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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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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今日终于天晴,下河村里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或是要去田里看看庄稼,或是上山采些野菜菌子。
村附近就是青龙河,背靠着几座大山,离水青镇不算太远,村里人日子大多都还过得去。只是近来天时不好,去年年下,与水青镇同属松江府城的云台镇发了水,许多村子都被淹了。
庄稼人都是靠天吃饭的,即使前几天雨还没停,也要时常跑去地里照看,闲暇时摘野菜捡菌子下河捉鱼,总归还是有吃的才安心。
雨还没停天色未亮时,村里乔家就已升起炊烟。
乔穗满往锅里加了水烧开,放进四个之前做好的糙面馒头蒸上,转去柴房拿了个背筐和一把木钎放在屋檐下。
馒头热起来快,没一会儿便腾起热气,见差不多了,乔穗满拾起馒头,忍着指间的烫意放到一旁的海碗里。趁着热乎,乔穗满几口就吃完了一个,余下三个留给哥哥乔瑞丰和嫂子秦雨。
屋檐下趴着的大狗冲他低声叫了几声,乔穗满看了一眼,便知道狗饿了。
他拿了些麦麸放进狗碗里,添了水拌一拌,狗早在他倒麦麸的时候就趴在碗边,拌好就吭哧吭哧吃起来。
又坐了会儿,估摸着雨快停了,乔穗满穿上蓑衣,到院子里将背筐背上,压低声对大狗喊:“黑金,走,上山去。”
黑金把碗底最后一点泡开的麦麸吃完,跑到乔穗满身旁跟着。
三年前,乔穗满在山上捡到了它,当时瘦瘦小小的它趴在地上嘤嘤叫,生它的母狗不知跑哪里去了。
天气冷,再冻下去肯定活不成,乔穗满便捡回家,用麦秆垫了个窝,平日给些麦麸米糠蚯蚓吃,竟也养大了。
一人一狗往山里走,最近农事不多,又下雨,地里不用时时盯着,他们出门又早,路上都没碰见人。乔家离山近,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靠近村子的这片山地,树木要比更深一点的地方少,又时常有村民就地摘野菜,剩下的菌子也不多,乔穗满便带着狗,往更深一点的林子去。
——
下过雨以后,深处林子中果然发了茂盛的野菜和菌子,还没到午时,乔穗满就已捡了一竹筐,塞得严严实实。
乔穗满将蓑衣脱下,盖住框里的菌子和野菜,正准备下山时,他抬头一看,前方三丈远的地方竟有一朵长的极好的鸡枞,伞开得很大,有四五处裂开,菌柄也长得粗壮。
乔穗满眼里透出喜意,这么大一朵加些荠菜春笋一起炒,能做一大盘了。
背筐里也有在另一边林子里采到的鸡枞,但多是成群长的,个头都小。
乔穗满想到这几天下雨,秦雨腿脚一定难受,家里也没东西能给他补补,便走上前准备去摘。
刚走两步,黑金突然低声吼起来,乔穗满立刻停住脚步,往黑金身边凑。
乔穗满警惕的往四周看,黑金叫唤要么是附近有野物,要么是有人,他扫视了一圈,忽见右边几棵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是个不认识的汉子。
见他走近,黑金竖起尾巴盯着,一边低吼还一边咬着乔穗满的裤腿不让他走动。
乔穗满心里正纳闷,就听见来人说: “我是下河村的,住在西头,你别往前走了,我刚路过那边看见几株红鬼笔,估计是有蛇的。”
红鬼笔小的时候长得像蛇蛋,村里也有人叫蛇蛋菌,闻起来有股鸡粪味,在蛇出没的地方长得多。
听他这么说,乔穗满倒是知道黑金为什么不让他往前走了,约是前面真的有蛇。他对蛇一向是害怕的,看见就手脚发软,顿时连那鸡枞也不想要了,多放几种菌子一起炒也够吃的,要是遇上毒蛇就危险了,保不齐是要命的。
乔穗满平日不常和他爹他哥以外的汉子说话,但人家好心提醒,附近也没别人,道谢总是要的,于是抬头看着汉子。
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比村里其他汉子都更高大,长得很是俊朗,只是神色严肃,看起来显得凶。
鸟儿扑棱飞过,夹杂着几声鸟叫,眼前的汉子神情变得疑惑。
黑金松了口,低声叫了声,乔穗满忽而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久了,连忙说道:“好,多谢你告知,我这就下山了。”说完觉得诚意不够,又加了句:“你也小心点。”
汉子点点头,乔穗满没有与他多交流,毕竟是个陌生人,无论如何也该防备着点。
随即转头往下山的方向走,黑金跟在他身旁,甩甩尾巴,时不时低头闻闻草丛。
往山下走了一段路,乔穗满想起刚刚那人说住在村西头,村西头离小清河远,靠近另一片山,地荒,村里没人住那边,除了去年从云台镇逃难来的人家。
云台镇和水青镇虽都是一个府城的,但水青镇靠府城南边,云台镇在最北边,离原北府城更近,风俗习惯都更偏原北府城,如今看来连人也是。
难怪这样高大,乔穗满心想,他哥在村里已经算高的,跟他哥说话时脖子都没抬这么高过,也不知道来山里做什么的,多数人家摘野菜都是女子哥儿干,没带工具也不像是来打猎的。
这么想着,乔穗满有些好奇,转过头看,那人早就不知走哪去了。
——
在山上还不觉得,到了山脚下才发觉今日太阳很大,晒得人浑身暖烘烘的,似是要把前几天下雨积的潮气通通烘干。乔穗满从山下往回村的路上边走边张望,想要看看陈雪生在哪里,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小满,你等等我。”来人是个穿着青色麻布衣的双儿,虽都是麻布,做工却比乔穗满身上的精细多了。
“雪生,我刚还在找你。”乔穗满停下脚步转身,笑意盈盈,陈雪生提着个敞口篮子,满满当当装了野菜,荠菜马齿苋灰灰菜都有,只是都不多。
陈雪生家就在乔家隔壁,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陈雪生爹娘对他们家颇为照顾,两人关系很好,常一起去捡山货,不过今天乔穗满出门时天都没亮,还要往深山里去,就没叫上陈雪生。
不过最近乔穗满很少出门,这么算起来,两人都快十日没见了。
遇见熟悉的人,乔穗满心情也好,脚步轻快走到陈雪生身旁,笑着说: “我看你挖的菜不多,今日又起晚了吧。”
陈雪生知道乔穗满是在揶揄他,他娘就是让他采些回去家里做了吃的,他们家就四口人,再怎么吃也吃不了多少,索性就睡饱了才出门。
见乔穗满背上的竹筐装的满满当当,陈雪生伸手托着竹筐底部掂了掂,说: “这么重,你又上深林子里了?”
“嗯,山下没这么多东西,就上里头去了,菌子捡了许多呢。”乔穗满说完,扯了扯肩上背筐的带子,东西多又重,里头还有三个个头不小的春笋,竹筐时不时就往下沉,绳子勒得肩膀疼。但是想到这一大筐留下家里吃的,能卖不少钱,乔穗满还希望能更沉呢。
要想把这些野菜菌子带去镇上卖又要麻烦陈平,乔穗满叹了口气,抿了抿唇,道: “不过又要麻烦平叔捎到镇上去卖了,我掰了好些刺笼包,一会给水芬婶拿去。”
乔穗满从前挖了野菜都是和秦雨走去镇上卖,但有一次回村路过几里地外的上河村时被他爹乔成富看见了,他在外头喝的醉醺醺的,不给钱就要打人,乔穗满挨了几下,眼睛都红了就是不给他钱,秦雨看不过眼,把他那份给乔成富了。
即便这样,乔成富还是在后头指着他们骂了许久,骂他们不孝不敬长辈生来是赔钱货,仿佛在骂仇人一般。路过的人都听不下去,让他俩快回家,也可怜他们摊上这么个混账爹。
回家以后乔瑞丰知道了,沉默了很久,晚上拿了一篮桃子敲了陈家的门,桃子是家里果树结的,没花钱,实在没有别的东西能送了,好在陈家不嫌弃。
没
没谈多久,陈平应下若是有野菜菌子,他去镇上的时候就顺便给卖了。
原本乔瑞丰是要分些铜板给他做酬劳的,总不能让人白干活,但陈平死活不愿意,最后放话说要是要他收钱就不帮忙了,乔瑞丰才作罢。
乔穗满知道是因着之前陈雪生的弟弟陈夏生在河里玩时呛着险些溺水,他哥路过给救上来了,他和陈雪生又素来玩得好,陈家两口子没少接济他们。
陈雪生看乔穗满低着头的样子,侧过身走到乔穗满面前,抬敲了几下他脑门,说: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哪次没给我家里送菜吃了,刺笼包我娘最爱吃,不好找又不好摘,她还觉得赚了呢。”
陈平不愿收他们的钱,但总是不能让人白帮忙的,乔穗满每次都多找些味道更好的野菜送去,陈雪生多是在山脚下挖野菜,只能找到一些最常见的马齿苋或荠菜。像刺笼包这种难找的,刚开春时甚至能卖上八/九文一斤,给陈家送去也算是有个心意。
乔穗满也不多想那些糟心事,刚刚是突然一下想到他爹了,乔成富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家了,估摸着最近又要回来要钱,不过还好这几日他哥没上镇上做工,总归是闹不了多大的。
乔穗满和陈雪生闲聊几句家常,快走到回家的岔路口,午时太阳烈得很,晒的人眼睛都要眯起来,乔穗满擦擦脸上的汗,想着赶紧回家去喝碗水解解渴。
却见旁边的小道上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住在他家更南边的李达,另一个比李达高一个头的,竟是他先前在山上碰见的那个汉子。
李达看见两人,先是笑着喊了声雪生,目光移到乔穗满身上时似乎有些不耐和嫌恶,叫了他一声就忙领着旁边的人走了。
等他俩走远,陈雪生面色忿忿地呸了一声,说: “我真是瞧不惯他那样子,以为自己多金贵,还怕你能看上他不成。”
陈雪生话音刚落,一直跟着两人脚步的黑金也适时汪了两声,像在附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