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忘忧》仪歌

175、38 离心

　　“关宗主，段门主都没来，这件事还有谁更清楚？”

　　“就是，段家什么意思，就来了一位妇道人家，段门主是问心有愧还是借故缺席？”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意思都差不多，却不停地反复问。

　　顾尹昭等得无语，突然发现一物，伸手摸了下忘忧后背垂下来的头发一般，问道：“忘忧，你怎么又戴上了孝带？”

　　江忘忧换了发冠和发式，却把白色的孝带重新戴在了头上，垂在黑亮如瀑的垂发前，的确显眼。

　　董静闻言往江忘忧头上看过来，这是她进凉亭后第一次看他，结果就看到顾尹昭动手动脚那一幕，又移开了视线。说起来江忘忧的确还在祖母的孝期中，怎么可能是替他那位早已关系破裂的叔叔戴孝？

　　江忘忧伸手捋了下自己的头发，瞪了顾尹昭一眼警告他，并未回话。

　　在院中吵成一团，关守正准备呵斥时，云家四人走到了他身前。

　　云沁霜示意后，关守正退回了亭内，她则转身面朝众人，扫视因为他们这一举动安静下来的人群。

　　“朝阳云家宗主之子云探，接下来，请我小姑和这位秋姨为大家抛砖引玉，请各位稍安勿躁。”

　　云探介绍完后，就带了自己身侧一名戴着白色纱帘斗笠遮住脸的女子，去到了亭中，留了两位长辈诉说董静的身世。

　　“江宗主，这是舍妹。”云探和亭中几人简单打过招呼后，将女子带到了江忘忧身前，如此介绍道。

　　女子随着屈膝行了礼，同时稍微撩开了挡脸的白纱，露出一张可以称得上绝美的惊艳真容。

　　顾尹昭一瞬坐直了些，微微皱眉。这个女子并非那一晚的云英，应该说远比那位姑娘更加妍丽。

　　“小女子云米，见过江宗主。”露脸后，女子完成自我介绍并站起身。

　　江忘忧不敢怠慢，父亲之死能弄清，云家功不可没，他立刻起身还了一礼。

　　顾尹昭紧盯着云探，本就没心思听他已知晓的事，现在更添了心烦。他的烦躁自然和这位云小姐的貌美有关，但又与男子对女子的心思无关，只因他看得出来，云家这是有意结亲，才如此行事。

　　果然，云探接下来说道：“舍妹自幼体弱，能否为她在江宗主身旁添个座？”

　　江忘忧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云家此举多少能为他解围，否则他身旁的顾兄实在扎眼。

　　江忘心看兄长点头，立刻屁颠屁颠去找关若尘讨要板凳，很快关家就有下人端来了一个方凳。

　　顾尹昭往左看了几回，忍住了叹息和恼火，分心想去听一听那边的废话。

　　那位秋姨才说出董静的身世，出示过几样物证，整个院子再次沸腾。

　　“什么，段夫人是董钧的女儿？那…段门主知道这事吗？”

　　“听起来可信，那些物证也都有凭有据的，什么情况？”

　　“难道说当年的一切都是段…段衍和董钧的阴谋吗？故意挑起我们和□□一战，是为了金刀门出头？”

　　“难怪当时金刀门的长辈都死绝，其他去贺寿的派首却没事，还被喂食了解药，原来是段衍想要篡夺门主之位吗？”

　　“那段夫人…啊呸，那恶贼董钧的女儿，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想打听我们的内幕，再去策划什么阴谋诡计吗？”

　　一时喧嚣之声更甚，有个人更是跳起来就往亭中冲来，眼看着就要来质问董静或做些什么。

　　恰当此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冷箭，直取董静胸口。

　　段立和段敏如都站在董静身后，察觉到时都吓了一跳，却有些反应不及。

　　江忘忧就顺手得多，他坐在对面，起身点地上前，就运劲抓住了来箭，而后转身挡在了董静身前，巡视了一遍围墙上方。

　　这人不知是何意图，究竟是恨意上涌还是别有用心？江忘忧此时才有空多想，方才他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多谢江…宗主。”段立先回过神道了谢。

　　江忘忧感觉应无碍后，轻轻摇头退回自己座位坐下了。顾尹昭暗自摇着头握紧了拳，他也稍微戒备了下，转头对徐暮青使了个眼色。

　　他留了秦绝在外面人群中，是时候让他做点事了。

　　云姑娘在屏息后松了口气，眼睛在白纱后微微发亮，这位江宗主，当真是位君子。难怪兄长一见之下，回家力排众议，要与江家议亲。

　　江忘忧坐下后仔细看了箭头，拧眉递给了身边人。顾尹昭看过后，心里大概有数，对他点头后，二人起身向关宗主简单说明了箭上有毒一事。关珀璧闻言让人拿了个木盒来装好这支箭，并吩咐了人找医师来查看。

　　因为这一突发状况，方才冲到亭前的人傻眼了，其他人也都往围墙那边望去。

　　关守正没说箭头有毒一事，出声道：“即便段夫人是董钧的女儿，她又做过什么恶事？董钧已死，你们还要欺到妇道人家身上？”

　　一时院中哑然无声，云沁霜便道：“大家今日来，不是都想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吗？不妨先请段夫人为我们讲一讲。”

　　她此言倒是有理，现在此处除了董静，又还有谁能说清那桩往事？

　　看场内暂时沉寂，关守正示意董静可以说了。

　　“既然说到了我的身世，我也想先说清先夫段衍的身世。江湖上一直有传闻，说先夫是金刀门创派祖师的亲孙，事实如此。”

　　不少人听到“先夫”一词又有疑问，在关守正的咳嗽声中，吞回了到口边的问题。

　　董静完整说明了段衍的身世，而后转入了段斌的死因说明：“段秀的确与我早已过世的公爹有仇，正是为了我那素未蒙面的婆母。段老门主去世后，段秀截获了我公公寄回的书信，得知了他们的所在地，又将此事转告了玄苍宫当时的宫主。”

　　顾尹昭扫视了下院中之人，感觉讲道理的不多，这中原武林的风气，是该变变了。不过注意力回到他身边的人身上后，他又收起了戾气。以太过激烈甚至不恰当的方法强制改变，或许也不是正确的道路？

　　“……重伤的公爹夜间又被人暗算，此事应是段秀所为。之后婆母一个人带着先夫艰难度日，无奈之下才回到金刀门。谁曾想段秀还百般纠缠，因此气走了自己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方家的小姐。这之后段秀更加变本加厉，最终，不堪其扰的婆母宁死不屈，在逼迫段秀发誓会好好照顾先夫后，就自尽离世了。”

　　说到这里，不少人想起了莫无妄的身世。

　　江忘忧和顾尹昭自然都发现董静对方灵的死因做了部分遮掩，但他们都能理解，也无意挑破此事。虽然这么说会减低段秀的可恨程度，但能保住一位女子的清名，这样的谎言无伤大雅。

　　“当时，金刀门毕竟还有些长辈识得我婆母，知晓先夫身份后，自然会真心呵护，因此，他才能平顺地在金刀门习武长大。但那十来年，先夫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杀段秀为父母报仇。”

　　“这么说，段家祖师也可能是被段秀害死的吧？”有人忽然从另一个方向提了问。

　　“这样听起来，段秀的确可恨，他当真…也不是没可能。”说话的人似乎想起了段秀的为人，中途改了口吻。

　　“段夫人说这些都有凭据吗？”有人理智提问道。

　　董静对身后的段立点了个头，段立上前出示了一份手书，道：“这是师父生前所写的自白，若有不信的，可上前查看字迹。”

　　有两名虎口附近的掌门来看了两眼，从他们的脸上，其他人都读到了确定无疑的答案。

　　其中一人看完后，就问了句：“段夫人称先夫，段公子又说生前，莫非段门主已身故？”

　　听到虎口近邻的门派都不知此事，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

　　“稍后自会说到，还是让我按顺序来吧。”董静仍旧是一脸冷漠，继续往后说道，“段秀的刀法在座各位应该还有有印象的，他的确刀法造诣极高，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因而先夫苦练多年，苦思各种办法，都不知如何报仇。”

　　“方才各位已经知晓，我的父亲是董钧，小时候我曾经在他身边长大。但他在关外树敌颇多，在我十三岁那年，董府遭人攻击，父亲只救下了我。出于安全考虑，他送了我回母亲身边。我在童家时，机缘巧合见过一次先夫后，便满心倾慕。

　　“可童家与金刀门实在攀不上亲，尤其是我只是一个说不清父亲是谁的私生女。苦思无果后，我便向父亲诉苦说了此事，自然是用了童家不知晓的通信方式。现在想来，或许是我为先夫寻到了一个报仇的方法，那便是与人合作，毒杀段秀。

　　“我收到父亲的回信，便是告诉我此事很快能成，只要他助先夫除掉段秀即可。当时，我虽然不解，但相信先夫自有自己的理由，也没过多询问。现在想来，这或许是我们夫妻离心的初因。”

　　说到这里，董静沉默了片刻。方才云家带来那位秋姨只证明了董钧和董静的父女关系，却并未说到上次那一夜说过的灭门的猜测和细节。这自然是之前双方已经沟通好的，江忘忧也首肯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