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心，陌生人》关*熙

2、Part 02】

　　有一天慕如月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那边很嘈杂，一看就不是在学校。
　　“夏亚，我和几个朋友在网吧打游戏，晚餐到现在还没吃，你随便去哪个快餐店买四份餐送过来吧，钱我之后给你。”
　　“洋高附近有家肯德基，我待会儿就过去，几位老大就委屈一下吃点垃圾食品吧。”夏亚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拿着电话，“会长你们在哪家网吧？”
　　“就是律高对面的那个网吧，我们在二层，你到了之后再打电话给我吧。”
　　“遵命！”
　　夏亚蹦蹦哒哒地去肯德基买了四份套餐，汉堡一袋薯条一袋饮料一袋，拎着满满的塑料袋挤公交的她，活像个肯德基外卖送餐员。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断有人上车，却没几个人下车，很快车里就被塞得满满的。瘦小的夏亚感觉自己快要变成肉饼，随着公车的停停走走，迷迷糊糊地晃荡着。
　　幸好律高距离洋高并不远，夏亚在被挤成肉饼之前顺利逃下了车，却没发现可乐都已经被挤开了盖子，正在向外黏糊糊地滴着。
　　夏亚走了一路，可乐也撒了一路。她虽然有点累，但很满足，能为杀遍全服无敌手的慕如月大人送餐，那简直是荣幸之极。夏亚快乐的时候是很盲目的，于是得寸进尺地晃起了塑料袋，直到可乐终于滴在了某个路人的皮鞋上……
　　“喂！臭丫头！”被可乐渐到的是个染着绿毛的男生，头发不仅搞成了刺猬模样，脖子上手指上戴满了花花绿绿的项链戒指，一看就是粗俗不堪还很装X的小混混。
　　“干嘛？”夏亚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了这位“绿毛龟”，没好气地瞪了他眼，“本小姐走路，你干嘛莫名其妙把我拉住！？走开啦，绿毛龟！让人看着就倒胃口！”
　　夏亚对待自己看不上眼的人的时候，通常都是很嚣张的。
　　“什么！？你居然说我是绿毛龟！？”绿毛龟被气得连鼻孔都张大了，夏亚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伸出的几根长长的黑黑的鼻毛。唉，这年头，怎么总有影响市容的家伙出来乱晃呢？
　　夏亚索性放下手中的东西，用手抹了抹刚在挤公车出了汗的脸：“这位同学，你不要没事找事，OK？长成这个德行，害得我都吃不下饭了，还敢在这里跟我叫嚣。”
　　“臭丫头，你敢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天王老子不成？哎呦，真实抱歉，我忘记了，天王老子可没有长成你这个样子的。”
　　夏亚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彻底被欺负了的绿毛龟伸手抓住了夏亚的衣领：“你信不信，我马上就能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说罢就一拳朝夏亚的腹部打去。
　　夏亚嚣张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好歹也跟几年前就去世的老爸学过几招功夫，像绿毛龟这样的小喽啰还撂不倒她。
　　她一手捏住了绿毛龟要袭击她的手，一手搂住绿毛龟的肩膀，人一个转身紧接着下蹲，双手一用力，就来了一个漂亮的泰式过肩摔。
　　就听嘭的一声，绿毛龟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不知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受伤过重，他当场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哈哈，还想跟本小姐过招，你还嫩了点。”
　　夏亚本想拍拍手就继续她的送餐之旅，没想到此时自己身后却传来一个大叔的声音：“那边的同学，你在做什么！？”
　　还是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大叔。
　　Shit！警察！夏亚赶紧邻起塑料袋想逃之夭夭，谁知东西简直是太重了，本想脚底抹油的她最后还是被警察大叔给抓了个正着。
　　夏亚就这样连拖带拽地被拉进了灯火通明的警局。
　　正在值班的一个警察看到穿着学生制服的夏亚，立即不耐烦起来：“现在的高中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好好学习不说，还天天在外面惹事。打架斗殴这种事，就数高中生最多。”
　　夏亚白了值班警察一眼：“关你屁事？本小姐就是乐意，怎么样？”
　　“还顶嘴，真是不知悔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我们当时的那种良好的精神……”
　　将夏亚带来的那个警察将她按坐在问询室的椅子上，翻开了面前的档案记录，说道：“救护车已经把那个男生送去医院了。你是洋高的学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乱逛？还有，那个男生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会是在打架吧！？”
　　“他先惹的我，我打他一下又能怎样？”
　　警察大叔摇了摇头，显然是对夏亚这种冥顽不灵的人感到头痛：“高中生打架，触犯了规定你不知道？”
　　“不知道啦，又不是我的错，快点放我回去！”
　　“犯了错还不知悔改，我们不可能放你回去。你留在这里，等着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如果对那个男生造成了人身伤害，你还要负法律责任。”
　　夏亚真想给这个大叔一拳：“拜托！是他先动手的啊，我是受害者好不好？为什么我要负责？按你们的说法，受到袭击我们就不能自卫？我这叫正当防卫，你懂不懂到底？”
　　“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证人，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警察大叔在档案里写了几句话，“总之先等那个男生的检查结果出来吧，在这之前，你必须待在这里。”
　　“什么！？这完全没道理！”
　　警察大叔完全不理会夏亚的抗议，径直走出问询室锁上了门。
　　“混蛋！白痴！二百五！傻瓜！警察都是狗屎！”夏亚骂了将近有二十分钟，终于骂累了，才想到慕如月他们还饿着肚子。
　　她拨了电话过去，慕如月那家伙果然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训：“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啊？我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快点送吃的过来。”
　　如果说出自己在半路打架遇见警察还被关进了警局岂不是丢脸到家，夏亚只好撒谎道：“哎呀，会长，真是对不起。我朋友突然有急事叫我过去，我就没买上东西，会长你们在附近随便吃点东西吧，改天我请您吃饭哈！对不起对不起！拜拜！”
　　夏亚一通胡言乱语，总算是把电话挂掉了。不过一想到慕如月那张会气到扭曲的脸，她就汗毛直立。又得罪了慕如月一次，唉唉，我真是衰运连连啊。夏亚颓然地想。
　　警察大叔迟迟不出现，夏亚也累了，靠在椅子上慢慢睡了过去。被警察大叔摇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遇上了这种事情你还真睡得着啊。”
　　“不睡觉干嘛？跟上帝忏悔祈求原谅啊？真是搞笑。”
　　警察大叔被吐槽得一脸“现在的高中生难道都这么不可理喻吗”的表情，他坐了下来，说：“被你打倒在地的那个男生没什么大事。昏过去只是惊吓过度了，到了医院不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哈哈，一般人被那种过肩摔摔了以后至少骨折，没想到绿毛龟那么扛打呀。身体素质不错，就是身法差了点。”夏亚得意洋洋地评论着，搞得警察大叔一脸冷汗。
　　“你在笔录下方的当事人那里签个字，表态一切属实。”警察大叔将档案和签字笔摆在了夏亚面前，示意她签字。
　　“然后呢？我可以走了对吧？”
　　“可以了，你联络你的老师把你接回去就可以离开了。”警察大叔说完，补充了一句，“别想让别人来冒充老师，我们会备案的。”
　　夏亚彻底嚎叫起来：“还得找老师来？大叔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啊？再说了，要是被老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啊？”
　　“这些事在你闯祸之前就应该想清楚了吧？”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软硬兼施了半个小时，铁面无私的警察大叔依旧不答应夏亚自己回去，夏亚在彻底没辙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程井元。
　　那家伙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学校的吧？只是个代课老师而已嘛，应该……不会那么较真吧……
　　夏亚思考了半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两点了，说不定这个时候给程井元打电话，会吵到他睡觉。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他的学生如今身陷囹圄，他不可能不管的。
　　于是，夏亚很不要脸地拨通的程井元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程井元。”
　　程井元接电话的速度快到有点不可思议，声音不仅非常清晰还很有磁性，不像正在睡梦中的人的声音。夏亚不禁怀疑起来，莫非程井元是个夜猫子，半夜两点了还不睡？
　　那一瞬间夏亚内心突然产生一种小愧疚，其实程井元一直以来对她不赖，她只是因为电脑那件事对他耿耿于怀，还总跟他顶嘴，而一直以来无论自己的话说得多么重，程井元都从来没生过气。
　　“啊，那个，程井元……不是，程老师，我是夏亚……”
　　“哦？是夏亚同学。”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整理枕头的声音，大概是程井元将枕头塞在腰后坐正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真是说不出口。晚上在街上跟人打架，被送进警局这种事，让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啊！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有点……嗯……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夏亚感到程井元无声地笑了，他问道：“是不是哪个日语单词不会了？这么晚还在背单词，看来你开始下功夫了。”
　　“不是日语单词，就是……老师……你能不能来接我回家……”夏亚心虚得连最后的声音都要消失在嘴边，她揣测着程井元此时的表情，不禁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吗？”程井元显然有些吃惊，声音也变得大了许多，“你在哪里？”
　　“我……”夏亚咽了咽口水，斜眼瞄了瞄坐在她对面严肃的警察大叔，不禁压低了声音，愧疚道，“老师你来接我吧，我……我在警局。”
　　“什么！？”

　　半个小时后，程井元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警局。虽然衣着得体，但夏亚仍然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疲倦的痕迹。
　　警察大叔把程井元找到问询室旁边的小型会议室谈话，隔着玻璃夏亚还是能看到程井元一个劲儿地给警察大叔鞠躬赔礼道歉，看得夏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
　　又过了几十分钟，谈话终于结束了，满脸疲倦的程井元从小型会议室走了出来。夏亚本以为他会劈头盖脸一通说教，却没想到程井元笑笑说：“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啊，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打架呢。”
　　程井元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这还用问？大晚上的你把一个男生给撂倒了，不是他先挑事是什么？”
　　夏亚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就扑到程井元的怀里哭上一通。这年头，能理解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啊！
　　两人从警局走了出来，街上已经看不到几辆车了。程井元提醒夏亚把拉链拉好，还问她：“这么晚没回家，你父母都不担心吗？怎么都没打个电话过来？”
　　“我没有父母呀。”如果是其他人问到这个问题，夏亚一定会那么回答，但既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决定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我老爸很早就去世啦，我老妈改嫁之后生了个儿子，人家一家三口过得很好，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你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我是多余的人，是不可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我老妈每月都会给我点生活费，我在校外租房子住的。”末了夏亚又添了一句，“你不要可怜我哦，其实自己住没什么不好的，挺自由的。就是过节的时候，有点小孤单罢了。”
　　“是吗？多余的人啊……”程井元抬头看了看星光稀疏的夜空，缓缓道，“我大概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不过事情总会过去的，再过几年，你就会觉得这一切没什么了。”
　　夏亚打了和哈欠，完全不在乎地说：“我又没有耿耿于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对了，你有吃晚饭吗？听警局的人说你是傍晚就到这里了，应该没吃吧？”
　　不说还不觉得饿，程井元一说，夏亚的肚子反而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真的好饿，饿到一口气能吞下十个馒头的地步，于是她再次不要脸地眨眨眼：“亲爱的程老师，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请我吃饭吧！”