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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一章 ...

  •   第一章

      清翎十一年,九月,秋末冬来,卷起黄沙无数。
      此处乃是近氐凉边关的一个小驿站,大漠仅一步之遥,素来风沙极大,过往马匹上人俱是闷头奔走,略一抬眼便是一阵飞沙走石,迷得人直叫苦不迭,稍一松神,指不定还要吞进一口沙去,刺刺地直入喉中,倒较之辣椒水更可怖三分。

      这处驿站虽小,却是一应俱全,客栈马厩一样不少,因是边关之处,故店中素来常备下氐凉与中土的数千美食,以便过客取用,很是得人心,且这处驿站里,更设有车马队,可雇佣给过往旅客,待到了大城镇上,还有此号的分号,那便能还上。
      若要看一个边关处究竟有何不同,便得看那处的客栈旅店之人,但凡是过这关卡处的,必得往客栈处走,这小小客栈与其说是旅店,不如说是个小帐篷,只以一块帘布为门,甚是荒凉。然自西向东又或自东向西,多是行商之人,故若有何不同往常之人,一眼便能看出,就如今日这些不寻常的来客,正是在小客栈中人眼里留了个念想。

      “店家,来两斤牛肉,两斤羊肝,一斤烧酒,快些!”说话之人头戴毡帽,身披长袍,脚下踩着厚长靴,腰间所悬配饰弯刀甚是少见,皆非中土之物,一看便知是关外人士。
      小二哥立马风风火火地迎了上去,笑着道:“好咧,客官您先坐下歇着,待我这便给您催一催。”说着话,手上也不停,将一张木桌一抹,又抽出条长凳来,便引着那人坐下了。

      那人“嗯”了一声,又道:“外边还有我几个兄弟,你也给排个座吧。”言罢,指了指身后。小二哥伸长脖子一瞧,见正是几个穿着打扮与这人相似的,再四下扫视店中,不由皱眉道:“客官,小店却是小了些,只怕坐不了这些多人,不若小的给您在外边搭张桌子,您几位兄弟,便也将就着些如何?”他这话说得极为妥帖,正是因这小二早已见过五湖四海之人,如今也历练地四面逢源,应对起这些人来,倒也有板有眼。
      那人闻言,略顿了顿,便道:“也好,那便给外边多上些吃食,再添两斤牛肉,一斤烧酒吧!”说着,便自腰间锦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那小二一见便笑得没了眼,连声道:“是,是,定是不会怠慢了您几位的。”言罢便扬声朝里喊道:“快些取酒菜上来,莫要叫客官久等了!”边喊着,边拿过墙角处一个瓷质酒瓶,放在那人面前,堆着笑道:“客官,瞧您这样,该是自西边来,要往中土走吧?”
      那人微点点头,道:“怎么?这东西看来很精巧,却是要价多少了?”
      那小二忙摆手道:“非也,这一瓶便算是小店赠与您的啦,这乃是南边特有的桂花酿,甚是清新怡人,在您那处是尝不到的小玩意,今日您便尝一尝,小店绝不收您分文的。”
      那人闻言也不推脱,笑了笑,拿起瓶子便灌下一口,抿了抿,道:“自有其风味在,与我们氐凉的酒甚是不同……我们氐凉之酒,乃是烧得你五脏六腑俱是疼痛,然那份爽快非是能与人道的,此等桂花之酿,自有清新之气……”

      此时他话未说完,忽的只听客栈门外一阵马蹄声,仿若要冲破店门直入一般,然这蹄声到了近前便又止了,只听有人“吁”了一声,那马儿一下便顿住步子,在店门外转了两转。
      小二心中长出一口气,暗暗叫声好险,只因这地方真正是何人都有,便是真来个疯的,直直纵马过来,将这小店给拆成碎末,那也是不足为奇。
      那饮酒之人也是微讶,蹙眉细听了听,对那小二哥笑道:“听这马儿蹄声,倒是从中土那边而来,怎的那边人较之我们这些胡子,反更无礼了些,当真稀奇。”

      小二哥点头哈腰地往门外走去,方行到一半,只见那门帘一下飘起,带着一阵风沙吹来,劈头将店中人弄了个灰头土脸,立时便有几人吞进一口沙子。
      一大汉猛地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这般不懂规矩……”
      待他吐掉口中沙粒,便一把握住手边长刀,站起身来朝门外看去,嘴里尚叫嚣着道:“…叫你爷爷满嘴沙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得,这般张狂……”
      这人说到这,忽的不言语了,只呆呆地站着,看着门边那处。
      众人见状,不由俱是惊异,齐齐朝那边看去——

      只见那门边俏生生立着个年轻人,浑身俱是着白衫,身段风流,举手投足自有其雅致之处。细看其眉眼,虽不是顶顶秀丽端研,然其中魅惑之气却浑然天成,眼中如盈流光,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一头青丝只以粗绳扎起,鬓边几缕垂发,不加修饰中,却更显清新。
      他腰间悬一白玉,配之以精美玉带,足下锦靴银边,整个人斜斜地靠着门框。一时这客栈中人俱是哑口无言地看着这年轻人,与先前那大汉全无二状,待到那年轻人呼出口气,轻声叹息般地道:“店家,可有热水,烦劳你拿一些来……”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般,只觉适才竟是无比失态,不少人忙低头饮酒,以掩其狼狈。
      唯有那头戴毡帽之人毫不掩饰,仍是赞叹地看着那白衫人,端起手中酒一饮而尽,轻声道:“……这便是桂花酿了,也唯有这等佳酿之莹润,方当得起中土人物风情……”
      这时那白衫人似是有所觉般微偏了偏头,瞥了那毡帽人一眼,忽的笑道:“小二哥不必麻烦了,我与这位兄台坐一桌便是,倒可省去你张桌椅。”说着又转向那毡帽人,接着道:“兄台看来是氐凉人士,素闻那处人物最是热情好客,想必与在下同桌不以为意吧?”

      那毡帽人闻言甚是愉悦,便笑道:“正是,我们那处自是不会怠慢了客人,店家便快快将酒水送上,这位小兄弟便与我同个桌又有何妨了,乃是四海皆朋友。”
      白衫人听罢,轻笑着一撩衣袍便坐在了长凳上,转头对那小二道:“快些拿热水来。”
      那小二应声便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大盆热水,一大盘牛肉,放在白衫人和毡帽人面前,又拿过抹布将桌上溅出的水痕拂去,方垂手立于一边。

      小二见两人俱是富贵之相,心中已动了三分,此时见两人同桌,更是殷勤地道:“两位客官,可还有什么要的?小店虽小了些,倒也还五脏俱全……”
      那白衫人摆了摆手,摇头道:“暂且不必了,兄台可还要什么吗?”
      毡帽人想了想,道:“烧酒快些端上来……”说着,忽的顿了顿,又道:“适才那桂花酿,你再拿一些来吧,我照银钱算给你就是了。”那小二应着,欢天喜地地去了,这一笔大生意可是少有,也不怪他这般殷切,总算是给盼来位财神爷,日后这小店铺也可改善些。

      此时只见那白衫人轻轻呼出口气,挽起左手边袍袖,那毡帽人微瞥了眼,不由大惊,只因那雪白的臂腕上,竟赫然钉着三枚小小的铁蒺藜,微微泛着黑光,中镖处一片青紫,衬着他臂腕更是晶莹剔透,只是这美景却是无人有兴致欣赏,俱是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那白衫人。
      白衫人一皱眉,左手握紧,右手抽出一枚银针,猛地扎在自己腕上,抽出时,只见一淙黑血也跟着缓缓流出,他似是不觉疼痛般,右手放下银针,擦了擦额上汗珠。
      那小二正是端着烧酒过来,见了这情形,一时吓得不敢动作,愣在当场,那白衫人微不耐道:“快些放下东西,这位兄台可还等着你手上物事呢……”他声音有气无力,却自有一股子威严,叫人听了蓦地一禀,心中一跳,便得照他指令行事。

      那小二慌忙放下手中烧酒,一时手忙脚乱,反倒溅出了一些——
      白衫人轻笑道:“你这酒却被浪费了,不如便送给兄弟我如何?”
      毡帽人心中一阵惊疑不定,然再看这白衫人,却又似是并不知晓自己身份,细思量了下,便知是多虑了,遂笑道:“你要便拿了去就是,既是同一桌,还讲究这些个作甚。”
      白衫人听罢,抓起那烧酒瓶,一下浇在左手伤处,那烧酒此时尚热,这般浇下,那雪白臂腕便一下通红,而那白衫人却毫不在意,仍是不停浇下烧酒,直至一瓶空了,方停住。
      他深吸口气,又吐出,右手握在左手上臂处,双目闭着,眉心微蹙,冷汗顺着鼻尖而下,点点滴滴落入面前杯中。这般只过了半晌,周遭诸人均是不敢言语,只听“哒”的一声,却是一枚铁蒺藜猛地自白衫人臂上弹出,落在桌上撞击而发!
      白衫人面色稍缓,双目睁开,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冷笑一声,只听又是两声“哒哒”之声,那剩下的两枚铁蒺藜竟被他如法炮制,全数自臂上弹出,落在桌上滚了滚,便不动了。

      毡帽人看得心中巨震,不由叹道:“这便是中土功夫吗,果然是非同小可……”
      白衫人长出口气,看着左臂上黑血不断流出,便将盆中热水以手舀出一些,淋在伤口之上,微微清洗着。直至黑血流尽,渐转红色,他方停住舀水,只抽出块软布来擦拭,跟着又取出包药粉,打开后均匀洒在伤口处,做完这些,便用布条将左臂包起,层层缠绕。
      毡帽人看着他一举一动,也不言语,也不问话,只默默地喝着瓶中烧酒。
      白衫人笑了笑,道:“倒叫兄台受惊了,这便是我的不是。”言罢转头对小二道:“给这位兄台多上些酒菜,算在我账上便是。”言罢,自怀中掏出颗金豆子,递给那小二。

      这一下可将那小二给震住了,忙颤着手接过,细细地看了看,方确信,手中之物乃是十成十的真金,脑中不由只觉一晃,险些晕过去。先前那毡帽人出手也甚是阔绰,却只是白银而已,如今这位伸手便是金子,当真是小庙里进了座大佛。
      白衫人见小二不动作,笑着轻声道:“还愣着作甚,快将你这里最好的都拿上来才是!”
      小二闻言忙惦着去了,一路俱是如在云雾中。
      毡帽人见他出手不凡,心中不由又是一团疑云升起,却不便相询,只得笑着道:“你却是多金的主了,叫他乐成这样,这一年都可歇着了,想来还有得赚。”
      白衫人偏头思忖了会儿,笑了笑,道:“确是给多了些,不过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给时就当给,留在身边也是无用,倒反增了铜臭了。”言罢,忽的自袖中取出一只银色小夹,轻轻夹起桌上铁蒺藜,扔进那盆热水里——

      毡帽人不解地看着他动作,道:“你这又是做什么了?”
      白衫人笑而不答,将三枚铁蒺藜俱是放入盆中,跟着又取出只锦袋来,临空在水盆上方一抖开,只听哗啦哗啦一阵,毡帽人探头细看,却原来那锦袋中装的正是如牛毛般的细针,也不知有几百枚,根根泛着银光,此针竟是较之寻常银针更轻些,有大半浮在水面。
      白衫人自顾自喝着杯中酒,也不言语,静静坐着,看着那盆水,这般直过了一炷香时辰,忽的只听他轻笑道:“这便成啦,自此就是件利器,想来他们定是料想不到。”

      毡帽人疑惑看他,只见白衫人右手袍袖一甩,手掌隐于袍袖之中,他两指手指一并,一弹,轻轻自水盆壁上拂过,众人只听“叮”的一声,也不见那水盆颤动,便有一股水流顺着桌沿流下!毡帽人大惊,俯身细看,却只见那水盆边上,竟破开了个小洞,涓涓细流便是自那处而出,源源不绝——
      这一手乃是高明无比,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等功夫一出,一众人里稍有些识货的立时便是一惊,再细思量一番,更是心中巨震,只因这招式竟是颇有些像是近日里,江湖中流传的那人,再审视其眉角眼梢,更是笃定了三分。
      只是这一来,却因震慑于这人先发制人的一手,如今已是失了先机,且方才他乃是带伤,此时却已稍纵即逝,心中有些邪念的便不由大呼可惜,心中无念但知晓的,便好奇不已,一时客栈中众人目光俱是在白衫人身上徘徊着,或有意,或无意,俱是各有思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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