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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新头牌” ...

  •   醉花汀,顶层。

      “娘诶,什么世道...”白止徽翘着脚,弹了一下桌上的小瓷盅,“一个花楼老鸨都用得起黄地青花了?”

      “黄地青花是什么?”宁茴捧着这小茶杯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遂凑过去问自家师兄。

      陈询眼神纯真:“不知道,应该是很贵的东西吧。”

      谢惊堂瞟他一眼,有意无意地轻刺了一句:“晕散苏麻离青纹,发色艳,釉质润,青花上上品。”

      和多为乡野出身、行事朴素的剑回楼弟子相比,谢惊堂可是实打实的仙家贵公子出身,就算是黄地青花这种人间御瓷,在谢氏也不过就是个给谢小公子抛着耍的玩意儿。

      不过,他倒是没觉得不认得青花瓷的品种有什么,只是单纯看陈询这土小子不大顺眼——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反正肯定不会是因为明鹊!

      陈询一愣,然后淡淡对谢惊堂笑了笑:“...原来如此,多谢谢公子告知了。”

      这人态度倒叫他像一拳打棉花上,讨了个没趣儿。谢惊堂轻哼一声,不自在地把头扭回去了。

      宁茴:“不懂什么什么花,但感觉带走应该能卖不少钱。”

      此话一出,他们面前被五花大绑还堵了嘴的鸨母突然“呜呜呜”地在椅子上扭动起来,被白止徽踹了一脚。

      “闭嘴!吵死了,再吵把符纸贴你脑门上!”白少爷修长的指节夹着五张符,得意地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现在你为鱼肉,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鸨母立即安静了,像个阴暗的地雷一样坐在椅子上,用一双吊梢眼怨恨地盯着他们。

      “找到啦!”方才一直埋头在书柜里找什么的小谚和云娆朝他们招招手,“在这里!”

      只见少女白嫩嫩的手心上托出一本金红色封面的厚厚账册,上书三个笔画缠绵的大字——

      【点花卷】。

      宁茴:“花卷?什么花卷?”

      白止徽翻白眼:“是‘点花’卷罢!”

      多半是因为这楼里姑娘的名字都是以‘花’命名的,因此有了个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账册往桌上一摊,上千个姑娘的花名、本名、小像、特长、生平和卖身契都整整齐齐地拓在上头,其眼花缭乱之程度,简直令人惊叹。

      云娆:“楼里好像没有这么多姑娘吧?”

      小谚:“不,这些不全是如今在楼中的姑娘。”他指尖在书页上滑动着,“你看,有的姑娘名字是鲜红色的,页色鲜艳;有的是灰白色,整页也都是灰暗色调。”

      他翻了几页,眼尖地看见鲜红的“雪怜”二字,再往后翻十页,“宛蓝”的两个灰字赫然在上。

      雪怜不就是昨晚那个跳“胡旋十八转”的?

      明鹊在旁静静站着,开口说了来到此间后的第一句话:“红色是活着的,灰色是死的。”

      众人皆是恍然悟色,反应过来以后,又是悚然一惊——整本“点花卷”,有大半竟全是灰白色,那些容貌鲜妍、各有风姿的姑娘被漆黑的墨笔在刺眼的白纸上细细绘出,绘成了一本铺满艳色的‘生死簿’。

      方菱抚摸着这本卷册,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柔软与微微的温度,却是微微皱起眉。

      明鹊留意到方菱抚在上头的指尖一僵,不由凑近去看,发现这本“点花卷”不知是用什么样的纸张制成的,仔细看去,连一点纸浆的纹理脉络也没有,丹青绘在上头,或粗或细,运笔自如,竟是一点不洇。

      见其他几人一脸懵然的样子,她与方菱对视一眼,俱是似笑非笑。

      这“纸张”,明鹊倒是熟悉得很。

      她指尖在书页上轻点两下,那账册就如风吹页一样快速翻动起来,鲜红灰白在侧面流动起来,像血色淌涌,几百页眨眼而去,像略过了多少花楼女子草率的一生,最后,落在几近结尾处的一页空白上。

      “来吧。”明鹊自认笔力不行,‘退位让贤’般一拱手,竟是将谢惊堂让到了前面。

      少年一愣,咳了一声,似乎有点紧张、又似乎是有点犹豫:“...真的,要吗?”

      他表情虽是尴尬,但终究还是乖乖提起了笔,毫端吸饱了墨汁,刚在书页上落笔一个“言”字,那墨迹就像被书页吸去了一般消失无踪。

      少年一怔,身后的明鹊就抻出个胳膊,十分自然地捉住了他另一只手腕,指尖凝气成刃,在他手上开了一个口子。

      “用血。”她言简意赅。

      其余几人神色顿时微妙起来,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两人过于熟稔的动作,更多的还是因为明鹊方才那句话。

      什么“纸”是墨写不上,却只能用血写就?

      “...人皮啊。”云娆神情不虞地瞟了老鸨一眼。

      这花楼倒是阴邪得很。

      谢惊堂也不深究,利落地换了支笔,蘸了蘸手腕上泛着淡金色的血液,行云流水地便是落笔三字——

      “谢惊堂”

      他为人少年意气、铮铮傲骨,一笔字写得也是铁画银钩,遒丽至极,不得不说是笔好字,看得出是下过功夫的。

      少年长横回钩,利落提笔,一回头看到明鹊专注看字的眸光,不禁有些小得意地勾起唇角,将剩下的生辰八字和年龄等一应添上了。

      来处自然是瞎编的,倒也算信手拈来,可轮到要画小像的时候,谢惊堂的动作就突然变得有些迟缓了。

      “我不会画画。”他提提落落半晌,干脆将笔一搁,耍赖般羞恼地让开位置,“谁会谁画。”

      “是吗?”宁茴嘴一瞥,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是不会画,还是画不下去手啊?”

      小谚叹声接过笔,站在桌前,却也是起起落落半晌不能下笔。

      谢惊堂哼笑道:“看来前辈也于丹青一道学艺不精嘛。”

      “哦,那倒不是。在下只是有点画不出来。”

      他边小声说着,肩膀一下下颤动起来,云娆伸手将他顺垂的墨发一捋,才发现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就是...想象不出。”

      笑容不会消失,但会转移。比如现在,就在明鹊一声令下“先更衣再画”之后,谢惊堂脸上的笑就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脸上。

      几个姑娘立即桀桀怪笑着向谢惊堂扑过去:“过来吧你——”

      谢惊堂:“你们给我等等等等——啊——!”

      ......

      其余三个男子连带着一个明鹊坐在外头。

      明鹊: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等内子梳妆的感觉...

      她立刻甩了甩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

      一旁的白止徽撑着下颌,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能行吗?”

      如今这个局面,还要倒回两炷香之前,他们刚在大堂把老鸨绑起来的时候。

      云娆提出了一个计划:走卧底路线,从八人中挑一人混入花楼女子之中,从内外部联手夹击“章鱼怪物”。

      计划倒是不错的,只是人选就比较难抉择了。

      云娆、宁茴、方菱几个小姑娘委实是凹不出妖媚做派,抬手扭腰的时候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幽默感,而明鹊虽然看着风姿成熟些,但将那风尘女子袒/胸/露/乳的薄纱诃子裙一拎出来,众人的脸色都是不约而同地一抽。

      “不行,不能让姑娘们去。”小谚严肃道,“卧底不可避免要与不知情的恩客接触,又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任他们上下其手。怎么能让她们冒这样的风险?”

      谢惊堂倒是难得赞同谁,在一旁疯狂点头。

      明鹊哼笑了一声:“行。”

      “行”的意思不是放弃这个计划,而是...让这几个男的选一个出来反串。

      可陈询和小谚实在太高,白止徽虽是清瘦身材,但样貌生得实在是不似女儿家,于是最后——

      ......

      一个身着淡紫诃子、臂挽披帛的冷艳“少女”站到众人面前的那一刻,白止徽生生把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少女”长眉凤眼、肤色胜雪,墨发半挽在肩上,细碎的刘海下,一双琥珀宝石似的淡色猫儿眼似怒似嗔,白皙若刻的下颚微微抬着,纱衣下锁骨两痕,纤腰一束,长腿在裙侧若影若现,看着颇有种高岭之花般不自知的勾人。

      只是,这位高挑“美少女”的肩膀委实是有些太宽了,胸脯也是一片扁平,披帛下的手臂肌肉线条崩得清晰分明,站着的姿态更是怪模怪样,像是身上粘了虱子,一会拉拉抹胸,一会扯扯裙角,青丝遮掩下,两个尖尖的耳朵泛着粉色,似是羞赧极了。

      “这位是,紫藤姑娘,给各位公子见个礼,来!”云娆的脸都笑红了。

      “师姐!”谢惊堂拧着眉,对她龇起一张抹着亮晶晶口脂的薄唇,看上去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有些娇俏。

      明鹊歪着脑袋看他半晌,突然撇过头去,少年不好意思地揪着袖角瞅她,却只见她雪白的侧脸上弯弯的眼角。

      “喂!”他皱起脸,大声嚷嚷,“谁都能笑,你不许笑!”

      他可是看她不想穿那样的衣服,才勉强答应这个计划的!

      “哎哟,自信一点,要有个大姑娘的样子!”宁茴拍了一下少年微微苟起的背,“你这样怎么演花楼新头牌啊!”

      “新头牌”谢惊堂:“.......”

      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还需要他昂首挺胸?!

      ......

      紫藤姑娘,本名谢惊堂,沧霞城醉花汀继雪怜之后,又一朵冷艳的高岭之花。

      这个消息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尤其是在这个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拍卖夜。

      一到夜晚,这里又成了权贵来去、椒兰横斜的销金窟,金块珠砾、鼎铛玉石、弃置迤逦,全然看不出白天那样灰败阴冷的样子。

      台上的鸨母拈着长长的烟斗,搂着白狐裘回过身来,却不是原来那半老徐娘的模样,反而是一张圆圆的少女脸庞,杏眼眼角点了胭脂,看上去媚态横生。

      她的身边,立着一位高挑纤瘦,面目怠漠而旖丽的紫衣少女,正是那位今晚被拍卖初/夜的“紫藤姑娘”。她站在花台之上,被烛火光影与腾腾雾淞萦绕着,朦胧之下,惑人美丽,不可方物。

      可是,台下的恩客们并没有留意到那位鸨母的变化,甚至舍得暂时将视线从那美丽少女的身上移开。

      因为他们的全部的注意力一时都被台下那位不知来历,却又出手阔绰、富贵通天的紫衣公子吸引而去。

      台边三声惊天锣响,高声的宣告如雷贯耳,凝成一线,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今夜出价最高,惊鹊公子,一万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新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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