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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十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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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
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
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
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
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苏轼
------------------------------以下是正文------------------------------------
转天是周六,艳阳当空,天气好得根本不像是潮湿阴冷的南方小镇。
沈醉做事认真,休息也不例外。她的周末时光绝大部分都用来休息和放松精神,以弥补工作带来的疲倦和压力。
所以当褚未染准时按响公寓门铃的时候,她刚刚趿拉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放下刷到一半的牙刷,随便抹了把脸过来开门。
褚未染站在公寓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松睡眼迷朦的沈醉,华丽丽的呆滞了。
沈醉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半长的头发七拐八翘,脸上还湿漉漉的,嘴角甚至还残留了一点牙膏的泡沫,整个人呈现出傻呆呆的梦游状态,攻击防御指数降至最低。
看着迷迷糊糊的沈醉,褚未染突然阴涔涔的笑了,果断的伸出手掌,在她的头顶揉一揉,再揉一揉。很满意手底下柔软的触感和他想象的一样,然后更加满意的看着她那头长发从凌乱到杂乱……
“怎么才起来?不是说了十点出发么。”他理直气壮的批评完,手一甩,施施然的进了屋。
“哦……”沈醉下意识的往旁边让让,等他进去才转身关好门。
褚未染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频频换台,随意的好像在自家的客厅一样。末了还扭头很奇怪的问她,“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去梳妆打扮?”
呃,梳妆打扮?
沈醉晃晃头,眼前的状况有点不对劲啊不对劲,貌似这是自家客厅吧?虽然是他帮忙找的,可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发号施令吧……
沈醉有一点点的贫血,不严重,但是刚起床的她基本还处在低血糖的状态,反应速度会比平时慢上好几拍,反射弧也长些。
对褚未染的突然出现,她愣愣的反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个,楮未染貌似是说过十点钟要过来接她的话,可是,她当时好像没答应他的吧?何况,他凭什么摆出这么一幅颐指气使的模样?
沈醉刚要反驳,褚未染已经捏着遥控器扫过一遍台,正盯着“探索发现”的古怪画面看得专注。她动动嘴唇,悄悄在“跟他争论一番”or“先过早补充能量”之间犹豫了两秒钟,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只要吃过早餐,沈醉几乎立刻就能恢复到平时伶牙俐齿的状态,就像充满能量的电池一样,重新电力十足。沈醉很清楚这点,也从来不会在自己明显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与对方硬碰,她的犹豫,也只有那两秒钟的时间。
而坐在沙发上的褚未染,眼角的余光扫过那道慢悠悠晃进厨房的背影,眼里明晃晃的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山城的时尚商圈是近两年才火爆起来的。仿佛一夜之间,国人耳熟能详的国际大牌纷纷落户此间,各家的品牌专卖和旗舰店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
沈醉选衣服的效率很高,如果是熟悉的品牌,几乎只要翻翻目录就可以扫够一季的货。
不过这边的店虽然多,却不是她穿惯的牌子,为了保险起见,她不得不走进试衣间,挑选的速度慢了许多。
令她意外的是,褚未染并不像一般的男士对时装一窍不通,她试好了一套衣服后,他已经挑了另外两套在外面等她,甚至配件都已经选好,而且恰是她喜欢的风格。
沈醉在专柜小姐羡慕的眼神中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转身继续试她的装。
看着衣服上身后的效果,沈醉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从到了这边,她每天不是牛仔裤就是运动装,偶尔赴宴也是简单的洋装,这种OL范儿的正装连一次都没有穿过,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哪种风格?
都不是磨蹭的人,几次试衣之后,她手里的战利品已经数目可观。站在这家专柜的收银台旁,她忍不住重新打量他一番,刚瞄了两眼,他已经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疑惑。
将手里的黑色卡片递过去,他侧身低头,笑着问她,“怎么?”
“唔,没什么。”
她摇摇头,目光再次扫过他手里的若干购物袋,他今天的收获也不小,其实他日常的穿衣风格摆在那儿,有这样的眼力很正常,算不上意外。
“那就先这样?”他随手接过收银小姐递过来的回单,签了名递回去,“等会去吃饭,然后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见个人。”
“谁?”
“你的秦师兄。”
他收好卡片,接过专柜小姐递上来的纸袋,朝她微笑。然后一转身,稳稳的拉起她的手,从容离开。
原来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也是,褚副市长业务繁忙,怎么会这么空闲陪她装饰衣柜?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当然是一举两得更合他的心意。
山城这几年修了不少高速公路,虽然财政上捉襟见肘,路却修得四通八达面面俱到,很有地区性枢纽城市的风范。
褚未染今天仍是亲自驾车。秦师兄所在的县城离市区不算太远,经济发展差了却不止一个节气,很明显的,越是接近那里,路两边的山峦就越多,车辆则越少,连收费站的出口也只开了两个,仍然空荡荡的没什么热闹场面。
进了县城,道路两边的建筑物明显比市区矮上一大截,都是些三五层的小楼,典型的中部山村的面貌。
县里的派出所是一幢80年代的三层小楼,红砖砌成的墙面斑斑驳驳,有些破败的样子。问了值班的民警,说是秦所长今天值班,但是不巧,刚刚下村里处理群众纠纷了,估计还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已经下午两点多,太阳的光线正是充足的时刻,马路上的沥青都被晒得软软的,踩在上面要时时担心鞋子被粘住。
褚未染看看时间,再看看沈醉,挑了挑眉,“在这儿等还是?”
“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步路。”沈醉笑了笑。都不是习惯浪费时间的人,坐这儿干等是不可能的,仔细问了值班民警线路,两人便开了车离开。
秦所长管辖的这片村镇是山城有名的困难县,今天出乱子的那户正是村里的低保户,日子过得艰难,人口又多,难免马勺碰了锅沿儿。妯娌婆媳小姑子之间口角几句,惊动了邻里,虽是乡里乡亲却也不好多掺和,索性请了公认的最有威信的秦所长,帮忙断断家务事。
沈醉和褚未染赶过来的时候,纠纷已经基本平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底是老实的乡里人,没什么坏心,就是在气头上互不相让,有点口不择言罢了。如今有秦所长发话,大家自然是买账的。
事情虽不大,但也耗了些时候。待秦所长把一切处理完,终于可以坐下来请沈醉喝口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沈醉坐在砖石泥土砌成的房子,看着对面的师兄,不是不感慨的。当初那么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满身亲和稳重的气度,透着令人信服的威严,只能说时间之手确实鬼斧神工。
一时间沈醉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喊了一声“师兄”,便没了下文。褚未染坐在她身旁并不急着开口,只淡淡打量着这位秦所长。
秦澍葆似乎对沈醉的出现并不意外,听她说明来意,也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阿醉,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也没打算离开这里。”
见秦师兄的语气疏淡,沈醉不由得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褚未染,他也是神情淡然,不紧不慢的冲她笑了笑,象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想起李师兄送她上车时为难的样子,不住地在心里叹气。秦师兄的这些年遭遇她自然是知道的,不忍揭他的伤疤,可又不愿看着他蹉跎日子,他的那身本事,不用真是浪费了。
转了转眼珠,她不再纠缠,倒是和褚未染一样,端起茶杯品起了茶。当然,品茶的同时少不了谈工作聊学习,眼下正火爆的世界杯,也是必不可少的谈资。
足球是男人的最爱,起头的却是沈醉。“秦师兄,我也看世界杯了哦。”说罢还一脸得意的扬了扬唇,绽出一朵美美的笑容。
“噢?阿醉也能坚持到终场了?”秦澍葆放下疏懒的心思,也起了兴致。
要知道,沈醉向来连伪球迷都不屑做的,虽然以前也跟着好热闹的他们去酒吧里看球,但每次最多也就坚持到开场半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一睡到底的。
“唔,我能看到结果……”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不过师兄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啊为了你,心虚就心虚吧,像阿Q多学学也就是了。
“真的,荷兰队进决赛的那场我看了,实在太黑马了!”一边说还一边唏嘘,唠唠叨叨的也能说上几个球员的表现,像模像样的点评一番。倒是让秦澍葆有点刮目相看了。
沈醉暗地里细细观察他的神情,果然,在听到“荷兰”的时候,如愿的看到秦澍葆的表情明显的僵了一下,有门儿。
“说起来,荷兰王储和王妃可是真不错,千里迢迢的去助威。”举起茶杯喝一口,继续哈拉,“荷兰队的球员肯定心情振奋呐,荷兰人民也一定很开心,你说是吧,师兄?”
秦澍葆无可无不可的颔首,荷兰人民的内政,他是不方便干预的。倒是褚未染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她一眼,眼里带着疑问,见她神色不似往常,却也没有多问。
沈醉见状悄悄皱眉,继续下猛药,“不过,对那些转会加入的‘荷兰人民’来说,可能没那么兴奋吧。”顿了顿,十分不经意的提起,“唔,前些天在网上遇到嫂子……嫂子也是这么说的,再好也不是自己家。”
没人接茬儿,又小心翼翼觑探一番,确定秦澍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又往下说,“我听以前帮嫂子办移民的朋友说,荷兰好像刚颁布了‘回归法’,就是针对外国移民归国养老的……那个,伯父伯母的年纪大了,越来越想亲戚们,嫂子托我帮着咨询咨询。”
又是半晌的沉默。
“阿醉……”秦澍葆话里的痛苦显而易见。或许他曾经目空一切,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可还一方安宁,可后来的结局已经教会了他要认清现实,螳臂当车的下场只有粉身碎骨,幸好他的莽撞还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虽然现在的一切与他曾经的理想相去甚远,但至少,家人平安。
沈醉叹气,不再左牵右绕,“师兄,嫂子当年离开也是不想你左右为难,也是担忧伯父伯母的身体,她晓得你的抱负,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有机会让此地恢复安定平稳的环境,没人再威胁到他们的安全,那么,一家人干嘛还要天各一方呢?”
“师兄,请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秦所长,这一次,政府是下了决心的,也请你,相信我的诚意和决心。”
“如果你能早日加入,我们或许可以少付出许多不必要的代价……”
沈醉动之以情,褚未染晓之以理,两个人并未事先达成共识,却默契的缓缓劝慰,不曾强人所难,却也让人再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