝聚后,硬度和力道不可同日而语,好像吞了灵丹妙药,这些鬼东西从牙牙学语的婴孩眨眼间就长成了人模狗样的大人。
“他娘的今天老子要是活着出去了,提议来这里的人都得听我一个月的使唤!”吴欲知举刀在侧,和朴若谷并肩而立,不有手握成拳也和他们站成一排,三人组成一面严丝合缝的人墙,护住身后正在努力的003和阿水。
吴欲知微微低头,他眼冒金光,却嘿嘿一笑,灵巧的舌头抵着牙舔了一圈,一股久违的嗜血欲望翻涌而上。
那鬼手也不甘示弱,上下左右地摆着身子,对于眼前的猎物,它不屑一顾,又势在必得。
三人瞪着赤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它,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不知多久之后,那鬼东西似乎玩累了,忽的一下僵在了原地。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鬼手玩得哪一出。他们握紧武器,微躬脊背,剑悬于顶的紧迫感中,大战一触即发。
周遭静得可怕,阳光明媚灿烂,一种春日午后的昏昏欲睡之感伴着水波纹慢慢涤荡扩散,好像稍不留神,就真的能打起瞌睡。
不对!吴欲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忽然一个念头当空劈下,砸得他眼角一抽。
太安静了,003和阿水怎会无声无息地凿冰!他倏地转身,双眼还未看清形势,便已挥刀劈去。同时,正面的巨大鬼手猛然袭来,这一招声东击西运用地天衣无缝,他们的战斗力被瞬间瓦解。
吴欲知费了大力气才斩断缠住阿水和003的鬼手,但不等他喘息,那东西便源源不断地涌来,一个没了,另一个就补上,无休无止。
前方,不有和朴若谷正拼死抵抗,饶是不有骁勇善战力大无穷,也没法对付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敌人。他重拳出击,与那鬼手在半空相撞,水波顷刻间剧烈翻涌,炸成一朵花,他喉间腥甜,被鬼手震得后退数米。吴欲知听到不有通过神经机传来的咔咔骨碎声,他心里一骇,挥刀更猛。
冷兵器在愈发强悍的怪物面前已渐渐无用,朴若谷能量尚未恢复,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趁他不备,一根极长的手指仿佛带着烈风,从他头顶袭来,他气喘吁吁,挥刀将其堪堪格住,同时另一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旁偷袭,他余光瞥到了危险,却无力招架。如在地面,他尚可翻身躲过,但在水中保持平衡已不易,更遑论双面夹击。
他青筋暴起,嘴角流下蜿蜒血迹,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武器,放任自己的身体向河底坠去。
“朴若谷!”吴欲知目眦欲裂,他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气,一刀斩断纠缠不休的鬼手,一头朝下扎去。
其余三人被吴欲知的怒吼震得差点耳聋,三双眼睛不明就里的搜寻着他俩的身影。
“阿谷!”003看见朴若谷如秋日落叶般,缓缓下坠,他身后是金光万缕,身下是万顷碧波,他正堕向无与伦比的死亡。
那鬼手不明白朴若谷的意图,只当他是逃跑,便调转方向,朝他穷追不舍。朴若谷眼疾手快,出刀格挡,双方僵持不下,眼见力竭,他却忽的卸力转身,那鬼东西硕大无比,没了以力对力的对手,便只能依着惯性继续向下,朴若谷趁此之际,跳上手指,他双腿屈膝,抓住鬼手反扑的瞬间,借力猛然向上跳去,他目光灼灼,举刀过头,切开水流,在一片目眩的光中,‘铛’的一声,捅进了冰壳。
那声音锐利刺耳,囫囵整块如玻璃的坚冰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在短暂的宁静过后,裂痕倏地扩散,呈四分五裂之势向四周席卷而去,如开闸泄洪,势头生猛激烈,让人畏而生叹。
伴随着冰面裂开的哔啵声,阳光终于长驱直入,风闯了进来,水波载着破碎的光,一圈圈涤荡开。光以其不容分说的姿态,刺向每个人的眼底。
朴若谷回身:“快!上去!”
然而那鬼手速度竟比他们还快,他回眸的刹那,千万只鬼手已奔赴到水面之下,它们如嗷嗷待哺的幼鸟,张开手掌接受光的洗礼,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就连水底的微尘,也拼劲挣扎上爬。鬼手转眼就抛弃了眼前的猎物,满门心思要沐浴和煦的光。众人激战多时,终于得来片刻闲暇。
吴欲知游到朴若谷身边,拉住他避过一只横冲直撞的鬼手,他脸上惧色未消,嘴唇翕动,半晌才听见他细若蚊呐的声音:“你作死啊,吓死我了。”
朴若谷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理解他的感情。他感受到吴欲知的惧怕磅礴如洪水,正从他的心脉,他的神经,他每一个毛孔,汹涌地奔向自己。这种澎湃的情感,让他耳目一新。他想:或许产生这种情感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鬼手,好像出不去啊。”003飘到他们身边,若有所思的说道。
几人抬头往上看,不过说话的功夫,那鬼手便已将水面严丝合缝地挡住,一丝天光也无法泄入,水中漆黑一片,和在那怪物腹中并无二致。
“所以,”吴欲知凝重地总结道:“我们也有可能出不去。”
“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阿水的声音通过神经机传来,她古板无波的声调在尾音处颤抖了下。
朴若谷收起武器,他不动声色地摆动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指,疲惫使他全身酸软,他轻轻吐了口气,像是走过一段风雪交加的路,风尘仆仆又筋疲力竭地说道:“先休息一下,从长计议。”
然而时不待他,话音刚落,万鬼同哭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山呼海啸般袭来,那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又如一根没入脑内的钢针,肆意放荡造次,直把众人五脏六腑搅得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几人先是经历怪物,后又遭遇鬼手,恶战不断,早已精疲力竭。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挑断了他们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他们左支右绌,最后竟然默契地卸力朝水底落去。
刚一落地,那声音也渐次小了些,天光卸下微不足道的一缕,却让吴欲知精神为之一震,他抬头向上望去,就见那铺天盖地的鬼手接连消失,化作一串气泡,真正的挫骨扬灰,无影无踪,没有痕迹。
哭声慢慢转为叹息,随着阳光的铺陈开来,最后一小撮鬼手也咕噜一声,消失了,徒留似不甘又满足的喟叹,如羽毛般,轻轻扫过众人的心。
变故生得突然,但变化又不等人,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就见那几乎消失的小气泡像蝴蝶一样翩跹着舞步,凝聚扩散,积少成多,最后变成一条通天彻地的龙卷风,于水中狂舞。
“好家伙······”吴欲知目瞪口呆,事到如今,他觉得这个星球对自己如此礼遇,就算是死也无憾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听候命运的遣兵调将。
然而天不遂人愿,那龙卷风看着好大一个,实际外强中干,从他们身上席卷而过,竟不伤毫毛,水底被搅得翻天覆地,他们岿然不动。
龙卷风在水中扫过一圈后,突然消失,于消失之处,座座高山倏地拔地而起,层峦叠嶂中,似有鸟语花香,人影窜动,但是一眨眼,高山就变成了平地,房屋鳞次栉比,夕阳之下,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眨眼。上一秒还是人间烟火,下一秒,就见万丈高楼平地起,向上耸入云霄,向下纵深入土,飞机呼啸而过,地铁隆隆跑远,一派车水马龙,繁华盛景。
但是转眼间,楼消人散,取而代之的是碧波万顷,海天一色,无边无际中偶有几只飞鸟掠过,让一成不变有了点推陈出新之意。
少顷,海也消失了,平坦开阔的草原横空出世。太阳垂下温和的光,绿草如茵,动物成群,好像一闭眼,就能闻到青草的芬芳。
但物壮则老,电闪雷鸣忽至,呼号的狂风伴随着倾盆大雨,以毁天灭地之势,冲洗着万物。动物消失了,绿草消失了,太阳也消失了,天地像墙皮一样片片剥落,它们汇成条条水流,奔赴到前方突然冒出的一口古井中。到最后,世界变成纯白一片,上下皆无尽头,左右也无边际。
沧海桑田,万物渺小如粟。
几人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世界安静地毫无声息。
这时,从那口古井中忽然传出一个缥缈的声音:“几位,请进。”
“卧槽······”吴欲知吓得浑身一激灵,他头皮发木,却条件反射地握紧武器立刻跳起身。
几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最后还是朴若谷大手一挥,率先朝那口古井走去。反正大长虫小鬼手之流都见过了,还会怕一口无波古井嘛。
他俯身张望,但黑色在井底胶着成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没多思考,便从仅容一人的井口跳了进去。其余人的惊呼还没消散,他就已经踩上了平地。
吴欲知紧随其后,他跟在朴若谷身后,狠狠地抬起了自己的巴掌,但是举了半天也没放下,似乎觉得这动作有些亲昵,想了半天最后只是用手心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后脑,玩味地说道:“几个人里有一个疯子就够了,你下次还是别冲锋陷阵了。”
他刚欲反驳,就听见不属于阿水的声音从她身体里发出:“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