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热风暴GL》九夜寒衾

3、chapter3

　　唐晚一个月工资只有六千多，这还是建立在她是队长的基础上。

　　当初孟珺出事，需要大笔的治疗费，远远不是唐晚一个人能够承担。虽然上面赔了一笔钱，足以承担孟珺两年的治疗费，但由于孟珺没有家人，生活无法自理，因此队员还为她请了护工，有一部分钱是全队一起出的，队员当时因为这件事闹过矛盾，最后还是唐晚主动提出自己多承担一些钱，才把这件事给结了。

　　除了每个月的固定支出外，唐晚还需要承担沁沁的生活费，这突然多出来的五千块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现在连队里的赔款已经快要用完，再过一段时间，只怕孟珺的住院费都是个问题，她要上哪儿筹这笔钱？

　　赵医生看出她有顾虑，静静开口：“效果的话，肯定是越早治疗越好。不过她已经是植物人了，就算治疗下去也未必能醒过来，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是否需要继续治疗。”

　　唐晚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出了办公室，唐晚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打开了救援队的微信群。

　　队员正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其中几人正讨论着什么时候再去聚餐，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算个事儿。

　　她垂下眼眸，在救援队的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

　　【唐晚：医生说检查到孟珺出现脑萎缩的现象，如果需要治疗，按照目前的情况，每个月需要再加五千块。】

　　发出这条消息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但她还是决定把明明白白事情说出来。

　　毕竟当初的治疗，全队都有参与。

　　正如她所料，这条消息发出去后，群里疯狂刷屏的聊天消息停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挺扫兴的。

　　两年前，孟珺替全队殿后，整支队伍里只有她一个人被大面积烧伤，变成了植物人，队员们感激她，所以愿意出钱为她治疗。

　　两年后，所有人都从那场灾难里走出来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想要她们像两年前一样为孟珺的治疗出钱出力，谈何容易？

　　别说是这些队员，就算唐晚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自私的念头？

　　人都是现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唐晚终于收到了一条回复。

　　是条私聊消息。

　　【岑楠：队长，原本队员们的负担就已经够大了，现在不是两年前，恐怕没人愿意出这笔钱。】

　　岑楠和唐晚关系好，思考问题理智，在她面前都是有事说事。

　　【唐晚：我知道。五千块摊到个人头上，至少也要几百块，何况只是第一个月。】

　　医生说得很明白，五千块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算的，如果情况恶化，治疗费只会更多。如果这钱花出去能够治愈也就罢了，偏偏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这些钱大概率就是打水漂。

　　【岑楠：队长，我劝你一句，还是少在队员面前提这些。雁姐前些天又因为孟珺的事不高兴了，队里很多人都已经不想再给孟珺筹钱，你再说下去，我怕她们会对你有成见。】

　　雁姐是三队的副队长何寒雁。她是队里最年长、资历最老的一个，前年原本有希望晋升队长，却因为腰伤被判定身体素质不合格，最后只能当个挂名的副队长。

　　何寒雁在队里的能力数一数二，难免心高气傲，又因为资历老，是队里唯一不服唐晚的人，用她私底下的话来说：一个资历不足的丫头片子，凭什么做她们这些老队员的领导？

　　救援队的队员很少有家庭条件好的，何寒雁去年又结婚生了孩子，正是需要用钱的事情，经济压力比她们这些单身的要大得多，因此早就对孟珺的事心怀不满了。

　　人都是利益至上，唐晚这时候再提孟珺，只会把原本支持她的队友往何寒雁那边推。

　　岑楠私聊提醒唐晚，纯粹是为了她好。

　　唐晚知道岑楠的心意，回了条消息给她。

　　【唐晚：嗯，我都明白。】

　　她不想让队友们感到尴尬和为难，于是又在群里补了一条消息。

　　【唐晚：我周二早上回去。】

　　*

　　离开医院已经是下午五点，天色不知不觉开始转暗，落日的余晖交错着在天边铺成一副绚烂的油彩画，光芒如轻柔的羽毛一般降落在肩头，温暖却不刺眼。

　　唐晚打车去了趟四季花园11号。

　　这是她姑姑唐楚兰的居所。

　　唐楚兰是唐晚父亲的妹妹，比唐晚父亲小五岁，今年刚满四十二，至今未婚。幼时唐晚跟她学习书法和画画，对这位姑姑的印象总是无比温柔，后来唐晚开始上学，便自然而然减少了往来。

　　一直到高中时，唐晚父母出事，家中没人，才被唐楚兰接了过去。

　　那年唐楚兰肺病恶化，家中财产几乎都用于治病，又因为唐晚父母遭人诬陷，资产被冻结，导致家中无钱可用，唐晚不得不主动申请退学。

　　近两年来，唐楚兰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唐晚本不想给她添麻烦，但沁沁在救援队宿舍不方便照顾，只能临时寄养在这里。

　　一星期前，唐楚兰给她发了条信息，告知她病情进一步恶化，无法再照顾沁沁，唐晚这才匆忙跟队里请假赶来，一是为给沁沁办理入学手续，二则是为了探望唐楚兰。

　　人一旦沾上绝症，便随时有可能死亡。

　　她心里明白，她今生和唐楚兰见面的机会，已经屈指可数。

　　到了门口，她按响了门铃，唐楚兰匆忙过来开门，见到是她，唇边绽开一抹淡笑：“刚还准备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没想到你就到了。”

　　唐楚兰和唐晚一样，都是标准的浓颜系美人，唐家的女人五官都生得标致，舒眉一笑便眼波盈盈。而唐楚兰相较于二十多岁的唐晚，眉目间又多了一份岁月沉淀的成熟，气质温婉，楚楚动人。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唐楚兰的脸看起来总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在医院探望队友，耽误了一会儿。”

　　“今天放假？”

　　“请假回来的。”

　　房间里的女孩听出了唐晚的声音，停下了画画，踉跄着从房里跑出来：“晚晚，你回来了。”

　　唐晚走过去，将女孩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想，每天都想。”沁沁甜甜地说道。

　　“有没有乖乖的？”

　　沁沁用力点头，认真地说：“每天都有乖乖听话。”

　　“阿晚。”唐楚兰突然唤她，语气难得凝重。

　　唐晚将沁沁放下来，听她静静开口：“再过一星期我就要离开……不一定还会回来。”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悲戚，唐晚一怔，一股不好的预感伴着恐惧从心底升起，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窒息。

　　“晚晚，你们在说什么？”沁沁疑惑地看着两人。

　　“没什么，只是妈妈有事要跟唐姑姑商量，”唐晚俯下身，安抚她道，“你先进去画画。”

　　“知道了，晚晚。”沁沁看了眼唐楚兰，乖乖回了房间。

　　沁沁走后，唐楚兰眼底多了一抹歉意：“抱歉，阿晚……我的时间太过有限，最后的时间里，我想去远行。”

　　“您不必说抱歉，”唐晚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您已经辛苦了太久，这些年是我太麻烦您了。”

　　唐楚兰罹患特发性肺动脉高压病，因没有匹配的肺源，病情已经恶化到了极致，随时有可能死亡。

　　唐楚兰唇边多了一抹苦笑：“阿晚，医生当初说我活不过四十岁，多下来的这些年已经是恩赐，我都看开了。倒是你，你还年轻，就一个人带着孩子……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你。”

　　唐晚今年27岁，还没有结婚就给一个六岁的女孩当妈妈，别人知道后会怎么议论可想而知。

　　唐晚却只是笑了笑：“姑姑，您不必为我担心，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总不会比八年前更难吧。”

　　听她这样说，唐楚兰叹了声，不再多思，只问道：“沁沁的事你有着落了吗？”

　　唐晚说：“放心，我会向上级申请，把沁沁接回去的。”

　　*

　　当晚唐晚在唐楚兰家过夜。第二天下午，她补齐所有的资料，又去了一趟学校。

　　到办公室门外时，正欲敲门，却听见里面传出陌生女人的说话声。

　　“姜宁，我看冯主任是摆明了要为难你。”

　　“你进校时他就一直对你有成见，现在你为了这件事主动去找他，不是明摆着给他机会针对你吗？”

　　“其实要我说，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何必非去和冯主任碰个不痛快？”

　　唐晚的手停住。

　　“这件事去年也有过，学校的规定没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如果去年能办得，今年难道就办不得了？”姜宁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带了几分威严。

　　“姜宁，我知道你的道理，但你也知道冯主任的性格，你们不久前才因为学生的事闹过一次不愉快，现在这件事必须从他那边走流程，你这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吗？”

　　“要是他不同意，我就亲自去找校长好了。”

　　“你……算了，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再说什么。要不这事儿你再问问薛皓，他在冯主任面前比较说得上话。”

　　“薛皓？”

　　“是啊。不过薛皓这人比较势利，也不会平白无故帮人，上次他喊聚餐你没给答复，他心里准急着。这件事找他帮忙，恐怕也未必那么容易。”

　　“谢谢了，我待会儿会打电话给他的。”

　　办公室里传出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年轻女老师和唐晚撞了个正着。

　　目光相对的一刹，唐晚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长相。

　　女人有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眼角下一颗不显眼的泪痣，不是纯正的中国人长相，而是典型的混血，天生的浅金色大波浪卷发正好到胸，即便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也依然能看出无比完美的身体曲线。

　　她的耳朵上，戴着和姜宁同款的耳坠。

　　看见唐晚在门外，女人不由一愣，很快冲她笑道：“来找姜老师是吧？她就在里面。”

　　唐晚礼貌颔首，从她身边经过，进了办公室。

　　姜宁见她来了，将手上的资料册放到一边：“抱歉，刚才同事有事找我。”

　　唐晚侧过头，看见女人离开的背影，眼底闪动着莫测的光。片刻后，她的目光回到姜宁身上，语气淡淡。

　　“是吗？只是同事？”

　　“不然唐小姐以为是什么？”姜宁似笑非笑看向她，朱唇轻启，“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