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两面》百川鱼海

7、程宿的朝堂

　　近百年，我辗转在人间，再未回过仙界，似是因为有负于天帝所托，而我，害怕的不是惩罚，而是竟不能将揽日带回，三世劫，三世一劫，劫者，大难也。
　　终于等来了揽日第三世的轮回。再一次见到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是在皇上25岁的生辰上，他——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当今天子最疼爱的弟弟——博王司徒揽日。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他，却显得异常清冷，笑容寂寞。
　　而我，异姓王程至忠之女，仍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程宿。然,我却已厌倦了这个头衔，慢慢地相信人间的一句看似可笑的俗话“红颜薄命”，无论秀美如我抑或是妩媚若她，经历的两个轮回都是无奈的。我宁愿自己平凡无奇，可是在如此多的宫廷美眷中他又如何会注意到我呢？虽然父亲是一名武将，而我却通晓诗词，精于女红，只做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便是了。
　　那日后，弩夷南犯，揽日请缨出战，皇上欣然答应，当即赐予统领三军的令牌。弩夷犯境，最好的立功机会，免去天下人就他仰仗皇室的不啻。
　　揽日出征那日，我没有也不能去送行，一如当年揽日离开天界奔赴人间。我站在城楼上，迎着风只模糊地看见了那白色的人影。回府后，父亲笑着说：“这一仗必胜无疑，博王一回来，爹便向皇上请求赐婚。”闻言，心中翻滚着无限惆怅，又一世...
　　我忐忑地日日绣着鸳鸯，红底金纹，揽日回来后，我一定要做他的新娘，只有，只能，亦只剩这一世了。在揽日出征后的第182天，前方终于传来了他大捷而归的消息，弩夷一战未胜，死降无数，终是无奈求和。大队人马驻在城外，只揽日与数位将领骑马入城，百姓夹道欢迎。我依旧站在城楼之上，揽日一身戎装，白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身边簇拥着将领，却更显孤独。然而他羁傲的马背上多出一抹紫色的身影，那女子由面纱半掩住脸，面沉如水，眉宇微皱，透出淡淡的不屑。如此熟悉的感觉，我一怔，又是她吗？！
　　揽日纵身下马，与皇上的相拥打碎了多少王族关于皇位争夺的芥蒂。
　　揽日走向他的骏马，或是那马上的人儿，伸手将她抱下马来：“求皇上赐婚！”风似乎猛地大了几倍，那句不甚很响的请求，我却听得字字清晰。
　　恍惚地走在路上，耳边出来关于博王马背上那名女子的种种传闻。多是说她是弩夷人，是弩夷王送给博王的美姬。有人猜测看似冷漠的博王确实心动了吧.
　　有人说那弩夷女子甚美。有人不啻，再美，能比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程宿嘛！一如前世，让我捉摸不透的紫色。会是她吗？呵呵，我笑了，白纱下的笑涩进眉眼，有人向我侧目，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便已满面惊艳。
　　今天夜里，有一场宫宴，极少跟随父亲出席宴会的我却还是挣扎着去了，今日，其实是为揽日准备的庆功宴会吧，只要能看到揽日，哪怕远远一眼也是好的。
　　宴会开始许久。却不见揽日出现，又有大臣开始窃窃私语，道那博王不过打了场胜仗，就变得如此傲慢。王上似乎对那些低语不耐，也派人去催。侍者刚跑至宫门口，揽日便出现了，他一身月白长袍，宫灯下，映出整个侧面，清俊却又疏离。
　　人们关注的却不是走在前面的博王，而是在他身后的那名女子，传说中的弩夷美姬。她仍旧是一身紫衣，却是宫装，繁复而华丽，是王妃的正装呢。我痴痴地望着他，他拉着她向王上行礼，王上松了口气地笑着调侃他：“皇弟可是为何迟到了？”
　　“紫儿不会穿这宫装，花了些时间，望皇兄见谅。”他说的坦荡，转头温柔地看了那紫衣女子一眼。众人皆是一惊，清高至斯的博王，眼里只容下那名紫衣女子。
　　那女子依旧带着紫色的面纱，目光清灼，眉头微皱，透出一丝不耐。她只是瞥了一眼揽日，便别开头去。揽日也不介意，拉着她走向主位的左侧,细心地为她布菜，时而晕开的浅笑，他...很幸福吧。
　　甚至在敬酒的时候，揽日亦会拉着那紫衣女子陪伴，真真是形影不离。我抚弄着脸颊边的碎发，白纱下的唇角挂的是无奈的苦笑。一世又一世，不是错过，却也是错过。
　　民间开始流传出越来越多关于博王对这位神秘女子的宠爱。城郊博王别院那成片的木兰花田，连绵得看不见尽头。博王府中镶金砌玉的木紫亭，每一方每一寸都带着宝。甚至在皇家狩猎场里饲养从弩夷运来的牛羊，只为让那美姬能日日喝上家乡的牛奶和羊奶。
　　这一次，这最后一次，我不想再信命了，一点都不想！我不信，美丽如我，却三生三世抓不住一个男人的心。我一定要试一试，若输了，那么，输掉的，或许是我们从今往后的轮回，又或许，是我们的命吧。
　　天气晴朗，是个相遇的好时节，我一身白衣如雪，乌发随意盘起，我知道，揽日喜欢简单的打扮，无论前世今生。骑着白马在龙林外等待，迫不得已，使用法术知道揽日今天会从这里经过，尽管不屑自己的不择手段，却也无奈。
　　很远处，一抹白色鲜活，我驱马向前，直至他驰到我身边，我已摔下马去，他一跃，将我托住，一个转身，白纱飘落。他看向我的眼中有着一抹惊艳，只是一瞬，便又是那个儒雅又疏离的博王。
　　他会动心吗？我含着希望看向他，只是，只是他...“多谢公子相救。”双眸含情。“小心些。”他声线清朗，却是带着生疏。
　　“公子这是去…”我软软地问道。“家妻想要些奇草，龙林山上满是珍宝，或是有。”他似是想到了那紫衣女子，眉眼间溢着温柔。我暗暗垂下头。他转头，“龙林山有些异兽，姑娘一人，还是回吧。”我根本不能在他眼中找到丝毫留恋。
　　我将自己关进房中，无论是谁都不理不睬，茶饭不思，即使是父亲也闭门不见。突然有一日，我从房中冲出来，飞檐走壁，直奔博王府。府中挂满了白绢，每个奴仆面上都是悲伤。主院里，空无一人，唯有揽日抱着她的尸首，靠着榻脚，一字一句地说着，似自言自语，是情话，又苦涩绵长。
　　揽日似疯了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肯将她下葬，只是抱着她，有些疯癫。终于在十日后，揽日被强行弄晕，她被悄悄下葬。揽日几乎去掘坟，却是找不到她的墓地。
　　此后半月，每日揽日都躲在木紫亭喝酒：“紫儿，你说这酒，有家的味道。可是，我却觉得，这酒满是你的味道。”
　　清晨，揽日服下那日留下的毒酒，自尽而亡。唇边挂着的浅笑…我几乎崩溃，这一世，我甚至没有机会…
　　揽日，三世已过…我该去哪里找回你！

作者有话说

　　所谓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