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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痴 ...

  •   本不该输的。

      在已经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篮球频繁落地发出连续的回响,流川枫在重复着训练动作。

      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甘一起汇成一道洪流,而在洪流中的自己只剩下竭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情。很突然地,他想起了苍崎凛的那段旋律,就是那段大雨的旋律。在某种幻梦的边缘凝视那场轰隆的大雨时,心中只会是振聋发聩的寂静。

      想到那段旋律,他正准备投球的手微微一顿,但他很快稳定了动作,于是球进筐,与篮网摩擦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

      “你怎么发呆啊?那个瞬间足够让对手影响你的球路。”

      他刚刚正在想起的对象,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流川枫侧过头去,看见了倚在门边的苍崎凛。她正背着她的吉他包,抱着手臂看着他。

      流川枫默不作声。他觉得自己不该老实回答她“因为想起了你”,因为在livehouse的那一次,类似的行为似乎惹到了她。

      女巫放下吉他包,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如最近每天早上见面时的那样放低重心跨开步子,向他招了招手。

      她的状态在越来越好,流川枫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防守开始变得紧密,也不再畏惧伸出手去拦截他的球路,而到了这一步,她的双脚站位已经到了让他需要谨慎面对的地步——女巫擅长对他使出陷阱,也很擅长预判他的动作。

      几轮下来,双方的脸上都在落下汗水。流川枫把球递给她,说让我看看四十五分的实力。

      在她伸手接球的时候,流川枫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两条蓝色的篮球手环,在她微微翻手时,手环上露出了数字,一条是9,一条是10。

      “你去组野队了?”他问。

      苍崎凛看了眼自己的手环,说看了大半个月的野球场比赛,她终于能踏进去找那帮小子打比赛恢复身手了。

      流川枫问她为什么是两条手环,她说因为她们这个队伍还缺一个人,而他们把寻找新人的任务交给了她。言罢,她抬起手,把手环递到他面前,问他有没有兴趣。

      他看着手环上的9和10,说可我是11号。苍崎歪了歪头,说好吧。她收回手,把球落地,流川枫已经把接下来的话接了上去。

      “但缺人你喊我,我会去。”他说。

      “好的,Ace。”她这么回应了。

      等到时间的指针走向晚上十点的时候,苍崎凛说不能让车就这样被锁在车棚里。她小跑着去挪车,等到她把车停在体育馆门口,又走进球场的时候,她发现体育馆里多了一个人。

      旷了一天课的樱木花道正在和流川枫大打出手,二者都在强调着是自己导致了比赛的败局。

      她有些愕然,又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好笑,当她真的笑出了声的时候,樱木指着她大喊“啊!我就说怎么会有吉他包在这里!”

      她告诉樱木如果想要一些额外训练的话,可以加入她的野球队,而在樱木答应下来想要去摘她手上的十号手环时,苍崎凛收回了手说不行我是十号,我国中就是十号了。

      而同一时间的流川枫拽起了樱木花道的衣领把他往后拉开了半截,他对苍崎凛说让这白痴进你的队只会拖你后腿。

      眼看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苍崎凛只好大喊着可以啦!已经很晚了,我们去吃夜宵怎么样!

      三碗拉面被端上了桌,苍崎凛率先掰开了筷子。她坐在这两个混小子的中间,警惕着他们俩又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

      “明明你打架比谁都疯。”流川枫说了她一句。

      “我周六不用和武里比赛,”她说,“我也不对朋友出手。”

      “谁跟他是朋友啊!”混小子们异口同声。

      有些聒噪了,他俩怎么这么难调停啊?这么想着,苍崎凛皱着眉向两边伸出手,把他们的脑袋往下摁了摁,然后发出了最后的警告:“闭嘴吃饭,不然我一揍你们二。”

      双方终于偃旗息鼓。苍崎凛顺利地吃完了这顿夜宵,但樱木一句熟练的“记账啊老板!”又把她惊得抬起了头。

      她无言以对地看着樱木花道站起身来走去外面,最后掏出了两碗拉面钱准备付账,但流川枫拽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眼睛看他,而对方拧着眉毛,语气里带着点烦躁和疑惑问她:“我们吵架,为什么你要帮着那个白痴?”

      我什么时候帮谁了?你几岁了啊?

      苍崎凛面不改色地掏出了第三碗拉面钱,但流川枫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他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她摊了摊手说,“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拉面店老板承担这种无妄之灾吧。”

      最后,是流川枫一边骂着白痴一边付了三碗拉面钱,而在她准备跨上机车离开的时候,看起来还在生气的流川枫放远目光,说自己今天也没能去取自行车。

      苍崎凛笑了,她说别废话了上车吧你。在流川枫戴好头盔坐上后座的时候,樱木说要不也捎我一程,上次他和三井试过可以。

      “不行,”在苍崎凛开口之前,流川枫已经回答了他,“我比三井前辈壮。”

      在临到流川枫的家之前,苍崎凛转头带他去取回了他的自行车。那辆横在河川边的草丛里被匆忙上了把锁的女式粉色自行车已经被主人遗忘了好几天。

      苍崎凛踢下脚刹,摘下头盔,点燃了一根烟,然后看着蹲在车前不紧不慢转开锁孔的流川枫。后者的高大与这辆粉色自行车之间的极度不协调使得画面变得古怪,但他本身浑然不觉。

      在烟雾缭绕而起的时候,她调侃他“你只要一遇上樱木就变得爱抬杠。”而流川没有犹豫地回答她:“是他第一次见就莫名其妙打我,还一直和我抬杠。”

      “可能只有你觉得他打你还有和你抬杠都是莫名其妙。”

      她这句话让流川枫带着疑问扭过头来,然后发出了“啊?”的声音。

      “好吧,”苍崎凛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就算你一天收二十封情书,你也是那个对恋爱话题一无所知的白痴,既察觉不到樱木对晴子的心意,也察觉不到晴子对你的心意。”

      流川枫沉默了。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这段话的意思,许久,他才迟疑着问:“队长的妹妹?”

      “不然还有第二个叫晴子的女孩吗?——不排除给你塞情书的女孩也叫晴子是吧。”

      “……说的好像没人给你塞情书一样。”

      “谁会给我塞情书啊?”苍崎凛笑了,“首先,我的个头能劝退百分之九十的人,其次,给我塞情书而我答应,最大的好处恐怕只有打架我能保护他吧。”

      流川枫不讲话了,他就蹲在他的那辆女式自行车前面,连转动钥匙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苍崎凛知道他还在消化樱木晴子的故事,所以她没有催促他动作的意思。

      “如果是因为队长妹妹,那我只会觉得他更加白痴。”他最后说。

      河川上有晚风在拂过来,将水面的潮湿气息一同拂上了岸,在草丛簌簌作响的声音里,苍崎坐在机车上,蜷了蜷脚,然后抽出了身后包里的电吉他。

      她没连音响和效果器,所以只有吉他弦的震动,这使得这把乐器展现出了从未出现过的温柔态势,乐声清而脆,她摁出看起来有些复杂的指法,然后那段旋律就这样在风声中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九和弦,”她介绍了自己摁出的这段旋律,“一共五个音,能变化出明显的色彩,是我蛮喜欢的一个和弦。”

      流川枫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她也知道他到这里什么都不会理解,于是她放下吉他,把那根被她摆在防风罩附近的烟捏起来,她说:“你们五个人给我的感觉和这个和弦一样,五个音,组合出了极具故事感的声音,我很喜欢。”

      “我觉得,你就是意识到了樱木的韧性和天赋,因此逐渐将他看成了自己的队友,呃,或者对手,才会天天喊他白痴然后和他较劲,因为你其实才是个傻瓜。”

      “……我什么?”努力耐下性子的流川枫决定给她一个改口的机会,反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对面的女巫不会见好就收,只会得寸进尺。

      果不其然,她跳下车,像只兔子一样蹦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过近的距离使得流川下意识地侧开了脑袋,但余光却瞥向了她正用来凝视自己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随着她的笑意,正微微弯起微妙的弧度。

      苍崎凛清了清嗓子,然后端起了一般只会在学校广播台里听见的那种端正关东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个在意什么也几乎不会直说,只会骂对方白痴然后跟他抬杠的傻——瓜——傲——娇——蠢——狐狸——”

      流川枫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反而没有了一开始恼火的意思,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那种让苍崎产生退意的微妙表情。

      苍崎凛觉得他有话要说,甚至是能够对她发出挑衅的一句话,但她依然壮着胆子问他想说什么,因为她认为面前的笨蛋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

      “是你让我说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你不能和上次一样生气。”

      一时没反应过来上次是哪次的苍崎凛还是点了点头。

      “非要说的话,”他说,“这不是我对你的方法吗?”

      苍崎凛迅速地站了起来,然后连连后退两步。

      “我骂你白痴,但不一定真的觉得你是白痴,”他说,“但我确实常觉得樱木是白痴。”

      他没管苍崎凛脸上丰富变化的表情,而是挪开目光想了想,补了一句:“但说你女巫是真心的。”

      要命要命要命。苍崎凛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个词语,她下意识地往后靠去抓自己的机车油箱上沿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但夜色里的小狐狸还是面不改色,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审慎地在话语末尾加上了“应该”两个字。

      他略有些长的发尾垂到眼角,又被风拂得飘了起来,随后他微微转动右手,在咔嚓声后,自行车的锁终于被打开了。

      “你不也这样对我?你越来越喜欢骂我了。”小狐狸发出了最后一击。

      这一击足以让苍崎凛迅速翻身上车,她连头盔都没戴,准备就此骑车离开,但她踢了两次脚刹都没踢开,第三下,她的脚尖踹到了脚刹上,这使得她的脚趾一阵发麻,虽然没有痛意,但苍崎凛自觉脚拇指恐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知道他只是突然转起了脑子,然后坦诚地阐述一些他眼中的事实。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说:“那看来我也是你的好队友好对手。”

      流川枫没说话,因为他正在将那把取下来的车锁塞进前篮,到这一步,他才想起来妈妈已经问了他三次究竟把她买菜用的车丢在了哪里。

      而在第三次提问未果后,他的妈妈算准了时间准备守株待兔,想看看自家儿子究竟是如何代步回家的,因而,在昨天晚上,他在家门口下了苍崎的车,苍崎跟他挥手说明早见。而当他点完头,苍崎扬长而去后,他在转头时就看见了二楼阳台上捂着嘴露出震撼表情的妈妈。

      当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流川枫干脆什么也没解释,因此,他的妈妈也不再问他究竟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在了哪里,甚至连一直在告诉他那辆公路自行车修复情况的爸爸也对代步工具的事情变得闭嘴不言。

      流川枫很难形容自己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但他肯定自己产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现在,苍崎凛颤巍巍地去踢第四次脚刹,想要从这个地方快速逃离,他就诞生了一种“想要和她一起再走一段回家路”的想法。

      但他什么也没说,苍崎凛在油门轰鸣起来的时候松了口气,然后对他说了句明天见,而流川枫对她点了点头,说明天见。

      他很少去克制自己想做什么的冲动,但最近这种需要克制的时刻,似乎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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