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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少年是个散发荷尔蒙的蒲公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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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穿着服务生的黑色制服,短袖衬衫配阔腿裤,露出一截白得发光的小臂,腰间系着一片同色系半身围裙,看似随意地在后面绑了个蝴蝶结,将本就清瘦的身体勾勒得愈发单薄。
那腰细得能一手握住似的。
“这是本店新推出的清酒,适口性很好,各位同学要不要尝尝。”余见把酒瓶“咯噔”一声放到木质桌面,“买一送一,很划算的。”
任时休想说点什么,可他嘴巴还没张开,四面八方的女孩们就率先炸开了锅,“小哥哥你是新来的吗!”
“美少年啊美少年!你有微博吗!ins也行!”
“你叫什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
余见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双手朝外挡在身前,保持微笑退了两步,“不好意思,我只是来这兼职的……”
任时休坐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椅子上,这个角度恰巧能看清他线条流畅的下颔,几乎没有任何棱角,说话的时候眼尾夹着一点弧度,是那种标准的桃花眼,微拧的眉头连着精致优美的鼻梁,鼻头微翘而圆润。
确实娘们唧唧的。
然而他还没看够,有个信息院的男同学猛地一拍桌子,“谁叫他来的!”
这一声巨响可谓是把方才为止还很其乐融融的氛围拍了个稀碎,所有人像被按下静音键,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余见的笑容一僵,大梦初醒一般默默地低下了头。
男同学激动地质问身边人,“谁叫他来的!”
被问到的人面面相觑,摊手摇头。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气不过地站起身,后膝盖顶倒椅子发出尖锐的碰撞声,“联谊会跟来个人妖,真他妈晦气!”说完他就往门口走。
余见乌色的瞳孔轻颤,仿佛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瓢凉水。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在这边聚餐,我只是做完家教过来给小孩父母帮帮忙。”余见勉强地挤出一个礼貌的笑,“这两瓶清酒算我请了,就当赔礼……”
话音未落,那群信息院的汉子当机立断顺走两瓶酒,掏出开瓶器撬开瓶口,打圆场道:“知道你不是有心的,这次就算了。”
“但是下次就别再跟过来了,免得覃彻那小子发火。”
“你也看到了,他发火很可怕的……”
“嗯,我会注意的。”余见呼出一口疲惫的浊气,胸口开始起伏,他的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消瘦的骨架透着嶙峋的味道,像一张被剪得单调的苍白纸片,“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各位尽兴。”
他大概是一刻都不想多待,近乎是脚底生风地走向了后门。
任时休食不知味地抿了一口新倒的清酒,眼神有些放空。
咋回事,校园霸凌?
一旁的郑雯雯是班里出了名的“解语花”,察言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她压低身子凑过来,抬起一张擦脂抹粉的脸,细声细气地问道:“时休,你认识他?”
任时休心不在焉,又抿一口玻璃杯的清酒,“一面之缘而已。”
郑雯雯眨了眨大眼睛,也不追问,缩回去和她的姐妹们一起喝酒了。
大家又回到了和和气气的交谈中,似乎刚才扰人心情的一幕并不存在。
任时休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堵得慌。
好像有股无名之火从肝脏一路往上窜,五脏六腑都快被烧着了。
“我去抽根烟。”他拿起手机和外套,径直走向后门。
“吱呀”一声拉开门扉,寒冽料峭的风灌进身体,他打了个冷噤,裹紧身上的外套。
“是你?”只见余见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
他的表情不像之前那么殷勤,反而带着点倦怠后习惯的冷漠,纤长的后颈露在外面,能看到上面一块一块凸起的骨骼。
任时休踱步向他靠拢,“心脏病患者不能抽烟。”
“啊,这个啊。”余见扯出一个笑,把烟放进嘴里,“医生说我没几年好活了,所以想抽的时候就抽。”
“哪个庸医说的。”任时休蹲在他半尺远的地方,锋利而剖白的视线剜过去,就像要把他看穿。
余见的笑意变得心虚,他掩饰性地别过头吐出烟圈,把烟往地上戳,“不抽了不抽了,没心情了。”
然而就在他要捻熄的当口,任时休一把抓住他的腕,行云流水夺走他手里的烟,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下送进嘴里,咬了咬湿润的滤嘴,“还有那么多,我帮你抽。”
余见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还真是……节约啊……”
任时休没抽过这个牌子,猛抽一口险些被呛到,他死压着咳呛的感觉,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来,加个微信。”
余见:“……我为什么要加你微信?”
手机屏幕的冷光清幽幽地晃过任时休挺拔的五官,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打转,“给他们结账。”
余见转过头去平视前面的垃圾堆,淡淡地道:“结账找老板。”
这里是店里扔垃圾的地方,昏暗的廊道密不透光,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闪烁着微亮,墙壁下靠着一摞一摞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客人吃剩的饭菜,散发着发酵腐烂的恶臭。
还好现在立冬降温,味道不太明显。
“我是说那两瓶清酒。”任时休把橙黄的滤嘴咬出一排牙印,食髓知味地吐了口烟,“店里哪来的活动,你是故意来送酒的不是吗。”
余见闻言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黑若点漆的瞳色恍若落进了一颗水珠,闪出些许斑驳的光来,头发被朔风吹得微微拂起,在轻扬隽秀的眉眼处肆意浮动着。
两人加了好友,任时休给他转账两百五十块。
“叮咚”一声钱款到账,余见急声道:“不需要这么多,一瓶才三十九。”
“我知道,我也是故意的,”任时休吸完最后一口烟,确认只剩一截被咬得面目全非的滤嘴了,才悠悠地在地上捻熄,“因为你是个‘二百五’。”
余见再次震惊地放大了眼眶。
貌似在诧异仅一面之缘的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肆无忌惮的。
“行了别逞强了,把手给我。”任时休无视他的疑惑,格外“自来熟”地抓起他的手腕,摩挲到那里细腻的皮肤,还有被风浸得冰凉的体温,并拢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地按下去,专注感受他的脉搏,再缓缓加重力道。
余见好奇地道:“你学过中医?”
“我爸是中医,我妈是西医,我家中西结合生的我。”任时休收回右手,示意他把左手伸过来。
余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伸出左手,随后又像想起什么,跟个干错事的孩子一样慢慢低下头,小声道:“上次你给我捏穴……还没谢谢你……”
“毕竟医者仁心嘛。”任·装逼·时休如是道。
啊呸。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余见划开手机屏幕,点亮新好友的备注栏。
“任时休,任意的任,时间时,休息的休。”
“啊。”余见输入字符的手指一愣。
任时休抬起眸子,刻意收敛了平日里桀骜的匪气,语气也温柔不少,“怎么了?”
余见的唇角抿着一点笑意,话音有如山间清泉伶仃悠远,“‘影就红尘没,光随赭汗流。赏阑清景暮,歌舞乐时休。’世时升平吉祥,是个好名字。”
他自己也许都没发觉,他念诗的时候目光一直注视着任时休,眉骨自然舒展,眼睛微眯含笑,看上去就宛如藏着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爱意。
任时休愣了半晌,数到一半的脉象缓缓乱成了一锅八宝粥,末了,他只是憋出一句,“文化人真讲究……”
他大概明白信息院的男同学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了。
敢情这家伙一直在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人啊!
一整个散发荷尔蒙的蒲公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