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昭葟

26、生意

　　区朗尴尬地笑了，硬挤出来的笑容和他的脸十分不匹配，苏昕南好整以暇地看他，期待他能说出什么话。

　　下一秒却是陈仲尧说话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区朗，我记得你还有一项工作没做完。”
　　“sophia。”他转向sophia：“你选的人？”

　　“对不住陈生，是我的问题，区朗第一次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没经验，我换人来做。”

　　“不用了。”陈仲尧说。
　　“他的工作我来做。”陈仲尧斜睨一眼脸色发白的区朗道：“不会做就不需要做了。”

　　sophia讪讪笑，邹凯文开玩笑：“后生仔仲要学紧d嘢。”（年轻人还要学着东西）

　　陈仲尧收回目光径直带着苏昕南走到了下一位面前。
　　“季兆峰，Marketing department，很有经验。”
　　“连海，公关。”
　　.....

　　一一介绍过后才落座。
　　陈仲尧坐在最中间，他接过本该区朗负责的文件稍微翻了一下就放在一边。
　　sophia先开口道：“苏小姐，我记得对于外资征地是有另行条款的是吗？”

　　“对。”苏昕南转了转笔说：“要的价格比正常走普通通道的要便宜很多，算是吸引外资的一种方式。”

　　“产权呢？在香港很多楼都是999年。我们不想看到一栋楼可能面临几十年就被拆掉的风险。”

　　“产权目前是70年，但可能后续时间上可以一直保持原样，毕竟大家都希望产生下一个百年老字号。”

　　sophia微微皱眉：“苏小姐，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想要对标香港的产权时间。”

　　苏昕南说：“我无法给出你确切的答复，我们讨论出现的所有问题我都会在会后整理然后解决反馈给你。”

　　sophia微微一笑说：“如果我们缺的是一个传声器，那么为何还要苏小姐来呢？拉一条电话线便万事大吉。”
　　她的言外之意，需要一个能够做决定去拍板的人。

　　上来便气势汹汹的sophia和刚刚和蔼的女士仿佛不是一个人，她不带掩饰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让所有的方案都以她想要为第一优先级。

　　苏昕南略略想了想，干脆地说：“好，我可以给你999年的产权，条件是白纸黑字写进合同中，起始日是1997年7月1日。”
　　她看着sophia的眼睛然后说：“我让一步给你，你不能让我让第二步和第三步。”

　　郭嘉乐接上话道：“你说征地的价格，还有一部分是这次我们不想跟汇丰或是渣打贷款，而是想从中银转入，北京方面能不能在货币转入转出以及贷款上给我们开绿灯呢？”

　　苏昕南明白了他要的是什么，中岭的股价全港第一，人人都说中岭的股票可以当钱花，郭嘉乐竟然想用股票做流动资金？
　　“不可能。”苏昕南断然拒绝：“难道中岭连600万都拿不出来吗？”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词，黑字破产。

　　郭嘉乐也想到了。

　　他绵里藏针：“股票的流动没有额外的成本，如果我们还要去做valuation，还要PWC去做估值分析，那不是把流程变得更繁琐了吗？”

　　“郭先生，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合规的情况下，此外才是速度。”苏昕南嘴快：“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但经过我手的东西不能有问题。”

　　郭嘉乐看向他身后坐着的人，那人朝他点了点头。

　　“好吧苏小姐，那这个问题就按你说的来，还有就是.....”他看向陈仲尧。

　　陈仲尧缓缓开口：“还有就是，北京政府对于港资企业的投资能不能限制差异化运营。”

　　“什么意思？”苏昕南看着他凌厉的眼神，一瞬间明白过来：“你要搞垄断？”
　　“怎么？社会主义市场不就是最大的垄断吗？”陈仲尧说：“你应当对两种市场都有了解才对。”
　　苏昕南看他眉间隐隐有冷意，是根本藏不住的商场上的感觉。

　　在此之前的陈仲尧好像是她的朋友，但在此刻，他是自己对面的商人。

　　“你的意思是，北京市的酒店，只能由中岭来开？”苏昕南怒极反笑：“太不讲道理了吧陈先生，你们中岭一直做的就是霸王生意吗？”
　　“对。”
　　陈仲尧却点了头，他缓缓道：“从前我被ICAC带走的时候，提供证据的人好像也没对我讲道理。”

　　“你知道吗？我们家乡有句谚语，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苏昕南挤出这句话。
　　陈仲尧沉默。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怎的隐隐看出一股火药味，但陈仲尧的态度又好像是在控诉什么。
　　怨妇的味道。
　　他们总结。

　　知道为什么的郭嘉乐和邹凯文低着头不说话。

　　苏昕南深呼吸了一下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说：“不能垄断，但可以给20年的优先权。”
　　陈仲尧却忽然眉眼弯弯，眼中生出笑意，轻声说：“好啊。”

　　苏昕南忽然明白陈仲尧在激她。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垄断对于大陆的敏感点，只不过是为了开窗户，所以先说自己要拆屋顶罢了。

　　“你！”
　　她气的说不出来话。

　　陈仲尧止不住的笑意，露出几颗白牙，眼睛却没从苏昕南身上移开：“那暂时先祝我们合作愉快。”

　　其他人得了信号，哗啦啦地站起来，桌子椅子一通乱响，他们从苏昕南身后走过出了门。
　　除了邹凯文。
　　他走过陈仲尧身边的时候微微弯下腰，拍了拍陈仲尧的肩膀道：“别耍女孩子。”

　　所有人都走后，苏昕南还是生气。
　　陈仲尧问她：“我中午请你吃饭，向你赔罪好不好？”

　　“不用。”苏昕南没好气地说：“我中午要和李小文通电话。”

　　陈仲尧眼眸沉了沉，随后道：“每天都通话？”

　　“嗯。”苏昕南收拾东西。

　　陈仲尧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说：“日日通话很贵的，不如.....”他貌似好心：“把他接来香港，我有份工作刚好介绍给他。”

　　苏昕南刚要拒绝，陈仲尧便说：“别太急拒绝我，回去和李小文商量一下再告诉我答案，怎样？”
　　他忽然俯下身压低声音，就在苏昕南耳边道：“我保证，没人会让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苏昕南放在桌面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陈仲尧身上的气味毫不客气地环绕着她。
　　什么叫他和自己的关系，说的话真是奇怪，让人无端产生误会。

　　“我和你没有关系。”苏昕南说完站起身往门外走。

　　陈淑湫就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开心地跑过来说：“我知你住哪里，我搬到你隔壁来！”

　　“什么？”苏昕南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住在你旁边，不可以吗？”陈淑湫瘪起嘴，好像快哭了。

　　“那是你哥的产业，随便你住。”苏昕南躲开她的注视。

　　陈淑湫一听便展开笑颜：“我知道阿嫂最好了！”

　　“我不是你阿嫂....”苏昕南的争辩显得有些无力。

　　区朗站在一旁已然被所有人无视了，还是苏昕南先注意到他的。
　　“你有事吗？“她问。

　　区朗讪讪一笑道：“对不住苏小姐，我向你道歉，是我心胸狭隘有歧视，如果您不介意，我送你小礼物作为道歉，也.....作为给你接风洗尘的礼物。”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苏昕南以为是钱，推了回去。

　　“不必，我是钱没什么兴趣。”

　　“苏小姐误会了，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区朗拆开了信封，一张电影票赫然在其中。
　　“苏小姐，11月首映第一场，黎明张曼玉，《甜蜜蜜》，是我的心意。”

　　苏昕南这才犹豫了。
　　她很心动，她太心动。

　　但区朗是怎么知道她喜欢黎明的呢？
　　她看向了陈仲尧，后者不躲也不避，反而道：“是我说的。”

　　“了解客人的爱好，本来就是主人要做的事，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陈仲尧反问。

　　苏昕南道：“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收走了。”她对着区朗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区朗明显松了一口气似的，没道别就溜走了。

　　苏昕南拿着那张电影票看了好久，上面印着日期和座位号码，黎明的脸和1992年比又变了一些，更成熟也更单薄。
　　他渐渐从青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样子，而陈仲尧呢？
　　他也从一个喜怒无常的桀骜公子，变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人。

　　苏昕南觉得时间好像只是在她身上停住了一样，可能是她这四年来，过的很平静，没有豪门恩怨，没有□□争斗，更没有疲惫至极的应付大众。
　　但她总觉得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陈仲尧问她：“你会去看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如果不去看，浪费了一张这么好的电影票。”
　　陈仲尧怎么说都有理，苏昕南懒得用他争论。

　　“回去了。”她挥挥手要走。
　　陈淑湫拉着她胳膊说：“一起走！”

　　漂亮的千金大小姐跟在苏昕南身后像一个单纯的快乐小狗，发尾还一晃一晃，她回过头朝陈仲尧挥手，还眨了眨眼睛。
　　“我们走啦！Byebye！”

　　刚走两步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苏昕南也猝不及防地停在原地。

　　陈淑湫跺跺脚，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眉头一皱说：“我不能走路，阿嫂我们搭陈仲尧的车好不好？”

　　苏昕南一想，确实好麻烦，也对陈淑湫的身体有伤害，所以点点头说：“可以的，只要他方便。”

　　“他又没什么事，怎么不方便。”陈淑湫超陈仲尧道：“快d啦！送我哋返去！”（快点啦，送我们回去）

　　她偶尔普通话偶尔广东话的时候特别可爱，明明很娇气的大小姐，但也只是某些无伤大雅的方面来说是这样，其实陈淑湫很可爱，在为人处事上却一点也不娇气。
　　谁能对着她生气呢？

　　陈仲尧也只能乖乖做个司机。

　　这无端让苏昕南想起过往，陈仲尧从不为她做些什么，从来没有像这样过。
　　原来这就是付诸感情和没有感情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