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邪神打扰我基建》Ynnnnn

105、第 105 章

　　依尔诺塔的教堂顶部，血雨已然停下，然而鲜红未曾褪去。

　　曾经观察者站过的地方，被谢涯二度光顾。也许俯视众生本就是神明的视角，不是为了睥睨，而是仅仅因为需要倾听更远的声音。
　　在谢涯踩上那尖顶的一瞬间，一个身影显现在眼前。蓝色卷发及腰的女人有着深紫色的眼睛，祂温柔而友好地微笑着，伸出手。谢涯看到一枚种子。

　　有点眼熟的种子。

　　祂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痕迹：“这是我刚刚苏醒时，从[科技]那里得到的。”
　　——是祂刚刚穿越到这里，在系统的所谓“新手大礼包”里获得的，那枚种下去就再无回音、也被祂遗忘的“神秘的种子”。

　　“是的，”而[月亮]笑了一下，“当初我钻了[科技]的漏洞，想要用这个来联系上你。不过遗憾的是它最终没能发芽，大概是在类似‘塔’的结构内，月光不够的缘故……”
　　谢涯疑惑：“[科技]知道这件事吗？”

　　祂想起系统那副蠢萌的样子：总不至于是被忽悠了吧。

　　然而[月亮]讪笑了一下：“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谢涯：……

　　祂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的人性更活跃了。……是你的缘故？”无论是刚刚选择不收回神之血，放乔伊斯和过去告别；还是刚刚下意识地内心吐槽，和熟悉的“……”，都是属于“他”的情感，而非“祂”。而比起祂见过的科技本体和兽神，这位[月亮]的神明明显表现出了更多的人性，实在很难让人不把二者联系起来。
　　而对方也自然而然地回答了祂的疑惑：“我的本体已经离开地球，现在留下来的是人性的部分，大概也影响到你了吧。”
　　旧神的力量恐怖如斯，谢涯唏嘘。

　　而[月亮]还在继续说话：“所以，收下我这份礼物吧，等到种子发芽开花——一份[月亮]最后的权柄，我称之为，‘清明’。这样一来，你即使在星空下耗尽力量，也能保持人性完全不被污染了。”

　　谢涯眯起眼睛：“为什么这样做？”
　　“不相信我吗？好吧，这也是正常的，”[月亮]摊开手，“你可以交给[科技]去培育，毕竟祂不怕污染，也不需要属于情感生物的‘清明’。至于为什么——你就当作是，地球旧神对自己造物的最后祝福吧。”

　　祂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要努力活下去啊，地球的人们……我可是一直，一直看着你们的呢。”
　　——今月曾经照古人。

　　“……所以，你们这些神其实都是知道的吧，”谢涯叹气，“名为‘谢涯’的个体会在未来醒来，并成神，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救世主。呵呵，我的第一个权柄是[命运]，所以我也是命运的一环对么？”

　　[月亮]笑着点点头：“也不能这么说，都是选择而已。‘现在’是万千可能性中的一个，而是它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它。”
　　“辩论性的东西少点吧，”谢涯汗颜，然后对自己居然产生了这种情绪感到惊讶，“这人性还真是有够充沛的，两年过去了还真是不习惯自己会吐槽……”

　　而[月亮]忍俊不禁：“那是因为你的人性已经松动啦，才能被我影响。”
　　是遇见乔伊斯后吧，谢涯想。那个鲜活的小血魔总是能给我以触动。

　　“对了，说到人性，”[月亮]突然一拍手，“你是不是没有见过苏？”
　　谢涯愣了愣。

　　这个名字又很熟悉。
　　祂所知的叫苏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那位地狱七首席的“色/欲”，一位金发魅魔；另一位是系统口中的，“容貌虚假的和某些邪恶存在有联系的”，希望把她抓来或者杀掉的敌人。那么月亮口中说的又是哪一个？

　　祂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哪一位苏？”

　　[月亮]正准备回答：“就是——”
　　祂话才吐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下个瞬间，神明的身形就消失在原地，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而谢涯也很快得知祂逃跑的原因：观察者在不远处的另一栋塔楼上，朝祂招了招手，表情还有点遗憾。
　　而下一刻，对方就闪现到了他面前：“我听到你们在谈论苏？哎呀，怎么跑这么快，我还想和梅古拉叙叙旧呢……”

　　谢涯面无表情：“你想要蚕食祂最后的人性。”
　　观察者摸了摸鼻梁：“这可不叫蚕食……哎呀，你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这不就让我变成恶人了吗，真扫兴！”
　　谢涯下意识地说：“你本来就是。”

　　祂和观察者都同时愣了一下，接着，观察者低笑出声：“看来梅古拉这一趟，还是让你的人性得到一点恢复了呢。”
　　“那么，记忆之城反正也要崩塌了，下一站要不要去见‘苏’？”观察者指了指天色，那里的血雨早已停下，但是颜色依旧猩红。

　　“她是谁？”谢涯问。
　　“我的学生。”而观察者笑答。

　　你的学生遍布五湖四海。谢涯想，然后拒绝：“你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可信。”
　　“做什么啊！一定要我把心脏都剖出来，你才能相信我是真的想帮助你的吗？”观察者做出个受伤的表情，谢涯觉得祂的人性也真是丰富到了一种境界，“总之，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叫我——你知道怎么联系我的。我也挺想找那个小姑娘叙叙旧的呢~”

　　谢涯没有理祂。祂看一眼天色，见深渊逐渐出现崩塌的痕迹，便再次使用“降临”的能力，离开塔尖。独留观察者在原地轻叹：“真是的……哎。”

　　“好久不见啊，梅古拉，”祂轻声呼唤月亮的名字，自言自语般抱怨，“你还是这样，喜欢到处分割权柄，唉，真偏心啊，这次怎么又不给我呢？毕竟无论是[潮汐]还是别的什么，我可都有好好地在使用……那么，不表扬一下我吗？”

　　无人应答。

　　=

　　贫民窟内，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年少的那个，无力地摔落在血液中，遍体鳞伤的身体再也无法被自己修补。在奄奄一息的最后，他依旧拼尽全力地将那个女孩护在身后，即使随着他力量的溃散，那具温热的躯体已经越来越冰冷。
　　然而，还没等他的红眼睛绝望而痛苦地闭上，就又猛地睁大了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蹲下来，给自己用血液魔法进行治疗的人。不止是他，还有他身后的伊莲娜——和他有着相似面孔的恶魔以血液化作锁链，束缚了他的手脚。然后，垂下眼睛：“我想，你要和她告别。”

　　“不——”
　　“——还不清醒过来吗，”乔伊斯低声说。战斗结束，他连衣角都没有被打湿，只是又抬起眼睛，用那双血红的、相似的眸子看着眼前过去的自己，“如果现在不道别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小乔伊斯怔怔地落下泪来。他那张本就瘦小的脸此刻被眼泪和血液糊满，狼狈，似乎与眼前之人毫不相干。
　　然而乔伊斯知道这就是他。他的过往，他的一部分。

　　他没有再看小血魔，而是越过对方，跪下去，抓住了伊莲娜冰冷的手腕，将她半抱在怀里。血魔的血，与炼金术士的生命炼成术一起输入，让伊莲娜反复回光返照一般的，睁开了眼睛。
　　她看起来虚弱而茫然，红色的眼睛灰蒙蒙一片，却让一旁的小乔伊斯激动不已：“姐——”
　　乔伊斯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他说：“姐姐。”

　　……不顾伊莲娜虚弱的惊讶，和小乔伊斯瞬间僵住的身形，他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已经明白了啊。希望很重要……但只有希望，是不行的。”
　　只有期待的愿望是谎言。

　　“如果我当时也有这样的力量和这样的觉悟，就能保护你了吧。心结的存在不过是因为太过弱小……对不起，当初没能做到。”
　　没能给予你约定的光明未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一阵风就能吹散，于是在场的人几乎都要屏息。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是伊莲娜，她在血泊中、在乔伊斯怀里，眨了眨眼睛：“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呢，乔伊斯先生。”

　　“我成了你的心结吗？那可不好，”她说，“其实，那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不能这样一厢情愿的期待，那是弱者的懦弱妄想。”
　　“——但是，偶尔的，我也会想要守护弟弟的纯粹愿望啊。”
　　所以即使知道一切残酷，却还是欺骗以美好的童话。

　　“我是一个骗子……不过真好，看上去，你没有和我学坏——”
　　她笑得温柔而易碎。

　　“所以，说好的光明未来，代我去看吧。”

　　……
　　“……好。”

　　血液魔法的效力终究是终止，她生命的流动停滞在十六岁。而随着第一个生命回归深渊，整座记忆之城开始坍塌。眼前的画面出现裂缝，乔伊斯放下手中冰冷的躯体，看向一旁茫然的孩子。他有点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什么都没立场说，却听对方先道：“所以，真的有那样的未来吗？”

　　他愣了愣。
　　小乔伊斯像是明白了什么，对待周围坍塌的世界并不意外，只是看向他：“那么，她也不算骗我们吧。”

　　“……或许说，我们没有欺骗她。”

　　短暂存在的记忆之城，迎来了寿终就寝的结局，不被红月狂潮所吞噬，也不在漫天血雨中沉没。无数深渊的造物怔愣地茫然地停在原地，身形开始消融，化作碎片重新涌回大地，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与痛苦，就好像落花回到土壤。

　　深渊的一天结束了。

　　世界开始彻底崩塌，乔伊斯往下坠。
　　在漫天碎片的流光中，一双手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