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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徒劳的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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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的周末补习推迟到了下周,黎旌丞回了家,林霖也开启了兼职日常。
这是一家手工饰品店,因为复古热的流行,这类偏向传统的手工制作受到了许多人的狂热追捧。
尽管西区是残暴血腥的代名词,几乎不懂传统工艺蕴藏的含蓄和浪漫,但也有不少人会购买小饰品,比如首饰或小挂件之类的,不为别的,纯粹图好看。
林霖便在西区商业街的一间小作坊里工作,主要是收银,生意冷清的时候也会制作些小饰品。
“诶?你不是快要高考了吗,怎么不在家复习?”留着利落短发的成年女人靠着柜台,两指间夹着香烟。她是这家饰品店的老板,叫程蕙羽,也是林霖他姐林霜的朋友。
“你这几个月还是少来,多看看书,考上大学才是重中之重。”她从柜台里拿出一盒高级果糖,“喏,这是你的奖励。”
林霖停下手里的活,将打磨好的原木珠子放进匣子里,才温吞地抬起头,“蕙羽姐,为什么要给我奖励?”
他不记得自己有做过值得嘉奖的事,而且,这个果糖不便宜,总是摆放在商场的精品区里。
程蕙羽笑了笑,“应该说成鼓励,这不临近高考,想着给你打油打气来着。”
林霖没有收下,只是将目光落在精美的盒子上,细声细气回应,“这几个月我会一直兼职的……”
“嗯?”两弯柳叶眉适时蹙起,“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复习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你不能掉链子啊。”
“我要还钱,我欠了朋友钱……”林霖重新拿起未被打磨的粗糙木球。
“朋友?”女人将重点放在了后半句话上。
她勾唇轻笑一声,抹了浅紫色眼影的凤眸微垂,流露出一股慵懒劲,“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就在几天前。”提起这个话题,林霖的双眸便漫上欢喜,“他叫黎旌丞,是从东区转来的新同学。”
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在她听到“东区”二字时便冷下了表情,“东区?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仿佛一盆冷水泼下,充溢着分享欲望的林霖止住了话语。他默默低下头,丰盈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不高兴了?”程蕙羽无奈地叹了叹气,“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一不乐意就生闷气,和你姐一样执拗。”
“姐姐不会这样……”他轻声反驳。
“是,她不对你这样,也就奴役我了。”程蕙羽没好气地轻嗤,“你说说,你姐弟俩差别怎么这么大?她性子直落干脆不怕事,是个不要命的女魔头,结果到你这就成了受尽委屈的小可怜。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能有她一半的狠劲儿,也不至于处处受欺负。”
这番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他软弱不假,但他的姐姐林霜,却不是程蕙羽口中的样子。
“姐姐不是女魔头,她很温柔的……”林霖缓缓抬起头,主动迎上了女人的目光,“姐姐以前很爱笑,会守在床边给我讲故事,还会和我聊她遇到的趣事……只是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为了更好保护我,姐姐改变了自己。”
但他知道,姐姐并不快乐……
他很早便察觉到了,爱笑的姐姐不再轻易流露笑容,往昔的温和也成了生人勿近。迫不得已成为家庭支柱的她不得不戴上面具,将所有情绪尽数埋藏。只有在面对他这个弟弟时,那双写满了“不好惹”的双眼才会浅溢倦色。
“所以你要学会反抗,学会用拳头让那些混球听话。”程蕙羽吸了口烟,浓白的雾倾吐而出,模糊了容颜。
林霖望着她,渐渐失神。
反抗就能有好结果吗……
西区从不缺乏反抗,以暴制暴更是常用手段。可越是这样,便越容易滋生恶。因为没有惩罚,没有约束,每个人为了不被欺负都会渴望变得更加强大。曾经的受害者会成为新的加害者,而新的受害者也会在求生本能的影响下逐渐靠拢恶意。
这是一种无解的轮回,道德薄弱,律法无用的西区崇尚暴力,这是这儿的人们赖以生存的基本法则。
所以,反抗有用吗?对林霖而言,不被律法保护的反抗毫无作用。
他的反抗不会让施暴者付出应有的代价,只会无限放大更为残忍的暴力因子。
单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没有道德支撑,也没有律法维护,即便鼓起勇气反抗了,也不过是迎来更多的拳脚。
但一个行为的实施,必定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那么,作为受害者的他又得到了什么?
他受伤被送进了医院,姐姐没日没夜地四处奔波凑钱。他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日渐消瘦的姐姐一步一步堕入了深渊。
钱,能够拯救一个人,同时也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如果说,西区的恶是罪魁祸首,那他便是间接凶手。因为他,姐姐成了同学嘴里的婊子。
可姐姐不怨他,仍旧每晚守在病床前,还一遍又一遍哭求他不要放弃,要努力活下去。看着姐姐痛哭哀求的无助模样,他才彻底明白,所谓的反抗不过是徒劳。
那时他便想着,如果当初忍忍该多好……
没有反抗,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姐姐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蕙羽姐,你知道姐姐做过皮肉生意吗?”他站起来,缓步走到女人面前。
程蕙羽脸色微变,像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那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选择做这样的事吗?”
“因为钱。”
“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程蕙羽不禁皱眉,“你想说什么?”
林霖没有说话,仅仅是背过身撩起了衣摆。
瘦削的脊背上遍布触目惊心的疤痕,有深有浅,长短不一。
“这……”
程蕙羽几乎哑声。怔然瞧着那条从肩胛骨划至腰侧的深色疤痕,她不由得捏紧了手。
“这些伤是……”她做不到开口询问缘由。
“蕙羽姐是想问这些伤怎么来的吗?”
“我……”
“因为反抗……”
因为反抗,他招致了更加凶残的殴打。
林霖垂眸看着一处,默默放下了衣角。卷翘的睫毛掩去了半截瞳孔,斑驳黑影投落在眼睑上,淡去光彩的眸子显得孤寂脆弱了。
“姐姐会去做皮肉生意其实是为了我,而且……”他顿了顿,“真正需要钱的也不是姐姐……“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