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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冲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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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脚步里混着些许交谈声到了楼梯口,余见刚抽了转接口,合上电脑,却见郑雯雯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用气音道:“来不及了!快躲起来!”她抱住余见的包,把人推进电脑桌底下,一气呵成拉上了防尘盖。
两人呈拥抱的姿势蹲在桌底,余见立马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还有柔软的身体传递过来的体温,小脸一红。
但郑雯雯并没注意到这个距离过于亲昵,只是一个劲地瞅着缝隙,“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余见,来的人或许不是教务处的,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番,又是“吱呀”一声,教室门应声而开。
两条腿陆续穿过缝隙。
“好怀念啊,好久没来学校了。”
余见怔住了。
是阮墨的声音。
他顺着缝隙往上望,试图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不说话?不高兴吗?”
“没有……”
透过朦朦胧胧的光线,余见看到那张原本冰霜一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脸,竟然笑得柔情似水,宛如在注视一块易碎的珍宝。
“我可是休了学陪你的,怎么可能不高兴,别想多了。”任时休的语气带了讨好的笑,有点轻哄的意味。
阮墨也笑了,牵过他的手走下讲台,“还记得吗,当时那群欺负我的人就坐在最后一排,有一次我上课迟到喊了一声‘报告’,他们议论了我一节课,说我装纯。”
“我知道,我还帮你怼回去了。”任时休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听上去挺自豪的,“都是一群不禁吓的鹌鹑。”
“那天是九月三号,开学第三天,我头一回知道咱们班还有你这么号人,也算我们初识了。”
“你记性不错啊,这么多年了连几月几号都记得。”任时休聊得忘我,压根没注意到偷听二人组一个尬得磨槽牙,一个懵得大喘气。
可话音未落,阮墨忽然驻足转身,睁大的眼珠微微凸起,露出一整块黑色眼球,那黑珠子和眼白泾渭分明,嘴角还残留着未褪的笑容,乍一看有一种诡异的阴鸷感。
“明明是一年前的事,怎么被你说得好像过了很多年一样?”
任时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忙给上句找补,“哦,可能是这一年里发生太多事了,一年过出了几年的错觉。”
“我就说嘛。”阮墨恢复了刚才的朝气,拉着他把教室门关上,随后朝窗外瞥了几眼,就一个倾身扑进了他怀里,“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在教室里谈恋爱。”
虽说美人投怀送抱乃人生一大幸事,但任时休的身体僵硬,迟迟没有回拥上去,末了,只是轻轻摩挲她的头顶,近乎宠溺地道:“你想干什么都行。”
桌子底下的余见听到这里,只觉得心脏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可本该高兴的阮墨不知想到了什么,半睁开眼睛,和颜在这个动作中收敛,神色也凝重起来,“这些事,你和别人做过吗?”
对方还没接话,阮墨又道:“那个叫余见的人,对你很重要吗?”
任时休怎么也想不到余见的名字会从这儿蹦出来,包括听墙角的余见本人。
阮墨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手臂垂在腿边无力地晃了晃,“是不是因为他和我很像,都是随时会死掉的人,所以你才想救他?”仔细瞧来,她的胳膊细长苍白,青紫色的血管上残留着注射过的痕迹。
任时休眉头一紧,“你说什么呢。”
阮墨貌似故意忽略了他表露的反感,眸光轻颤着凝望他的目光,就像在那双刀削似的眼眶里寻找着什么,“是不是你之前没能救下我,所以想在相似的人身上找到补偿?”
此话一出,任时休傻眼了。
余见傻眼了。
就连郑雯雯,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三个人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一通电话拯救了这水火一样的尴尬氛围。
任时休掏出手机,阮墨相当有默契地走向门口。
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放心地划开接通键,“阿姨,什么事。”
苹果的手机听筒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桌底下的两人听清楚。
“墨墨给你添麻烦了吧,对不起啊小休,是阿姨强人所难了……”
任时休低头苦笑,“没事,阮墨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应该的。”
“医生说治疗期最长一年,你能陪她是最好的,哎……我们墨墨三年前给你惹麻烦,三年后还让你不安生,真的很抱歉……”听筒那边倏地传来哭腔。
“阿姨……”细小的呜咽声如同雨滴落在心底,任时休握手机的手堪堪收紧,“医生说她的病是因为愧疚……是我……是我的错……所以阿姨,不要觉得抱歉,我曾经没有处理好,这次一定……”
余见听着任时休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就犹如陷入了吃人的沼泽地,慢慢被剥夺赖以生存的氧气,他感觉胸口越来越闷痛,四肢的无力感也愈发强烈,涔汗渗进鬓发,嘴唇褪去血色……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他想去抓,可每走近一步,这个背影就远他一寸,无论他如何用力,如何叫喊,那个背影始终离他一寸,近在咫尺,却似镜花水月碰不到分毫。
他感觉这次要是抓不住,就再也见不到了……
至于之后的电话怎么结束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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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只手死死攥着某人的袖口,旁边坐着惊魂未定的郑雯雯。
洁白的色调衬得余见雪白的指节几乎透明。
任时休依旧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头发黝黑而柔顺,俨然一副斯文样。
除了他一脸操蛋的表情还残存着“任时休”的半分影子,余见都快认不出来了。
赶紧松开了手。
两人同时见他转醒,任时休先是愣了半刻,眼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郑雯雯做贼心虚地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回头就开始道歉,“时休,我们不是故意要去调查你的……”
任时休又恢复成天杀的臭脸,下颔隐隐绷出咬肌,咬牙切齿地道:“你不知道心脏病人不能在闷热的环境里呆吗!你还带他藏在主机箱里,是要害死他吗!”
郑雯雯像棵成熟的麦穗压低了头,“对不起……”
任时休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倾身去看余见,声音立刻就软了下来,“感觉怎么样,这一个月的药在好好吃吗?”
余见注视着眼前人,虹膜里的微光止不住地抖动。
这原本是一张可以用“凶狠”来形容的脸,俊挺深刻的眉眼,被立体的鼻梁晕出一圈阴影,连带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颌都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此刻却乖得跟长满绒毛的兔子似的,温柔得不像话。
阮墨眼中的任时休,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紧接着,话语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我和阮墨,很像吗……”
任时休:“……”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余见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是他停不下来,也不敢直视任时休,只能揪着白色的床单发憷,“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
害怕。
“如果真像阮墨说的那样……”说到这,余见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这不是因为……”
你喜欢我。
他的眼眶泛红,鼻头发酸,喉腔里渗出许多唾沫,只能通过不断地吞咽,好似要把这些糟糕的情绪一并咽进肚子,“而是因为……”
你喜欢阮墨。
“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余见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说一半藏一半,或许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郑雯雯一眼就看穿了,他这是伤心了。
她连忙望向任时休,希望他能给点反应,再不济也要察觉到余见的心思。
结果任时休的神情三分呆滞,十分诧异。
郑雯雯就知道这货又双叒叕接收错信息了。
沉默过后,任时休终于开了尊口,“你也觉得,我是因为阮墨,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才救你的?”顿了顿,他冷笑道:“那你说说,你和她哪儿像了。”
余见缓缓挪开眼,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我们都有病。”
“哈。”任时休气得笑出了声,他站起来在病房里晃悠,嗓音跌跌撞撞的,“搞了半天,你根本就没把我的感情当一回事是吧。”
这下倒把余见问住了,“我怎么就不把你的感情当回事了。”
“你宁愿背后调查也不愿意来问我!”任时休陡然一吼,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余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给我机会问你了吗?”
任时休闻言有些泄气,但他还是强撑道:“我这些天忙,没时间看手机……”
没等他说完,余见道:“我知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顾得上别人。”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话酸溜溜的,可任时休愣是石头封心,油盐不进,只知道着急上火地解释,“我和阮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郑雯雯简直要给他跪了,刚想提点一下这个不开窍的木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医院不得喧哗,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任时休顿时蔫了,“爸……”
只见任父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拿着写字板对任时休一顿痛骂,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和蔼,“余见的心脏病又严重了,你还有脸说自己救人?不害人我都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